文章 点评 投票 小组 唠叨 问答 活动 相册 资料 用户 我的社区

奈瑟都兰 (16)-(20)

2020-04-10 17:11:50
0
916

16)转折

四个人心里都不是滋味。他们沉默地走进了石之厅。据说石之厅分为三层,最下层连接着四通八达的甬道,是工坊、厨房、休息室和大厅,远道而来的山民和商队就在这里休息;上层是药田和实验室,当然还可能有武器库,不过谁也不知道它们的位置。张迎、白长生、维尔和索兰安就在大厅暂且休息。

一会儿年轻人带着他父亲来了,那父亲虽然是祭司,却仍然打扮的和文明人一样,穿长裤、西装,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是他头顶带了一顶由鸟羽组成的高冠,上面有三根醒目的羽毛,一根赤红,一根青白、一根漆黑。维尔不知道什么意思,但张迎是知道的,不过在这里不方便说。

张迎走上前去,伸出手,虽然面沉如水,却还是想握个手以示友好。但祭司没有理他,他把手藏在身后,说:“我们是很抱歉。”张迎把手收了回去,这时候他把手伸了出来,“但我们抽不出人手来,所有人都在荒野上抵挡鲸群,你知道的,暴食种会吃干净它们看见的一切东西……”

他还说了许多,不过不重要,维尔扫了一眼,他逐渐熟悉了现在——一个没有法师能力的世界。他把手往下按,腰间他悬着一把剑,张升智用它创下偌大的名声,他深信于此剑不止于那些可以被一笔带过或轻描淡写的琐事。

和剑贴身相处,他的心态也逐渐转变。就像一个人从睡眠中慢慢苏醒,他终于从数年之久的半梦半醒之间醒来,他终于挣脱了疲惫和困倦。他终于能振作精神,痛快的呼吸。他重新感受他身体的每一点呼吸和震动,他重新体会气息温暖手心的感觉。

他深信于自己的剑,甚至认为能斩尽一切。但现在他在忍气吞声,这种认知的差距让他恍恍惚惚,仿佛又要睡去。他在角落里正襟危坐,在这里他是一个客人,一个陌生人,荒野没有接纳他,所以他什么都不懂。

他等了一会儿,四个人又在一个中年男子的带领下去了一个房间休息。那房间深藏于山中,只有头顶的一盏吊灯静静地发出亮光。两个上下铺,一张桌子,就是这个房间的全部。

四个人围着桌子坐着,一会儿,张迎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张迎:我们还是得去。我们不得不去,如果真的要按照我们的计划实施的话。我们就得在两天之内解决这个问题,现在进入了雨季,三天之后,径流之大,我们就完全没办法下筏子运那发导弹。

索兰安:我是外边来的,这里我,不熟。我想不出什么办法啊,计策。但有一件事,我有一定要报仇的理由,不论是刀山、火海或者是,牺牲,我都愿意去做。

他抬起头望向那盏灯,然后所有人都没办法接话。

片刻之后,张迎站了起来,光线披在他的身上,维尔低头看着光打出的影子,模糊的影子没有双手,取而代之的像是一对翅膀。

几个人闲着无聊,只得找些故事来谈,维尔知道的很多,但张迎、索兰安和白长生都知道很多他从未听说过的故事——

很久以前,这里还不是魔网陨落之地的时候,这里还可以自如的运用魔法的时候。那时候,法师天庭掌握了所有的法术,掌握了降水、气候等等的一切,人们说,那时候学院——只剩下几所,升入天空,与世隔绝。

一些迂腐的老人说,那是法师们,和奈瑟都兰世界的黄金时代,但我们都知道,这种陈腐的体系,是多么的不堪一击。但那时候的人们尚不清楚,其中的智慧者——几位失去了姓名的传奇法师,决心对抗天庭的秩序,在战斗之后,他们失去了一切,一些隐秘身份的法师,侥幸逃过了当场处决的危险,只能逃入地下,地下是无数年来被放逐的实验体、逃犯和失地农民的天下,他们统称为住民。他们将法师的道统加以改造,舍弃了繁复和高难度的部分,留下了超凡的方式和魔药,也留下了自己的誓愿。

在混沌战争之后,法师们变本加厉地压迫地下的住民。住民就是在那时候打破了地下的封印,绝地天通被毁,他们涌入地上,为自己争取权利,也为了生存奋斗。他们中有一位领袖,白姓,叫做白绥远。这名字是他自己取的。他来自雪涧一下,攀岩绝壁而上,那个时代被他搅动,他是伟大的剑士、也是指挥家、战略家。

战斗在三神山爆发,决定性的战役彻底摧毁了第一次住民反抗军运动。白绥远藏身地底,足足十年——接下去是维尔没听说过的故事。白绥远在地底寻访各个堡垒,一路来白绥远探访未定界里仅剩的一些历史。它们统统都是头人的故事,执笔者是头人,写的也是头人。白绥远想写的是高脚骡子的故事,也就是石头的故事,战士的故事,他只能从这些年谱和日记里勉强看见故事,但他意外地总结出未定界头人的起源。

根据历史年表来看,两次大放逐奠定了地下世界的格局,第一次被“黄金时代”的地上法师放逐的反叛者和革命者进入地下,他们带来了法师的知识。一种经过特化训练和口口相传的知识,头人就是这样形成的。被放逐的法师在黑街杂巷讲学。

他们中的一位传奇法师伤势太重,需要一些人深入地底,来到死线以下,采取地气的结晶。法师和大量住民一同向下探索,沿大绝壁往下,到了参天崖,然后是未定界,补给线不可能通过大绝壁,因为这是垂直上下几千米的复杂管道和地脉,探险队开始在沿路设立补给站,高阶法师的学生留在这些补给站里,所以红松堡这些,都是在过去岁月里建立的补给站,后来又经历了些什么,让原本平等的补给站驻员变成了头人和他的狗。又经历了什么,最后头人也变成言必称法师的低下的仆役。

