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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瑟都兰 (31)-(37)

2020-04-10 17:2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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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谁是胜者?

这个世界上大约有56亿人口,而其中会产生一万四千名传奇强者,有些强者名镇四方,比如赤红、苍青……所谓的神灵,也只是高等级的传奇。在传奇之下就是高阶职业者,在火泉镇这样偏僻的领地里,大多数人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高阶职业者的生死对决。

何齐天看上去五十余岁,饱经沧桑,肤色发黄、脸色黯淡,他一双手修长,但沾上的油污应该是洗不掉了,因为上面长出了一对撕裂爪。他笼罩在血红色的泡沫里,全身上下有一种廉价的劣质感,不真实,仿佛虚幻。

随后他迈出一步,利用遍地的鲜血穿梭到姜朗身后,但在他完成转移后的一瞬间内,姜朗已经前迈一步,留下一个幻影在何齐天穿梭结束的瞬间炸开,碎开一地雷霆。在传奇级别的战斗中,两位传奇强者会无休止的进行位移,但高阶职业者并不能如此,他们能够转移的次数有限,必须谨慎使用。因此接下去就是铁拳和利爪的对决。

何齐天虽然受到雷电麻痹的影响,有些僵硬,但他激发血气,魔龙不死身很快把这些负面状态祛除出去,这时他感觉到妖魔力量的真正强大,他认为自己有了胜算。

于是一爪拍出,这一招甚至和姜朗的蓄力轰拳如出一辙,都是那样的声势惊人,也都是那样的引起了震颤与波动。要知道,他们两人的职业都是斗士,曾经有过共同作战的经验,在同一等级上,没有人比他们两个更了解彼此了。

因此蓄力轰拳和蓄力拍击,都是他们总结出来最有效的招式。

蓄力拍击,挥舞,追身撕裂。这是何齐天的招式组,而姜朗知道这一点吗?他知道,但魔化操气劲和黑龙不死身不是那么容易应付的,他不能只依靠带电状态了,何齐天底牌近出,他不能示弱,否则必被步步压制致死。

于是战斗进一步升级。

战场上大多数人都低低地匍匐着,等待逃命或者是继续进攻,在分出胜负的关键时刻,他们没有为姜朗或者何齐天殊死搏杀的打算,也没有正规战斗中英勇的战士在高阶职业者的争斗中为他们提供辅助、设立符法蛊器来提供援助。对于姜朗和何齐天来说,这都是习以为常的,他们没有半分的间隙责怪任何人,他们全身投入这样持续十年的战斗之中。

蓄力拍击,挥舞,追身撕裂;何齐天一套招式用老,立刻攻守转换,他腕部长出大片的黑色龙鳞,全身就像被龙翼包裹一样。而姜朗并没有选择完整的一套强攻,他了解何齐天的举动,知道他一定会转入防守,等待自己喘息的空隙,给自己施加致命的一击,因此他留有半分余力。

他挥霍着身上所剩无多的法术力量,气势如虹对他的加持达到了极限,这使得他身上散发出耀眼的光效——这是一种战术,因为强大的光效掩盖了他身上发生的不为人知的变化。除开雷霆武士的能力,他用一些特定魔法生物的经络和稀有金属糅杂在一起,生物,是苍飞龙和雷霆鬣蜥,金属,是极化银和闪金。

他暗中锤炼这只右手,以便在需要时挥出摧破之力。

现在正是时机。他出拳,并不是一套追身的连招,而是连绵不绝的打击,快速而精确的连续挥击,起作用的并不是力量,而是拳掌上附加的摧破之力。连续的攻击打的何齐天十分难受,何齐天感觉自己已经回上了一口气,那么就必须反击,从下风中摆脱出来,至少要占据能量上的优势。

而他剩下的这段体力还如何使用,就必须要好好规划。

而姜朗微微一笑——我不知道你要反击吗?我们十年前一起杀法师的工作队,我早就清楚你的性格,你以为我出了全力要转入防守,那知不知道我还留了一招在等你!

