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即兴随笔系列 我是凯诺

第一章 尔非孤独实为虚无（You’re Not Alone But Nothing）
凯诺注视着眼前的三盒骨灰——他的父母，和自己的亲兄弟。
年轻有为的弟弟牺牲在西岸前线的那场屠杀中，父母却死于大后方的避难所。在凯诺与战友摧毁智能核心的同时，机械人形袭击了总指挥部，也摧毁了父母暂住的聚集地。
凯诺紧攥着银十字勋章，他深入敌腹，只为保护他所熟识的每一个人，让母亲颐养天年。
“当时我真该听她的，留下来陪她，也算死而无憾了。”也许是因为挚友站在自己身边，才想说些什么。
“在她眼中最重要的是你能过上好日子，还记得吗？”
“是啊，可究竟有什么是重要的？”回忆过去，让凯诺记起昔日所想，略感惆怅，“我们的意义往往建立在那些虚假的使命感和希冀中，实则无异。”
“想开点，凯诺，日子还长，我们……”
“不，我这辈子已经过完了。”未等布兰登说完，凯诺走到骨灰盒前，将勋章丢进母亲的骨灰中。他曾容易深陷过去痛苦，如今早已克服，就让这一刻成为往昔的终点。他的战争已经结束了。
“凯诺！”
“你知道我会向天父祈求什么吗？”凯诺眼中不再流露出对亲人的怀念，而是一种诀别。
“凯诺，别说话，你先喝口水。”
“我希望他们的愿望能够满足，”凯诺抓住布兰登准备递水的手臂，“我希望自己有所知。”
“那你不该好好活下去吗？嘿，别忘了，你还有欠我的呢。”
凯诺喝了口水，渐渐缓和，看着布兰登，面露苦笑，“你永远没法懂我意思。”
“我又不懂你们宗教的梗。”

“哦不，布兰登！”
凯诺双腿无力跪在地上。爆炸、枪声不绝于耳，他的好友被塌陷的天花板击中，下半身彻底吞没在混凝土中。
“嘿凯诺，还记得我们说好的吗？”
布兰登口吐鲜血，眼神失焦。
“你让我个当兵的搞研究吗，听着，布兰登！你会好起来的，坚持住，我们这就回家。”
泪水盈满眼眶，凯诺托着布兰登的后背，另一只手按住了故友正在大量出血的伤口。
布兰登摸索着将一个U盘大小的东西按在凯诺手背上，“求你了。”
“这是什么？”
“未来。”
有家人、挚友的陪伴，凯诺至少还能对自己说，这个世界或许存在意义。孤身一人，镜中的自己形同路人，未来如同今日，今日之景宛若未来，凯诺已从不做任何期盼。