看遍二十七个头人的家谱,参天崖就在眼前了。锅驼机和锯木厂,仍然在地下森林中无休无止地砍伐。但参天崖已经变了模样,这里处处都是三层楼高、四层楼高的吊脚楼,依靠着石柱和天,相互之间连结在一起,用竹板木板沟通。当初的参天崖只是围绕着大绝壁建立的一个补给站,现在快要有城镇的规模。各地的头人汇聚到参天崖,在街上摆出流水席,炫耀自己的富有和强大,比拼自己手下奴隶的质量,更重要的,还是炫耀自己和法师的关系,炫耀那些来自地上的,在地下根本就运转不起来的魔法工业品。

集会已经结束,长街到处是饿殍,捡着奇怪菜肴的边边角角来吃。白绥远从这些饿殍中穿过,他出了镇要透透气。

参天堡之外,处处种上了致幻菇和大烟蕨麻,金银花开的灿烂。白绥远走在花丛间,深刻的感觉到一切都改变了,哪怕地上的法师没有再向下进攻的能力,他们也能驻扎在黑街杂巷,镇守着通往地上的路,享受着头人送上来的烟、香料和酒。头人们安于这种生活,用残酷的手段震慑觊觎他们位置的每一个人。

“要如何改变这一切?”白长生问维尔。

“我觉得……”维尔摇摇头。

所以白长生继续讲这段故事:

 

白绥远在参天崖里游荡。

他游荡在阴影里,像个鬼一样。

某个夜里,他被人拉住,女人把他错认为一名侠客,跪在他的身前,希望他能去拯救自己被当做商品交易给黑街那边法师的孩子。

她声泪俱下,却又看不见白绥远的脸,也不敢去直视一名侠客的眼睛。白绥远知道她只是病急乱投医,只不过把他的剑当成了标识而胡乱的恳求一个人,但他也知道,如果希望尚在她没必要如此这般,只有希望完全破灭了她放弃了生的希望,于是他说:“过去的我被遗弃在雪线以下。倘使不再燃烧,我不久就将化为灰烬。可是温热了,我也不过是那么久的寿命。我难道能改变什么吗?”

接着他问:

“这非做不可吗?有没有办法呢?有没有办法呢?”

接着他自己回答:“我会帮你的,但可能没法找回你的孩子,我只能为你报仇。如果一定要给你一个承诺的话。我会说,将来要在这里,未定界、参天崖、黑街杂巷,建立工业和农业,铲除致幻菇和蕨麻,每个人能和平尊严的在土地上生活。”

于是攀援。

瀑布——污水和清水从管道的破口与暗河里流出,在大绝壁上飞流而下;菌菇——依附在页岩的碎片中,要么生长在管道的阴影里,却能发出微弱的亮光;纹理——远古的壁画和贴在墙上死去的尸体,尸体印在墙上形成的影子;走兽——檐猿和壁虎,它们围上来,却在剑光落下时落入深渊之内。

法师和头人的战士,以及仆从奴隶,在大绝壁上寻找一名侠客的踪影。

持剑者,不可当,岩黄旧袍,黑色长裤,背包。实力约高阶或传奇斗士。

盖那拿针剑的侠客玩意儿,你们哪个都不是他够砍的,穿黄色皮毛袄子,下半身,黑的,背着石头似东西的。找到他,想办法堵住他。

可是白绥远已经拔出了剑。

 

“在之后的故事你都清楚,我们就来自住民反抗军,我,白长生还有索兰安,”张迎说,“我们都是。反抗军需要这片土地,我们也有信心让这里变得更好。我不可能坐视我的家乡,被帮派摧毁,被大战屠戮,我不可能坐视我的家乡变成毒贩子、邪教徒和土匪的聚居地。”他们三个人交换了眼神,随后说。

“我们都是这么想的。”

维尔勉强从震惊里回过神来,现在想来,他们几人的行为,都找到了原因,他也站起身来,说自己没有疑问了。现在他们需要他的力量,而他也愿意为了住民反抗军的理想而帮助他们。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冠族贵胄的一员。随后张迎坐下来,对着他们说:

一,     白沙鲸群的性情取决于它们的头领,也就是取决于那头独角鲸。

二,     能担任头领的白沙鲸,普遍长有三米,光是嘴长,就有半米以上。它们虽然叫做鲸,但实际上并不能在砂砾之中前行多远,钻个洞也就顶天了,它们爆发力出众,配合巨腭在猛然之间咬合,这就是它们护身捕食的技能。

三,     白沙鲸在泥地之中滚动,身上的鳞片上早已结上一层岩石,这层岩石和鳞片有效地阻碍了所有侵彻它的办法,唯一的办法是弄翻它,让它柔软的腹部露出来,随后趁它没有反应,一举将它杀死。

所以,张迎总结道:计划就是,先引出那头独角鲸,由索兰安和白长生担任阻击工作,阻碍其它的白沙鲸靠近;张迎来设下陷阱,陷阱启动之时,维尔吸引它的注意力,把它翻过来,只要翻过来,张迎就一定会给出致命的一枪。

而他们带到这里的是三把枪,一把剑,索兰安拉开袋子的拉链,很快一把精确射手步枪便被他组装出来。他的子弹带揣在衬衫外边,雨衣里面,贴着身好好珍藏,现在他拿了出来,一颗一颗地数着。

维尔看他们各自拿出了武器,便问张迎: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张迎说:“这里不宜久留。我们休息八个小时,直接进沙漠,到时候看看情况,如果能就直接把独角鲸杀了回来。最好就不要在沙漠里休息。”