不知何时,他口中已蕴起一道雷音,心肺扩张,喘息剧烈,都是为了这道如箭一样的吐息在做准备,配合拳脚,他要打何齐天一个当头棒!因此他佯装后退几步,果然看到何齐天欺身接近,双爪挥出,这一次是一套拳法,姜朗能大概认出,这套技能组和鹰爪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他合理的战斗做法是逐步后撤,坚决防守,利用地形和中阶职业者提前布设好的道具,稳扎稳打。

但他完全不这么想,因为稳扎稳打,他没有必胜的把握,而如果行险为之,一吼命中,就能破掉何齐天的平衡和架势,那样他继续就是必胜。于是姜朗就开始冒险。

他体内冒险主义的血液一直在流淌,从他纠集一批人夺取火泉镇的统治地位,到他翻脸推走何齐天的那一杯羹,再到扩大自己领地的范围,争取领主地位被法师承认册封,他一直在冒险,而今天也是一样。

何齐天不知道吗?他知道,但他没有把握判断。在他印象里的姜朗不是冒进的人,但却是敢于冒险的人,这两者之间的差距就是姜朗会按计划做危险的事情,恍若经过了训练而去走钢丝;但他不会做自己没有把握的事情。

所有的关键就在这把握上,姜朗以为有把握的,实际上未必真的能成功奏效。何齐天以为有把握的,其实也不一定尽在他掌握之中。这一切看的不是神的旨意,而是决斗中每一分细小因素的正负变化,只是他们已经没有精力去顾虑那么多了。

因为姜朗已经吼了出来,他立刻定神去观察何齐天的状况,但是尘雾、碎石、硝烟和光阻碍了他的判断。这时候他有面临第二个抉择,他该怎么做?退走,身后两步就是一个触发式法术地雷,他可以依托地雷阴何齐天一波,但何齐天怎么可能感应不到这些地雷的存在?那样战斗又回到了他隐隐畏惧的:布置战场,正面对决,步步为营的节奏中,他有胜算,但他清楚单单就正面单挑,何齐天可能比他更有胜算。

于是他纵身前跳,进入了一片砂石雾里。

天在下雨,暴雨倾注在这片土地上。一个小小的矿坑,里面每一寸的土地,都在佣兵的手中反复争夺,佣兵之间的战斗应该是和缓平静地,几乎不会死人——这是佣兵理想的战斗,因为他们可能很快就要转投另一边。但姜朗的私军并不如此,他们是抱着必胜的心态来的,杀死的人越多,以后能和她们争夺利益的人就越少,所以他们抱着机枪扫射,要攻击的时候,就不断地往对面的壕沟里丢手雷,战场上是不是响起一声炮响,那是姜家私军里的炮手正在清除工事。

工事被炸碎,土石飞溅开来,步兵再丢几个手雷,中阶职业者就打算冲上去。谷口这道防线的长度太短,人数优势不好发挥,在姜朗亲自突破之后,才打开一条战线。进入了鲨鱼口内,就是何齐天布设的第二道防线,姜朗没来得及去管这些防线上的次要目标,他忙于突破。

于是就只能步兵和职业者来完成突破了。

钟表匠跟随步兵向前挪动着,他不能让人怀疑,但必须保住自己的性命,他还不能退缩,因为在这个距离没法收集到何齐天的气息,所以他端起了自己身边的步枪,猫着腰,紧跟着前面的士兵冲入已经被炸开的战壕,这个过程只有十几米,因此他顺利地冲了进来,紧接着他身前的士兵就被几颗子弹打中,其中一枚正中面门,因此他的头颅碎裂,鲜血四溅,糊了钟表匠一脸。

钟表匠暗中把血挡了下来,这时候他不能暴露自己中阶的实力,不然肯定会被怀疑,现在他只是一个小兵。接着他看到,在倒下的尸体后面,是一个端着刺刀向他冲来的土匪,或者就是卖血的贩子,他们都把袖子卷了起来,带着头巾,腰间插着子弹桥夹,枪口上了刺刀。

他急急忙忙开枪了,子弹打中了敌人的手,而敌人却仍旧向他冲来,但这时他的步伐零碎,显然疼的不成样子。钟表匠并不害怕,他用枪隔开这一刺,转身用枪托给了敌人重重一击,直接把他打倒在地,就在这时,战场上传来爆炸的巨响,然后就是诡异的安静,钟表匠意识到:

姜朗和何齐天交上手了。

这时士兵们陷入了奇异的停战中,他们伸着脖子要去看姜朗和何齐天之间的胜负,这可能是他们人生中看过最华丽的一次焰火表演。

而他们的战斗进行的很快。

在连续不断地攻守转换之后,姜朗居然首先把战斗逼入你死我活的白热状态,其它士兵虽然看不出来,但是钟表匠能看得出来,姜朗在冒险。现在看来,姜朗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因为何齐天似乎已经不再是人了,姜朗寄以厚望的爆炸性吼声并没能取到特别大的作用,不祥的预感在钟表匠的心头蔓延——姜朗不能死吧,不是不能死,但姜朗不能死在这里,不然计划就乱了。