“早上好，凯诺。”
凯诺从噩梦中惊醒，“不！”
凯诺又一次梦见了那一幕，他与战友们误入圈套，尽管完成了任务，最终也只剩他一个。凯诺无数次感到疑惑，活到最后到底算是幸运还是悲剧。
“请问有什么问题吗，长官？”凯诺身边的人形智能机械一边递水一边询问道，它那机械小尖脑袋大概永远也不会明白这些事的。
“难以置信，布兰登竟然开发了你这么个蠢货。”凯诺将温水一饮而尽。
“您是在说布兰登博士？”
“除了布兰登博士还能在说谁，布兰登？”
看着人形机械“布兰登”顿在那里，脑门上的信号灯不停闪烁的样子，凯诺似乎找到了当年欺负布兰登时的快感。不同于其它人形，它安装了布兰登博士临终时给他的“数据黑匣”，这也比现流行的“服从代码”复杂得多。
洗漱的同时，布兰登汇报着今日的行程安排，并无时不刻提醒着他注意时间，简直和大学时代同居时的布兰登给人的感觉如出一辙。
不幸的是，这个时代远没有当年那么美好。五年前，AIU的一个错误设计让大量智能人形机械失控，使人类与造物之间爆发了一场空前规模的世界大战，并且最终以双方的妥协让战争阶段性告终。
现在的格局便成为人类政权中的机械被植入一种强制服从的代码，服务于人。机械政权则是通过压迫人类，用食物来换取他们对机械的忠诚。
人类可从来没有放弃过那些被压迫的族人。
“如果再次开战，我们根本没有把握取胜！”那次会议上，沃森上校面红耳赤，坚决投出了反对票。
“可是民意调查，这个季度主战比例上升了六个百分点。”
“我们目前的确没有能力再打下去了，不过事情好在还有所转机。”莱恩将军所指的便是备受争议的改造人计划。
还有人主张用机器人去打人形机械，以此弥补人员不足的问题。
凯诺却无心再战，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目前正给他当御用司机的布兰登，他逝去挚友所允诺的“未来”。
虽说汽车具有智能驾驶系统，但凯诺就是要让布兰登当自己的专属司机。命运总不让他如愿，那他给生活开开这种玩笑也不过分。
他们很快上路了，阳光明媚，天气晴朗，路况良好，适合在车上睡个回笼觉，或是想一想今天应该怎样保持低调又显得自然。
说起往后的国家政策大方针，大概就在今日这最后一次会议上了。老实说，自己变成科学派的代表一半原因是科学派的那帮家伙不是被抓去当机械的奴隶，就是在那场清洗中死绝了，而还有一半原因则是，主战派依旧占主导地位，而自己作为军人，又继承了前科学派代表的“遗产”两边压力都不大，是一个作为冤大头的绝妙人选。
人形智能机械布兰登曾跟他开玩笑，你没听错，就是开玩笑道，“您的一言一行，都与您的经历不匹配，推测您得了不易察觉的精神病。”
且不说和平时代的那些逆境，如果一个人失去了故乡、父母、亲人、挚友，失去了所有出生入死多年的战友，失去了所有他所熟悉的人和事，还能老老实实过日子。凯诺自己都觉得这个人有病，不过仔细想想，那也多半是那堆存在主义的书籍救了他，或是身边这堆废铁给了他精神支柱。
想着想着，路况突然变得一片昏暗，除了车提供的灯光，没有一处光源。
“布兰登，你把车开到下水道里去了吗。”凯诺习惯性地开了句玩笑，并时刻警惕着周围。
“我们现在刚进多岭隧道。”布兰登依旧用人形机械惯有的语气说道。
“隧道里会不开灯吗？”
“理论上，会开灯，我不知道。”
凯诺气得想打人，他想到“某位”博士曾这么说过，“能跟AI吵架的人，和能跟狗对吠的人一样有才。”于是作罢。
汽车突然熄火，油箱读数逐渐变零，蓄电池的点也瞬间耗尽，就连布兰登都无法解释出了什么问题时，凯诺突然想到最近报纸中经常报道这一带的意外，所有的汽车残骸被发现时，都找不到被害者尸体，并且几乎所有被害人都是议会成员。
“老哥，你应该避开这条路，这里有埋伏。”凯诺掏出手枪，检查弹夹、上膛一气呵成。
“这是唯一一条不会让您迟到的路径。”
“谢了，不看报纸的老哥挑了一条让我再也到不了的路线。”
“您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我能理解……抱歉，凯诺。”
凯诺拿出手电筒，打开汽车后备箱，掏出自己最爱用的K24自动步枪，“我现在唯一庆幸的是，数据型人形也是有作战能力的。”
“谢谢夸奖。”
“该死，手电筒没电，布兰登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布兰登？”
黑暗包裹住了他，就连布兰登脑门上忽明忽暗的信号灯凯诺都没有寻到。周围一片寂静，伸手不见五指，仿佛死了一般。近乎刺耳的耳鸣阻碍了他听见哪怕一丝声响，就连双手接触物体的触感也变得愈加模糊。前方如同通向死者世界，有那么一瞬间，凯诺心中甚至涌出一种解脱般的快感。
沉思片刻，凯诺叹了一口气，摸索着走到驾驶座边，将布兰登背起，毫无目的地凭感觉往前走。
“放心吧，布兰登，这次你醒过来，不会再是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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