-----------------------

17)沙漠

他们休息的时候已经傍晚,起来的时候也不过两三点。索兰安醒来时,注意到维尔一个人坐在桌上,似乎是在发呆。这个山体之中的小房间里没有时间,也不知道白昼与黑夜。

维尔沉着地思考着,他按着剑,想着该怎么样才能使白沙鲸露出自己的弱点来,失去了法力也只是这样,维尔想着,只能用剑,这是个题目。如果这是个题目的话,那一定是有解的。他细细地想了一阵子,却没有头绪,无奈之下只能用手揪揪自己头发,他手一抬,静寂的心境就已经被打破,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他一面想着,计划是反抗军的人定下的,他似乎只是个工具人;一面想,万一那一发导弹没有作用,他要怎么去抗衡高阶巅峰的职业者。

接着他想到自己实力的不足,想到自己在学院里的生活,有导师查阅了他的浑身科成绩,向他许诺,如果他升到十级(现在九级)时选择了植物装甲一系列的强化,比方说——

接受改造——恒定艾草经络、植株接触术和超凡躯体适应,这些被统一地称为“苍苍”,与之并列的,是“幼芽”和“枯荣”。选择任何一个,都是四叶草法师满级的标志,这种机会有且只有一次,决定一个四叶草法师的现在以及将来。

那位导师给出的许诺是,现在没有空了,等两三个月。为什么要等?因为冠族子弟们急着要在毕业典礼上展现力量、相互比拼,催的急,所以现在没空给他完成改造,等毕业了,完成苍苍的提升,同时把机械法师也提升到十级,他就能把维尔引荐给一位青龙法师,他也许就有机会接触青龙法师的传承。这意味着以后的路固定了下来,加入青龙法师的序列,他能拿一百万的年薪,出人头地,做三天事休息两天,就算老了,也能被四叶草学院返聘,不愁吃喝。

苍苍的选择虽好,可是他现在迫切的需要提高自己的实力,那么枯荣和苍苍,强化法术和强化身体的,都得舍去,只剩下幼芽这一种平庸的选择。加快恢复,加深法力,选择它自己就没办法入选青龙法师序列,也就再没办法拿那百万年薪,走那既定的道路。

机械法师最后的几级不过是水磨工夫。因为这是通用的传承,这门传承没有任何关窍,也就没办法和涡流法师和金属大师之类的职业相比。维尔难以抉择,于是也只能放下抉择,专心于机械法师等级的提高,但是他也知道,四叶草法师十级,是一场质变,他迟早要选。那么他能不能舍下一切,忘掉未来和过去呢?这时候维尔摇了摇头,他想到自己在四叶草里并不快意的生活,也想到给他写信的那个女孩,他又陷入了回忆之中,只不过再也没有想到白沙鲸了。

索兰安没有去打扰他。他就在床沿坐着,这时候内气郁结,身体疲惫,神志不醒,这时候他也同样开始暗自思索,但他考虑的不是别的。他想着一个问题:如果只是普通的白沙鲸,难道也需要他们四个人远道而来、出手一趟吗?究竟是山民民迫不得已?还是他们为了明哲保身,情愿得罪他们,也要逼他们做这件事?他漫长的佣兵生涯给了他一种经验,让他能占卜祸福吉凶,但这次不一样,他决意复仇,复仇的对象是远超他能力的高阶巅峰强者,因此满盘皆凶,只有一线生机,生机是那么薄弱,更被提看出此事的凶险。

 

天地一片玄黄。

翻过了衰牢山,便是苍黄的沙漠,此地深入沙漠,早已没有雨季之说,但沙漠里有湖泊,而且不少,湖泊星罗棋布,毗邻奇峰、沙山和寺庙,寺庙坍圮,神像也失了颜面,匍匐在地上。湖边长苇草,峰下生胡杨,为四人驮运的骆驼低头,饮在泉中。

张迎现在看到的山下净是沉默之物,它们不愿意开口,它们死寂且不动弹,浑然不知岁月流转,因为它们本就是一种征兆,曾经的预感在一步步地向张迎走来。他拴着骆驼,抬头是昏黄的天,低头是暗黄的地,这一切都给了他一种奇妙的预感,他能预算到很多事情,可是总有一些事情要交给概率来解决,如果概率没有选择他,那么他会后悔吗?如果后悔的话,又能怪谁呢?

等到骆驼愿意动了,他们四人又重新上路。目标是山民在沙漠中的一个据点,据祭司说:这群白沙鲸从沙海里闯来,直指往衰牢山下,那里有山民的药田和村落,但在哨所便被击退,它们划过一道弧线,想要绕过集中了山民力量的哨所。山民还在重整,如果四人能抵达那个哨所,就接近了鲸群的背后。

到了中午时分,四个人走进了哨所。哨所的主体是一座哨塔,其次是围栏和铁皮棚子,因此这就该是半地下的结构。不过哨所上的驻扎者早已看见了他们四人。于是下来迎接,两个山民都是一幅风尘仆仆的样子,面色黝黑,衣服脏、头发乱。但四个人走过了沙漠,其实也和他们差不多。张迎走在最前面,他和那两个山民交谈了两句,为首的哨兵就说:

“那么你们就进来吧。我们也不知道白沙鲸群的位置,但我们这里有水,干粮不能给你们……”

“多谢了,”张迎说,冲着他们抱抱拳。他转身对三人说,“接下来我们就进行第一步,先找到白沙鲸群。”