他想要转身逃离,但现在的局势很差,不论谁死谁活,他都不可能在这种前线转身逃走,必须等到胜负揭晓。现在看来姜朗被何齐天压着打,一直处于下风,但谁知道战斗的结果呢?姜朗大量的消耗着不属于他的护符、饰品,让这些奢侈品来帮他抵挡何齐天的进攻,想要拖过这段时间,那么他能不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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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阵亡

姜鹤在谷底之外惴惴不安。

他带着手下的私军,迫切的想要了解鲨鱼口内的动静,但他不敢自己打头阵,因为害怕被何齐天当场格杀,命丧当场,那不值得。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就是在依赖父亲,他也没法摆脱姜朗,当然也没想过这一点。但他感觉到不安,因为这一切都没有办法预料结果。以前在火泉镇里的时候,他看上哪个女人,或者想要什么,只要他开口,就能变成既定事实。生活是稳定的、连续的,做一件事情,只需要考虑父亲支不支持,会不会生气,他对大多数的事情都有把握。

但现在不一样,但今天不一样,有可能传出消息,他什么也不是了,只剩下这支自己辛苦整治的私军。这支私军被他设置成一个连,这个连比姜武独率的三百人小一些,但品种更加齐全,设置有侦查排一个、步兵排两个、一个炮排和一个支持排。这些人都是他的老部下了,甚至有许多和他关系不错,都在姜朗的手下一起接受训练,也就成为了他所指挥的士官。他们几个认识的,都站到了一起,身上披着轻甲,腰间带着剑。

姜朗对于这批以后会成为他手下附庸的年轻人,实行的是综合教育,一面培训他们的职业者技能,一面也训练他们对于进攻、火力和战线的理解。他们现在点了烟,相互讨论着战局。几个人奉承着姜鹤,说他大可以放宽心,这么久了,难道他还摸不清自己父亲的脾气吗?他做的事情,大概都是有把握的。

而姜鹤看着远处的山河——荒凉土黄的起伏群山,偶尔在山丘里出现的零星绿色——连绵不绝暴雨腾起的雾。然后鲨鱼口内便传来大叫,姜鹤的心一下子纠集到了顶点。他脑袋晕乎乎的,不知道在这决战的时候应该想什么。

而里面跑出来几个人,为首的却是钟表匠,他带了几名溃兵,冲过了谷口,后面是大作的枪声和炮声,以及偶尔传出来的高声呼喊。私军的炮火声交织在一起,没有人分辨出来谁赢了。姜鹤猛然箭步上前,一把抓住钟表匠的衣领,把脸凑近了问:“里面怎么样了?”

钟表匠惊慌失措的回答:“何齐天他……一爪抓破了姜军长的防御,军长好像……”

“好像什么,”姜鹤急切地问着,他必须对自己有一个交代。

“军长好像败了。何老儿重伤,不死身都被打破了、在地上汩汩流着血。”

钟表匠恰恰在这个问题上没有说谎,如果他说何齐天气势正盛,马上就会杀出谷来,那么姜鹤一定二话不说,转身就跑。但他偏偏说何齐天重伤,那么压抑了许多年的姜鹤又会怎么想呢?他知道别人暗地里说,啊,你看那个姜鹤,就依靠他父亲作威作福,那么他还怎么去统治火泉镇?

所以在姜鹤心中,所有念头都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他违背了姜朗把他安置在这里的用意,他决心再进谷一次,彻底杀死何齐天,为父报仇!他把那批士官叫上,派了个侦察班告诉姜武这个消息,随后就进谷了。

唯一让钟表匠措手不及的,就是他也被姜鹤拉上,一定要拉他进谷一同面对何齐天。他对何齐天的状态撒谎了吗?没有,但是这些人可能不清楚,他们成功的机会也很低,真的要杀死何齐天,还得靠自己手上收集的那瓶气息才行。可是他被这些士官盯住了,脱不开身,那有没有办法有没有办法有没有办法?

 

 

 

姜朗已死!姜朗已死!