这里没有卫星提供的定位,白沙鲸群上更不可能有追踪装置。因此所有问题的第一步就是能不能找到白沙鲸群的位置。给出的情报是它们意图绕过坚固防守的哨所,但谁也不知道它们会走哪一条路线。张迎放下望远镜,他给出了一个意见。首先他们得明白,白沙鲸习惯于昼伏夜出,这很好解释。它们会在清晨或是傍晚觅食,它们的食谱,据山民所说,不大明确,但大概是什么都吃的杂食动物。

基于这一点,张迎推算出白沙鲸群一定会在这片区域前方的三个绿洲中的一个过日,虽然白沙鲸可以储存大量的能量以供长途跋涉,但它们是为了觅食而来,不可能为了潜行匿迹就放弃捕食的机会,那样白沙鲸就不叫白沙鲸,它们成精了。

其次,白沙鲸群绕过了防线,它们是从沙漠中来的,沙漠中有什么?它们一定饥肠辘辘,这种状态不可能再冲击一次山民的防线,所以白鲸群抑制不住它们就地补充的欲望,因此它们一定会活动在绿洲的附近。现在出发,刚好撞上最活跃的鲸群,那不合适,布控撒网的时间,应该是在午夜时分,那时候天寒地冻,白沙鲸群也得考虑各自歇息,那时它们捕食的痕迹没有散去,那时它们敏感性处于最弱的时间点里,那也是为数不多的能暴露它们聚集地和独角鲸位置的时间。算算时间,四个人需要的是蛰伏,这段时间他们必须等。

 

 

而何齐天也在等待。

他藏身在群山当中,俯瞰着鲨鱼口,在他眼里自己的手下们勤勤恳恳开掘战壕,布置防御设施,在另一面,矿工排着队被送入矿井,以劳动密集的方式挖掘极化金的矿石。

他估计着时间,但并不会特别把时间放在心上。鲨鱼口,这里所有的人,都仰赖他活着,他不愿意,这些人就都得狼狈逃窜。时间差不多了,他纵身从哨塔上跳下。他是憔悴消瘦的中年人,留着短发, 面黑无须,一对眼睛燃烧有如火炬,在火光中是一堆晦暗阴冷的眼光。

他裸露上身,身上纹有复杂的黑色龙纹,这就是黑龙不死身;全身上下气息氤氲,显示出高超的武道家造诣。武道家的核心能力是操气劲,因此当他跃下之时,气劲环绕周身,虽然有十米的高度,也毫发无伤。

他走进山洞中的会议厅,站岗的哨兵见到他走来,都投以羡慕和害怕的目光——就在早上,他处决了几名违反纪律的土匪,他站在士兵面前,丝毫不掩饰自己强大的气势,他说:“我要打仗,而且要胜利。”

但是该怎么胜利呢?

兵力不够,武器缺乏,纪律散漫,姜朗的士官是经过长年训练的侍从和亲信,有军事素养,自己的士官是土匪、胆大包天的血液走私犯。想要胜利,只有唯一的一个办法,那就是姜朗。

姜朗是他们最强的环节,当然也是最弱的环节,因为只有在这一点上,他才能和姜朗旗鼓相当——他们都只有一名高阶强者。因此何齐天向自己的手下说:

“我们想要胜利,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诱敌深入,层层抵抗。只要你们能削弱姜朗的手下,挡住他的那些中阶职业者。让我能和他一对一,那我们就有希望……”

场面下是一片死寂,过了好久,一个角落里的声音问:“您有多大把握?”

何齐天不知道,但是他又必须说,因为如果不说那么大家干脆各做各的散了算了,他必须说一个一个能满足大家的数字,而那个数字只能是:

“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

18)白鲸记

寒冷、且没有一丝风。沙漠的夜晚,是如此的冷寂,虽然有如此的冷寂,可是月正圆,光正亮,在场的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经历了一次一次的按捺和等待,现在终于进入到行动的环节。

张迎建议四人分散开来,每个人负责一两个绿洲的搜索,如果发现绿洲被破坏,那么就全速前进,四个人搜索完之后,径直到鸣沙山汇合。到了鸣沙山上,没有发现便等待,如果有发现,就用烟花通知其他几人。

分开是为了时间考虑,白沙鲸的事情,自然是越早解决就越好。何况白沙鲸的速度并不快,人类的观瞄范围要比白沙鲸广阔的多,只要发现白沙鲸的踪迹,无论是衔尾追击还是从容撤退,都不难。张迎做完这些安排,便朝着自己选的方向出发。维尔特意披上了外衣和罩袍,里面充塞以耐寒的衣物,但还是冷的瑟瑟发抖,只不过这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全新的、是一场奇妙的旅行。

他朝着自己负责的绿洲走去,首先他走下来巨大的沙丘,沙丘之下便是另一座沙丘,他依据指南针跋涉,这让习惯了指路法术的他很不习惯。更不习惯的当然还是全身上下,他不习惯在沙漠中跋涉里无边无际的宁静,也不习惯身体的疲惫,更不习惯一脚深一脚浅艰难前行的感觉,但他不以为意——他四处张望,视野甚至比法师时更加开阔。

不多时,绿洲就出现在他的眼前,绿洲出现在他的眼前,这片绿洲以一口泉水为核心,泉水附近郁郁葱葱的是种种草木,不过草木还是稀疏,在草木之外是灵性的杂草,点缀在黄色的地面上,隔十几米有一棵矮树,矮树也扭曲腐朽,但其实它还活着。绿洲的出现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在沙漠里呆呆的跋涉,消耗的不只是体力,精神也会在无边无际的茫然里感到痛苦。

绿洲中没有活物,因为这里是水源地,露宿在这里就等于死亡。维尔找到了一些迹象,比如脚印,比如粪便,他举起望远镜,看见在草木、沙丘和矮树的荫庇下,还有若隐若现的活物。