阵地上传来此起彼伏的高呼。

不可一世的高阶强者,真雷武士、法师的代言人、火泉镇的统治者,躺在地上,他的霸业完全破灭了——尽管这在法师看来仍然是微不足道的村长械斗。他想要成为传奇,但这个愿景再也不可能实现;他想要被册封在火泉镇,建立稳固的基业,但就像他推翻上一代统治者一样,他也死在了对决之中。

强风吹拂——暴雨怒卷——雨点浇在何齐天沧桑的脸上,和他流出的血混合在一起,何齐天沉静地看着面前的战线。进攻者的壕沟变成了防御战壕,里面的士兵用恐惧的目光打量着他。自己身边的战士高声喊叫着,用山民和各种奇怪的语言,来庆祝这一场胜利。

蠢货,胜利还远得很。何齐天在心里暗自说。他知道姜鹤姜武还有姜妍,这三个人都是中阶职业者,能力或有高低,但武装的都很充分,如果他们能结阵抵抗,那受了这么重的伤,自己还真的未必能讨到好处。

一年,何齐天默默计算着,起码要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后,自己就能彻底掌握这份妖魔的力量,就能以雷霆之势扫荡火泉镇。姜家兄弟挡不住他,他要残忍虐杀抵抗者,这是他们应该偿还的,还要把姜妍——为什么我变得嗜血暴躁。何齐天意识到了不对,他粗重的喘息着,把妖魔对性情的影响压制下去。

冷静,关键是冷静。现在还有很多事要做。

然后他就看到了,从谷口冲进来一个半排的人,为首的他很熟悉——那就是姜朗的长子,姜鹤。他只有一个人在这里吗?那他凭什么敢攻击我?还是说姜武也在,有两个人的话确实不好对付。

他想的太多,姜武只接到了父亲阵亡的消息,他带着手下的私兵仓皇逃走了,打算在火泉镇再搜刮一笔,然后就远走他乡,一定不能和何齐天碰上。这样看来,姜朗对姜鹤的信任,对姜武的放弃,不全是处于他古板的规矩,对于自己儿子的性格,他有一定的了解。可是他并没有想到姜鹤在危机关头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可能是希望姜鹤也一样远走他乡的。

 

而战斗又一次打响了。对于何齐天来说,哪怕他已经重伤,他对姜鹤的优势还是很大——毕竟附加了妖魔之力的操气劲一旦挥舞起来,就不是姜鹤所能挡住的。因此何齐天打定主意:速战速决,三招之内,取姜鹤性命。

他勉强凝聚力量,从躺着的状态翻了个身,面朝下倒在地上,接着两手撑地,缩起后腿,就像是蛤蟆一样,压紧了身体的弹簧,马上就要爆发出来。而钟表匠和姜鹤都见到过高阶强者出手,他们全身的神经都束紧在一起,因为这场战斗最关键的地方要开始了。挡住这一连串攻势,他们才有机会,挡不住,就干脆变作尸体,直接灰灰了算了。

而钟表匠在这时也下定了决心——局势如此。他不可能一个人逃出来,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应该做自我检讨。那么他到底怎么保住自己的命呢?他几乎被送到了直面何齐天的最前面,那么他有没有办法活下来?

现在唯一的优势是他隐藏有中阶的实力,这些人都不知道,那么何齐天肯定以为人群也就那样的实力,可能以为杀死了姜鹤他们就会溃散,而自己若是全力出手,有没有可能挽回战局?

雨雾漫天,战壕里开始积水。无数雨点打在水面上,荡漾动摇多少泡影。

他下定决心的瞬间,忽然想到自己支开的那个通讯员,那个小鬼。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如果他知道自己死在战场上,那会是多么伤心啊。他一直很喜欢这孩子,其他人有时候会打趣,啊钟表匠你干脆当他爸爸好了。这孩子的父亲在保卫村庄的一场战斗中牺牲了,母亲把这一切都告诉了那小子,她没有要求什么,只是说自己也要上前线去,所以这小鬼就坚决地打了报告,最后被分配到这里来。

如果他知道自己死了,那对他也太不公平了,没有人应该承受两次这样的痛苦。可是公平在哪里呢?于是钟表匠坚定了决心,他抬起眼,抵抗着何齐天身上散发出的恐惧灵光,而他一只手握着枪,另一只手把一把刀从一具尸体上取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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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变故

山在吼叫。风吹的雨到处都是,什么都撒开来,哪里都湿啦。从山梁上传来震颤,可能是落石,要么就是小一点的泥石流。维尔静静听着石头的声音,砰,砰,砰,砰,一声声震动让他安不下心来。

屋子底下有烟火道,壁炉烧着的时候,屋子就是暖暖的,但本来也就是夏天,不会有人点壁炉跟自己闹着完。维尔从椅子上站起来,其它躲在屋子里避雨的反抗军士兵也都把脸转向他,搞不清楚这个城里人在想什么。

“出事了。”维尔言简意赅地说,“我有不好的预感。”

其他人不知道怎么去接他的这番话,过了片刻,才有人说:

“你要去看看吗?”

维尔于是走出了房间,远远地往火泉镇的方向眺望,果然看到一个人举着长明火把向这里走来,雨丝风片,吹动了他红色的罩袍雨披。

“有人来了,应该是我们的人!”跟着他一起出来的反抗军把其他人叫了出来。而维尔凝视着来者,心里揣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慢慢地想,最终推测出一个结论:肯定是鲨鱼口出了问题。那么老板和索兰安现在是怎么打算的呢?而雨夜里的一束火光慢慢走近了,来人背上有步枪的形状,昂着头,任由猛烈的雨刮在他的脸上。

那一定就是反抗军没错了。

来人沿着山道一直往上走,很快就上了火泉坝。等候多时的驻坝士兵开始问:“发生了什么?”或者问:“有什么指示?”

来人抖抖身上的雨,把罩袍脱下来,然后放下背上的步枪,接着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张保存完好的手写稿,字写在油纸上,没有沾水。其他人都凑过去看,这份简报只是描述了一下鲨鱼口的局势:姜朗兵败死,姜鹤音讯不明,姜武溃退向我火泉镇方向;我情报员“钟表匠”失踪,生死不明,可能与姜鹤一同阵亡于谷内——形势危急,我部决议固守阵地,伺机削弱来敌,以恢复原定计划。

这篇简报一共就说了这么多,署名是索兰安,来传递信息的通讯兵还说,老板想要放弃,撤出火泉镇,但是大家都不同意。首先我们可能没办法再收集到何齐天的气息,至少这几年不可能,再浪费一个十年时间?反抗军的局面不知道会怎样,如果现在加把劲,那么就能争取到一个稳定的后方,这对大家都是有意义的——大家愿意牺牲,也愿意奋战到底。

这时候他又开口了,模仿的是老板的那种语气,他说:“你愿意牺牲,我愿意牺牲,可是大家愿意牺牲吗?”接着又说,“大家就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一个人拿枪走了出去,他走了出去,开了个头,其他人也都纷纷的出去。索兰安同志正好进来,问我们,你们有什么打算?同志们就齐呼:‘战斗到底!’”

!于是我们打算战斗到底。索兰安同志给了我们一个可行的计划——我们都觉得可行,他说他和张升智会想办法拖住何齐天,因为何齐天的重伤,我们有这个机会,其他都和计划中的差不多。

“但是你们要面对比计划中多出一倍的敌人……”维尔严肃的指出,“姜武裹挟溃兵回到火泉镇,何齐天还有自己的土匪部队,在我们原来的计划中,这些部队都被消灭掉了。”

他们都转过头来看维尔,维尔感觉到气氛不对,但还是坚持要说,他认为局势很复杂,可能确实有撤退的必要——我们中间没有高阶职业者,因此枪、炮,这些火力都能杀伤我们,在这种时候,人数是非常重要的,人更多,就意味着更多的火力,我们的防御就会更加艰难——但是他的话被打断了。

其它反抗军的士兵都站了起来,他们质问着维尔,问题很简单:“你是不是怕了?”

接着这些士兵不愿意再火泉坝多留下去了!虽然那个城里法师怕了,但他讲的话是有道理的,敌人变多了,我们也不能在这里坐享其成!我们必须投身进壮烈的抵抗斗争中,为了消灭这些领主出力。这个城里法师怕了就让他留在这里,我们走!

热烈的士兵组织起来,搬走枪和弹药,他们把火泉坝稍微有点用的东西都打包起来,手提肩扛,一路带下了水坝。维尔记得火泉坝里大部分的储藏,他们带走了全部的枪和弹药,还带走了油和一些工件,也带走了木工和钳工的工具——现在是连作坊都开不起来了。

他回到床上,意识到这时候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想怎么睡就怎么睡,根本不用担心惊扰别人。他仿佛回到了无定界里的那间小房子,或者是自己在林区高楼大厦里的那间公寓。现在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但他不想走,因为他有个想法,在火泉坝,他能拥有一次反制一切的机会,但是这样干有伤天和,破坏太大,但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会这么做的。

这件事就是——决开火泉坝。

雨季,丰水。大雨已经下了不少时候,在火泉坝上积蓄起了客观的水储量。倘若他决开火泉坝,那么火泉镇——火泉镇本身就是围绕着地热电站建立起来的,它处于低洼之处,方便饮水也带来了隐患,为了破解这个隐患,人们才兴建的火泉坝。倘若他决开火泉坝,那么不到半日,火泉镇就有洪峰过境,而且火泉河边的一整片都将变为泽国被淹没在水里。