他检查了绿洲里的草木,又远远地观察了一番绿洲附近的生物,他确信那群白沙鲸没有动过这绿洲中的生灵,这意味着他在这个方向上的搜索结束了,以暴食种的进食态度,它们不可能知道什么是节制,那么这片绿洲也不可能安然无恙。得出了这个结论,也就没有继续留在绿洲上的必要,在漫长的跋涉以后,维尔的已经劳累,但是他认为没有必要去休息。

接着他向着鸣沙山走去,在路上,他是不是抬起头望向天空,但是天空中却一直没有烟花闪亮,而没有烟花闪亮,就意味着大家目前都还是一无所获,他估摸着自己搜索绿洲的速度,推算众人现在的位置。他急匆匆的赶往鸣沙山,却也不曾注意到,沙海之中,有风渐渐卷起。

鸣沙山,能被张迎选中,作为集合运作的核心区域,它是区域里最高的一座山,有岩石、有砂砾,比移动不定的沙丘要稳固许多。厚重的黄沙降掩体掩埋,山脚只有枯草在风里摇曳,甚至枯草也沾染了黄沙的黄。未知生物的枯骨在山下躺着,肋骨一条条地指着天空,认不出来生前的种群。

维尔到了山下,便开始登山,他爬到一半,打算休息一下,却发现白长生已经站到了山顶上,冲着他喊:

“不是,你也没有发现吗?”

“我没有。”维尔念了一句,白长生没能听清,维尔细细的分析了一下,只好又说,“我这边没发现什么?”

他上到山顶上,却看见月光的映照下,一个人影模模糊糊地出现在大地之上,那是索兰安,索兰安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他也没有收获、没有线索,那有什么办法?只能寄希望于张迎,张迎自己给出了方案,最终又是他自己发现,难道是一饮一啄之间的定数吗?但不久之后,张迎也登上了鸣沙山,他带来最重要的一份消息:他搜索了三片绿洲,依然什么也没有发现。目标都找不到,这行动还怎么开展?

四个人颓然地坐在鸣沙山之上,当时有夜风缓吹。维尔注意到,索兰安闭上了眼睛,只有一半花白了的头发还支撑着,就如同另一幅面目:冷峻、威严却无奈、痛苦。那一瞬间,他好像醒悟过来,他意识到再不做些什么,这支队伍就要分崩离析,大家就只能手足无措地坐在地上。

因为他们没有办法了,这支队伍里有荒野上的佣兵、猎人和和反抗军的机械师,见识最丰富、眼界最开阔的却是他自己——一位即将从四叶草毕业的法师。他不能妄自菲薄,他必须发光发热。

混不下去了,这种感觉他也体会过,走投无路之时,只有一线生机,他就不能出错,他不能辜负其它人对他的信任,也不能坐视生机流逝。在鸣沙山上寒冷的夜晚,他站了起来,当时银亮的月光正披在他的肩上,维尔站起来的动作很轻,但三个人却立刻反应过来,他们注视着维尔。

维尔在闲暇时,也推测过这三个人究竟是如何看待他的,他构思过说服他们的办法,但不一定成功,更多的是没有必要。他们四个人的目标是一致的,而四个人中,索兰安报仇心切,张迎稳重,白长生骄傲,但由于他战斗的能力不强,反而习惯于闭口不言,因为他也没有办法。

于是维尔说:

“问题,就是为首的那头独角鲸。我们不知道它在哪里,那么它知道我们的存在吗?你们听我的分析:独角鲸的聪慧非常,但它意识不到我们的存在,因为人、毕竟是弱小的,和沙漠中的一只鬣狗、一只骆驼一样,没有超凡的背景力量,人就和牲畜一样脆弱,我们区区四个人,发现不了它,它也就不可能发现我们。那么我们不妨用最高的智力来揣测它,我们假设它一直在等待,一直在等待,但它的内心之中,还认为自己是进攻的一方。进攻一方,为什么要按兵不动在等待呢?每过一天,不,一个小时,它们就饥饿一些,就越难适应战斗,就越难控制指挥。天时地利人和,它究竟在等什么?”

维尔举起手,夜风在他的手指之中拂过,因他指向的干扰而变动,三个人都把目光转向他的手指,却想不出来维尔究竟指的是什么。

“风。”维尔说,“如果要我说,独角鲸在等的,只可能是风,一场狂风、暴风,烈烈地吹起,卷起沙子和炽烈的尘土。大风之中,不辩牛马,那时候白沙鲸群才能得到天然的掩护,在风暴之中,它们聚成一团,就能无坚不摧,不可阻挡。独角鲸顾虑的,是前方山民组织起来的防线。”

“不是,一个鲸群,一条防线。”白长生听完维尔的分析,觉得勉强理解了。“不是,那还要我们干啥玩意儿?”

维尔思考了一会儿,实际上他在思考自己能不能说服这三人,但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也不可能说啊我没有办法了,他必须行,说能能能能能,接着他说:“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他停顿一下,“是守是攻,并不是由力量对比就能决定的,我们相对整个白鲸群是渺小的,但我们必须担任其进攻的重任,而攻击,既要表现出攻击的锋芒,又要隐藏我们攻击的意图。这样才是动于九天之上。”

他一番话讲完,没能接受相关训练的三人仍然是迷迷糊糊的,维尔只能解释说:“白沙鲸群的目标是进攻,但它们在等待一个时机,这意味着它们又暂时的进入了守势。它们隐藏起来,我们要攻击,不知道往哪里攻击;山民要防守,不知道抵御哪个方向的敌人。也许是天赋使然,独角鲸能如此行动,比人类的智慧也差不了多少。现在改变战局的力量,就是我们,但独角鲸没有意识到我们的存在,如果我们是一支真正强大的队伍,那么我们应当偃旗息鼓,藏于云中,待到鲸群发动进攻的时候,在它们背后给予关键的一击。但现在我们只有四个人。四个人能做什么?我们只能大肆声张,既要彰显存在,彰显了存在,我们就能吸引白沙鲸群的注意力。独角鲸会觉得自己被前后夹击,这样它就难以判断,这样它就可能露出破绽;同时,我们又要避免白沙鲸群调过头来,先消灭我们,因为我们也只有四个人。”

维尔这一番话说完,张迎抬起了头,双眼灼灼地看向维尔,接着他问:“正是这样,但我们该怎么把自己伪装成一支军队呢?”