庞大的浪潮会呼啸席卷几乎整个火泉镇,在这种情况下,楼房会坍塌、桥梁会顺水被冲走,河边的人也可能死伤惨重。一旦发生这样的事,那么任何人对跨过火泉河作战的计划都将变得不切实际。

大水会冲走没有防备的士兵,漂飞他们的武器,但是这对所有人来说几乎都是一样,而且大水的破坏性太强,火泉镇起码会因为这个举动而毁灭三分之一的建筑,所以维尔不敢轻举妄动。但他知道反抗军不可能把这个计划考虑进他们的作战方案里,因为他们想要一个完好的火泉镇,也是因为其中有许许多多在火泉镇长大的人,他们从内心深处不能接受这个方案。

但是他们已经决心牺牲了。

假如他们的战斗危机,他们战斗将要失败了,他们的计划全盘落空。那么维尔也未必不敢做这个恶人——决开火泉坝,水淹何齐天、姜武两部,他们都不知道火泉坝的情况,而现在火泉坝只有自己——还有被缴械了的姜妍。

天已漆黑。但维尔默默理着他纷乱的思绪。

他推测着每一个可能的结果。坚守、溃退,强行军,各种各样的情况都在他脑海里发生。何齐天的样子从姜妍的声音变成一幅画,然后画中的人在挥舞一套操气劲,展开黑龙的双翼。轻甲战士,武道家,该怎么去战胜何齐天呢?

他的膝盖上放着剑,他坐在窗边,对着窗户,听着雨滴落在雨棚上。这时候他强烈的感觉到自己需要加强自己法师的能力,不再是那几个撒豆成兵的戏法,这些统统都没有用,难道拿来压迫那些非职业者吗?难道拿来欺凌弱小吗?

他需要杀伤性的法术,而且要精确和凝练,他需要一种战术、一种和战术匹配的法术,已经相应的意志和身体素质,这样他才能有和更强者较量的机会,哪怕是一瞬间。他需要这种针对性的战术,而四叶草学院的任何一节课都不会这样教,因此只有他自己总结。

法术、剑术和对强敌的战斗欲望结合在一起,辅以战斗的经验和天赋,维尔正在做一种开拓性的工作。他删去了剑法中无用的欺骗性技巧,他简略了法术里大面积破坏的效用,等他理出一个 ,他站起身来,发现天还在下雨——但是已经蒙蒙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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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战火泉

计划是,节节抵抗,因为何齐天的部下也溃散了,所以要查明何齐天的状态,再用导弹击杀何齐天,支撑到反抗军援军或者是张迎部的归来。他们把希望的重点放在技术部,技术部必须加紧改造导弹,拿出一个不用锁定气息也能射的准的办法。而这进一步分散了

战士们做好了拼尽一切,奋战到底的决心。他们都知道,姜朗那不成器的二儿子要来,还有听说那不可一世的何齐天也会来,那么就要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厉害。

防线的重点是火泉河,其次是姜家堡。火泉河一线有两个重点,但是药店更加重要,这里藏有药品和医疗器械,有很多并不方便挪动,占据药店就相当于获得了火泉镇内唯一的系统医疗——依靠蹩脚法师念咒来恢复不在此列,他们和维尔这种传承的学院法师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甚至不被人认为是法师。

和维尔一同下来支教的,没有愿意参加这次残酷的内战。他们对红色铁拳会和姜家以及何齐天之间发生的事漠不关心,他们想要得到的,秦天释——就是姜朗的女婿,都已经签字给他们了,所以这些法师很多都散开,只有伍德被留了下来,因为他知道维尔的去向,不能给他乱说话的机会,所索兰安也郑重承诺,伍德一根毛也不会掉。

当秦天释被反抗军从被窝里拉出来的时候,他被吓破了胆,但反抗军留着他有用,因此他并没有被枪决,实际上没有谁被枪决。反抗军为了保密性,必须伪装成帮派的样子。

他们有更多的时间来布置阵地,阵地也必须更加坚固——缺乏武器和重火力,职业者的数目还算过得去,但等级不好,经验不好,缺乏训练。这些职业者对于打枪射击算是擅长,但是如何利用自己职业的优势作战,又显得陌生。因为这种情况,他们一定要充分利用自己的优势——那就是凭借火泉河两岸建筑密集、起伏不平的有利地形,依托坚固的防御工事,采用近战、夜战的战法,与敌周旋,发挥自己意志坚定、敢打敢拼的优势,才能变劣势为优势。