维尔随口答道:“白沙鲸能知道什么?我们就用手头的烟花!”

 

-------------------------------

19)捕鲸记

烟花大作。漫天的焰火在空中绽放,满地硫磺气息。五彩缤纷的焰火照亮了夜空,它们低低地绽放,把火药、纸壳和荧光粉撒的四处都是,沙漠中有风在吹,喧嚣热闹,围绕着篝火而坐的几人又叫又跳,伴随着烟花的巨响,沙漠发出轰隆轰隆地鸣沙之声。

晨曦将至。星辰已经离去,它们总是奔波不停;烟花散去,一切安静和黑暗又重新碾在这片大地之上,维尔远远眺望,只能看见一丝曙光。在一切寂静的宁静里,只有骆驼还在咀嚼。

烟花散去之后,张迎找上维尔,问他下一步该怎么做。在维尔的计划中,放烟花,是为了彰显存在,就像两个拳手上了擂台对峙,其中一个的后背却被用枪指着,那么他的动作就一定会变形。他能抓住的,就是这动作变形的机会。

“腹背受敌,肯定要先处理一边,它强攻防线,尚且要按捺兵锋,我猜测它是在等待一场沙尘暴,我的猜测未必正确,但是它确实在等待。那么它不可能提前进攻,也就是说,它只可能回头清扫我们。”维尔是这样想的。但是他很难找到一个依据,自己真的能说服这些同伴吗?但他转念一想,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于是他说:“我们必须转移。如果按我的猜测,鲸群一定会回头,先回来清扫我们。我们先转移,它们一旦发起进攻,行踪就必定在我们的掌握之中。我们没必要硬碰硬,鸣沙山怎么守?真就拖下去,沙暴一起,我们全都得死在山上。我们先回头避过正午时的烈日,绿洲不能靠近,傍晚的时候,我们就藏身在沙子里,远远地看着鸣沙山就足够了。”

张迎捻着他的胡须,不过风尘把他的须发全部纠结在一起,就算用力捻,也是分不开的。他沉吟着,其它两个也在沉思,只不过他们的脑子里是空洞的,因为从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成了精的野兽,越来越紧的时间,不知该怎么下手的敌人;面对这样的事情,能冷静下来,保持思考的已经是少数人。张迎自然是少数人中的佼佼者,不过他也认可维尔的看法。从那时候起,无形之中,维尔就站上了领导的地位。

随后他们回头,开始第三次等待。躲过了太阳最猛烈的时间点,他们又一次开始了蛰伏和忍耐,但这次的等待非同寻常,等待的结果决定了他们的成功和失败,等待的过程艰辛又难耐,因为沙漠中仍然是一片四十度的烈日。卸下了厚重衣装的维尔只穿着一件衬衫,背着一把剑,他们几人匍匐在沙漠之中,举起了望远镜看向绿洲的方向。

随后大地开始颤动。

在摇晃不停的望远镜视角里,视野的尽头出现了第一只白沙鲸。那是一只独角鲸。它通身一片白,甚至沾上鳞片的沙子也呈现出异乎寻常的白色。披上重甲的白沙鲸看起来比三米更长,正面也有一米多宽,依靠四鳍,它们在地面上迅速地爬行,它们干脆把绿洲里的一切都撕扯开来,塞进嘴里,沙子从它们的脸颊上喷出来,其它无论是绿叶还是动物都被它们一口吞咽,远远看着的维尔听不见那里惊天动地的响声,他只是无端地想起来昨天晚上骆驼的咀嚼声,虽然在四十度的烈日下,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独角鲸很快落在了疯狂的白沙鲸群的身后,饥饿已久的鲸群涌入绿洲,撕扯它们能看到的一切活物,甚至啃食沙土,片刻之后,就什么都不剩下。而这是刚好是黄昏的时分,它们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来自由地活动。

那么鲸群究竟会打算做什么呢?

沙漠之中的风越刮越大,维尔猜测,沙暴形成也不过就在这两天,说明白沙鲸原本动手的时间就在一昼夜之间。那么究竟会在什么时候,他抬起头看向夜空,、发现风起之后,天地之间,不辩清浊,就算月亮仍然挂在天上,也得不到多少视野。

维尔只能低下双眼,张迎趴在他身边,报出白沙鲸群的一举一动,这些鲸群还没发现他们的踪迹,但绿洲已经快要被吃空了——张迎的意思是,既然发现了,那要不要试着动手?这里的环境虽然不好,但胜在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但是维尔不让他们动手,如果要动手,这时受惊的鲸群,它们会一拥而上,直接用数量来淹没他们,他们昨天夜里放了多少烟花,现在的鲸群就有多紧张。

“不行。”维尔说,随后迅速地解释了一番,接着他给出了一个计划,他首先清点了一番剩下的烟花数量,随后说:在这里肯定是不行的,现在白沙鲸群像什么?它们团在了一起,一拥而上,谁顶得住?如果我们要解决,就必须创造出对我们最有利的条件来,那就是它们排成一字型,如果我们把它们引诱到另一个地方,再在中途构筑工事,我和张迎伏击领头的独角鲸,你们则在队伍尾部攻击,吸引注意力,我们布设一个纵深阵地,这样我们就能避免它们一拥而上。