对于这条防线,药店还有另一个特点:它所在的位置是火泉河转弯的地方,古人曾经用砖石对这段河道加以修葺,因为药店的重要性,两岸又有很复杂的河上设施,一时半会儿没法清除,所以河道在这里显得特别窄——宽度不足十米。任何一个熟悉火泉镇地形的人,都会考虑从“药店口”越过火泉河。攻占药店既可以获得医疗器械,又可以牢牢占据河流中游,切断上下之间的抵抗,所以药店必将成为攻防的重点。

反抗军在这里做了很复杂的打算。

首先是工事,工事是索兰安亲自设计的。这个老佣兵对于野战筑城有着自己的理解,在他的设计下,药店分为四个部分——本体、左右两翼,滩头阵地。他提出,仅仅靠药店一栋建筑物来守,那就是死守,是不可能守住的,别人用炮轰,你怎么办,就直接死了,所以要让人员流动起来。把左右两边的住宅拆掉,起出建筑材料来,挖掘壕沟,布设了左右两翼阵地,阵地的壕沟直接伸进了药店里,只要一弯腰就能从壕沟内冲进药店的地下室。

这些壕沟上有额外挖掘了猫耳洞等坑道用来躲避炮击和存放武器。左右两翼都架设了一挺机枪,但子弹不多,各两百发。一门缴获的老式铸铁炮被安置在在药店二楼,炮口朝着河道,它不能转动多少,唯一快速的就是能从房子后面的木板上搬走。在反抗军的安排下,这个只有十八发炮弹的老人家是用来解决高威胁目标的,就是不知道它打不打得准。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步枪班驻扎在这里,这些步枪班的战士日以继夜地挖掘着战壕,其中的低阶职业者更是坚决把任何一点力量都投入到战斗中去。反抗军中的低阶职业者,主要是斗士和奥秘侍从(也就是蹩脚法师)还有精确射手,不过精确射手实在太难挤出来了,像索兰安这样的中阶精确射手,就可以定点清除低阶职业者,拥有巨大的威慑力。最后选定驻扎在药店的精确射手就是索兰安,他把指挥权又交还给了老板,亲自来到了药店,测定射距、观察地形,调试枪械。

在战斗之前,索兰安又一次走过了亲自设计的阵地,他拍了拍每一个战士的肩膀,问他们:“张大雷,你要看好机枪手,帮他指示清楚目标,明白吧。”他又说,“韦恩,我记得你是,是马茱莉亚公国的……”

“是的,长官。”韦恩立刻立正回答,“我来自马茱莉亚公国的农村,但并不干农活,而是挖矿,从小摆弄矿机。”

“好好干,”索兰安于是说,“这门炮就交给你们了,我们信任你,一定能打得准的。”

韦恩激动地抿起嘴巴,说不出话来。索兰安慢慢走下去,他能叫得出这个阵地上26个士兵的名字,机枪手苏星,副手是张大雷——他们是火泉镇的本地人,还有八个士兵属于特派员,来自其它各个公国。索兰安感到一种责任——他必须要让这些人团结在一起,只有团结,才能击败敌人。

战争的阴云又一次笼罩在火泉镇上空,他还是忧心忡忡地看着玄黄一片的天空,不知道这一战会如何收场。

 

姜武在路上,他不敢相信自己所接到的消息。

一个叫红色铁拳会的地下帮派,忽然就掏出一百来支枪,有炮有手雷,然后在一天之内攻占了守备完好的姜家堡?现在在火泉河上防守?他们到底有什么打算,知道父亲死了,要来捞一笔?可是他们就这么笃定父亲会死?

根据情报,这伙占据了火泉镇的匪徒,防御力量最多是150个人,十二个步兵班,还看到了两门炮,因此大概会有两门炮班,至于军械库,军械库里的东西实际上不多,里面空荡荡的应该可以举行老鼠赛跑。他很清楚,自己的家族早就确定了立身的方向,要变成领主,走培训职业者的道路,并不是很依赖枪炮,所以在战前把军械库里还能用的基本都搬空了,现在剩下的可能就是十几条土枪,而且没什么弹药,最大的也就是那门铸铁大炮。

连姜家堡的兵器都比军械库丰富,姜家堡设置有平射炮和各种火器,有四个班的兵力保护。可惜这一切都落入那该死的红色铁拳会的手里了!姜武不禁在心中怒骂,首先骂红色铁拳会,接着骂无能的守备队,他还隐晦的讽刺了他的哥哥,他终究没有勇气去骂他的父亲。