随后维尔对着打开的地图斟酌一番,指向了偏向来时哨所方向的一片沙丘,他接着说:“到了凌晨,我们就在那里放烟花。温度越高,对我们就越有利,所以我们的战术就是拖延时间,一直到太阳升起,天地一片焦热。”

“那它们还会和我们继续战斗吗?”张迎开口问。

“如果它们撤走,负责阻击的索兰安和白长生就加入我们,我们必须想办法把那头独角鲸留下来,看这天气,”维尔抬起头说了一句,“如果我们明天早上再不成功的话,就失败了。”

“所以我们现在就赶去那里。根据我的记忆,那里是一块硬戈壁,有沙丘、沙垄和杂草,沟壑纵横,正好利于阵地的建设。我认为接下去我们必须争分夺秒。在预设的阵地上,我们必须同时进攻,你们可以放过前面的几条白沙鲸——看情况,最好选择间隙最长的地方动手。一定要叫他们首位不能相互支援,我们最多可以抗住五六条白沙鲸。但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们就一定要建立阵地。”

实际上,他们四人带的物品齐全,各种物资、各种补给,都算得上是充足。唯一缺乏的只有武器,一共是三把枪,山民的枪械谁都看不上眼,老套筒和霰弹枪,仿佛停留在几百年前,他们手中的枪起码够新,索兰安说他后悔没有带上他那支14.5毫米的射手步枪,但维尔觉得那把两米长的大枪并不适合这里,风沙和高温会让它的性能急剧下降,就算勉强拥有了更强的侵彻力,不稳定,就容易出问题。剩下的两把枪,都是半自动步枪,都使用全威力弹药,只不过型号不同。

不能从火力上下功夫,自然就只有专心地掘地三尺——大家都是老鼠人,不能像传奇一样高高飞在天上,当然就只能修修地面。从另一方面来看,他们确实也需要建立一条工事,不然他们就一定会被白沙鲸淹没在沙海里。

索兰安是这方面的专家,他对小队工事布置很有心得,也能指挥进攻、组织防守。这场战斗更需要他们防御,而这方面就由索兰安接手,他们三人开始挖掘散兵坑和构筑胸墙,张迎则去布置陷阱。

“我们要布置的就两个,壕沟,还有减速沟”索兰安说,“不知道有多大用处,毕竟这以前是为了对付装甲皮卡的。”

“我倒是不在意,”维尔说,“如果明知道它们会对我们进攻,却什么准备也不做,那真的是脑子坏了,多点准备不好吗?”

“不是。”白长生也想说话,但他刚把不是说出来,却发现自己也是这样想的,没法不是了,于是尴尬地笑笑,说了声,“确实。”

“你为什么老是说不是呢?”维尔忙里偷闲的放下了铲子,要休息一阵。

白长生扇了扇风给自己,回答说:“我在反抗军总部的军事学校长大,你可能没法想象那是个怎么样的地方,我只能说,不是,代表着我的自我。”

他们两个人忽然站起来,因为索兰安正往他们这边走来。维尔心里有种上课看小说被逮到的感觉。

“时间不够,必须珍惜时间,我长话短说”索兰安说。

“我们要挖两条壕沟,就沿着这些沙垄和坑挖,不用深更不用多宽,挖成之字形,从这里,到那里。到时候我们就在这些壕沟里,先进攻一番,吸引那些呆头鲸的注意力,然后它们会向我们冲来,并越过这些壕沟,它们越过了壕沟,我们就借助壕沟转移,保存自己,明白吗?挖两条,中间的交通壕就算了,把浮土往前堆,不用管那么多,敌人不会有远程火力。”

三人在辅助光之下作业,天色极其暗淡,半夜了,维尔突然想到自己有多久没吃饭,也该到了睡觉的时候。但是他没有困意,也没有饥饿之感,他的心在空旷的大地下砰砰地振动,他不禁在猜想接下去战斗的结果,他发誓一定要做些什么,但为了活下去,眼下就必须尽一切努力,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帮助也不能放过。

 

 

------------------------------------------------

20

这里有三座丘陵,以及它们的沙谷,阵地就围绕着这一地形条件而建立起来。张迎在丘陵的坡上挖出了三个散兵坑,因为熟悉环境和陷阱,他和索兰安交换了武器,有他负责火力支援。在他的右翼,依托沟壑和沙垄,两条八字形的壕沟已经初具雏形,索兰安、白长生和维尔正在这些壕沟附近挖出一些小坑,作为减速沟使用。

维尔目送着张迎爬上了山顶,他放出了最后几支烟花,绚烂的烟花在风中绽开,散发出强烈的硫磺味和火药气息,虽然风沙模糊了烟花的色彩,但也把消息带到了更遥远的方向。

跺跺脚,维尔躲进了自己挖出的散兵坑里,他捂紧了衣服,沙漠的夜寒冷,但他紧张,又借助紧张而专注起来,他感到自己全身上下都在期待,也可能实在颤抖,但这不会是寒颤,而是一种心情,他不知道自己的推测错不错对不对,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和那头独角鲸正面搏杀,这一切都是未知数,而如果他不能行,那大家就都得死。

他不想死,但相比于自己的生命,年轻的维尔心中所想的,仍然是身边人的看法,是自己所处的环境,他不能接受的是,自己,把自己身边的朋友害死,所以他不能惊慌失措,也不能措手不及,他一定要稳住,而且要找到机会。他闭上眼睛,只觉得大地在震颤,不知道是风还是鲸群。

他在脑海里不断的推演,试图找到一个办法和独角鲸肉搏,引诱它露出空当,找到机会给予重创。大地在颤抖,风沙在咆哮,寂静无声的沙漠突然喧哗起来,鳍、脚、摩擦、滚石,所有的一切都在维尔的耳朵里演绎。他睁开眼睛,并且抬起头来,摸了摸身前的剑,又数了数腰间的投掷物,终于把目光投向来袭的鲸群之中。

白沙鲸,看不出什么颜色,只能看见它身上披了厚重的一层灰白的沙壳,它有巨大的嘴巴,也有短小的尾鳍。实际上,维尔一直很疑惑,在这种环境下,白沙鲸凭什么成为四处游弋的杂食性生物,还能抱团成三十只左右的大鲸群?他的问题没有人来解答,他只能凭借自己的双眼观察,首先是那双大嘴,他所选定的主要攻击目标,一是舌头,二是下颌,都和那张大嘴相关,维尔认为,白沙鲸的强度,和它们对自己嘴巴的利用是息息相关的,它们身体的其它部分,都并不适合进攻,因为身披泥板甲,实在太不便捷,只有大嘴,开合之间就能轻易碾碎对手。所以他和白沙鲸的对抗,一定是剑和利齿的对抗。

那该怎么办呢?

他有几个构思,但只是构思,他不知道能不能行,并且他害怕失败,他担心万一不能行该怎么办。张迎看出了他的紧张,他一面观察,一面试图让维尔平静下来,他找了个话题和维尔说,他问:

“你们法师强归强,可是怎么到这里就歇菜了。诶,你说,我还有没有可能成为法师?我一把年纪了,不过我也听说有人五、六十岁,还是成为了法师,七八十岁迈入传奇?”

维尔一开始没有回答,他注视着白沙鲸群,远远地望着领头的那条独角鲸,但他知道张迎为什么要问他,他强忍焦躁,按捺心神,感到自己慢慢平静了,才回答说:

“能不能成为法师,得看天分。以前天上有张魔网,那时候不谈,魔网砸下来了,这里就变成这鬼样子。现在成为法师,直接点,就是和背景的联系要强。联系不上,是废物;联系到了七十,就能当法师了,一百是什么?一百就是传奇的水准。不到传奇,联系是没法改变的,所以法师走的路和其它职业都不一样。七力三觉,根据……”

他突然闭口不谈,当然并不是隐私、机密或是什么,而是因为打头的独角鲸已经穿过了索兰安预设的八字形壕沟阵地,战斗就要开始了,他深呼吸,并且不断地深呼吸,猛烈的呼吸带动肺部,寒冷随着空气在他身体里传递,反而唤醒了麻木的四肢。

“看准时机。”张迎轻声说,暗示时机还不到,还得继续等。

维尔摸出了一瓶酒,这种劣质酒精肯定烧不穿那层沙壳,但却能吸引到独角鲸的注意力,他们没有什么更强的武器,只能先拿劣质品来顶顶,不过话说回来,如果都是好枪好炮,那么白沙鲸就根本算不上什么威胁。

他眼看着白沙鲸就要通过这边,到他们放烟花的位置上,张迎已经支起步枪,射出了第一发子弹。枪口喷出火光,锐利的音爆声在维尔身边响起,随后是一连串枪声,并不稀疏、也不密集,这就是两支半自动步枪的极限了。

后半部分的鲸群受到半自动步枪的迎头打击,运气不好的白沙鲸被擦伤刮伤,它们的沙壳几乎豁免了这次打击,但不要紧,它们的注意力完全在那两个小人的身上,随后小人们解下了腰间的燃烧瓶,朝他们丢来,酒精、火蜥蜴的血,还有些偏方,黏在沙壳上的火焰让它们难受,于是它们想起自己来到此处的目的,干脆调转身形,朝索兰安与白长生转了头,停了下来。

它们停下来的瞬间,索兰安一机灵,感到一阵寒意从尾椎骨窜上了天灵盖,他急忙大喊:避炮!随后拧身扑在自己挖出的壕沟里。白长生虽然满了一拍,但也跟着趴了下去,在山坡上的张迎完整的观测到了白沙鲸的动作——

它们齐齐张开嘴,从它们的嘴里,吐出了石块并着沙尘,石块划出低低的弧线,不是砸在壕沟前的浮土上,就是越过了壕沟。

头上稍稍安定,索兰安又探出头来,发现白沙鲸群已经接近了他们,眼下的距离不到十米,这些庞然大物甚至还能加速,直直的向他们冲来,索兰安随便放了两枪,就拉起了白长生,随后喊道:“它们冲过来的时候就低头,等它们越过了战壕再反过去对付它们,壕沟不会一下子就塌的!我们得争取时间!”

争取时间,为的就是维尔。

张迎开出第一枪的瞬间,维尔就已经从散兵坑里爬了出去,四肢发力,一跃而起,就像是蹲踞式起跑。他并不急于拔剑,而是迂回一下,让冲上山的三头白沙鲸呈钝角三角形,锐角正对着它,这样他就能只面对一头独角鲸,随后他丢出了燃烧瓶,为的是避免独角鲸也加入对阵地的冲击。

在索兰安他们俯身避炮的时候,维尔已经对上了那头独角鲸,他的燃烧瓶丢的很准,独角鲸已经盯上了他,现在决斗开始了。

维尔在不断地后撤,但和独角鲸的距离却并不远,因为他在试探,就和做火力测试是一个道理,他必须先弄清楚这头白沙鲸是怎么攻击的,攻击频率又怎么样,有没有破绽,哪里更便于进攻。他并不是之前那名自信的四叶草法师,现在的他只有身体和技巧可以依靠。

他全神贯注于此,所以并没能看到白沙鲸群喷吐砂石的那一幕,他握紧了剑,但他知道,眼下重要的,不是进攻。

 

 

 

 

 

 

 

 


评论
🐧人间办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