经过了仓皇失措的逃跑,发现何齐天仍然窝在鲨鱼口之后,姜武放满了行军的速度,开始收拢残兵,到这个时候,他手下大约有四百人,还有姜鹤留给他的侦查排、炮排和支持排。他这支部队虽然人心涣散,但是武器丰富,作战经验也丰富,原先就是姜朗用来稳定局面的私军,这些人不愿意面对何齐天,但是对回自己家乡大肆劫掠,借机捞一笔的想法很高。

他们没有廉耻、残忍、手段肮脏,但这也正是他们凶名在外的体现。一路上他们借着“阻碍何齐天进军”这个借口,摧毁村庄,劫掠牲畜,毁掉建筑和水井,现在他们享受完了,终于到了火泉镇,知道要有一次攻坚战要打了。姜武正是借助着火泉镇的富裕和行军路上的享受,挑起了这些暴徒的血性和凶残,让他们能够直面这次进攻。他深刻的知道,这次进攻绝对不会是轻松的。

 

计划是这样的,首先做饭,吃上一顿热的,接着分出两队,每队一个班,从两个方向逼近药店,执行火力侦查。侦查明火力情况之后,先用炮火覆盖,然后分出两侧,一侧向药店进攻,吸引敌人回防药店,另一支部队想办法渡河,将这些红色铁拳会的暴徒围歼在药店,一战而下!

计划很美好,但是没有人愿意去执行火力侦查任务,姜武拳打脚踢,总算让两个班的人往火泉河那边走去,他让一名士官带领这些人,实际上就是让士官来计算对方拥有的火力,让这些人上去送死。

临行之前,姜武搭着士官的肩,接着对他说:“我是不是一直信任你,就像我哥哥信任你一样,是这样吗?苏志强?”

苏志强默默点了点头,他把手按在剑上,又去摸背上的枪。

“那就活着回来,”姜武说,“我不信任那些士兵啊私军啊,他们如果出力,我父亲也不会死,我们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你要活着,明白吗?”

苏志强又点了点头,说:“我不会辜负您的信任的。”

过了不久,河边就传来枪声,枪声很快停歇下来,苏志强带着一个半班回来了,他的手在流血,而且少了一根指头,他抬起头对着姜武说:“有个精确射手,这是精确射手干的。”接着他说,“对方有两个班,或者更多,我看到了那门铸铁大炮,就在二楼,不过它还不屑于开火。职业者对我们威胁很大,精确射手是二阶的,我们这地界上什么时候冒出一个二阶的精确射手来?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几个奥秘侍从和斗士,在我们过河之后可能会造成很大阻碍。”

“我明白了,”姜武站在吉普车的后座上,看着远处的姜家堡的轮廓,太阳快要落山了。

“拟定一个计划,我们明早发动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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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械斗

战斗在黎明时刻发起。

首先响起的是炮。四个炮班,一齐发炮,用的都是迫击炮。炮弹在天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当炮弹打出去的时候,似乎还能看到炮弹尾翼上的火药在燃烧。

这些炮弹比较珍贵,但姜武不会在乎这些。在炮击了三轮之后,他举起望远镜再去看药店阵地,便发现药店没有倒塌,但是墙面却凹陷进去,大面积的破损开来。姜武知道对手肯定加固了楼房,所以才竭尽弹药来了三轮齐射。

接着他观察阵地,之前他已经知道,这些暴徒把药店阵地分为三片,一片在前,两片在边上,现在这些阵地中很大一段都被炮弹炸塌了下来,尘土四溅,固件乱飞,所以姜武相信,这些暴徒的抵抗意志应该已经被炮击打垮了,那么就该占领阵地了!

他挥了挥手,手臂往下切,犹如在切雨滴风片。强风刮起他的罩袍,把他的棱角刮硬,他终于体会到自己父亲运筹帷幄的滋味了,这是男人的感觉。

他手下的士官安排了六个班,再一次发动两线进攻。

 

而另一边,索兰安带领反抗军的士兵躲在猫耳洞里,他们听着迫击炮声停了,他就钻出战壕,一个个检查战士们的状态,告诉他们:“炮击停了,敌人要攻上来了。”战士们被射的晕晕乎乎的,最不幸的事情发生了,有一名机枪手被震死在战壕底部,索兰安只好安排张大雷顶上去,并且叫他:“要冷静,打的要准,不能浪费一发子弹。”

“放心吧!”张大雷鼓起气说,“我有一口气,就叫他们吃一颗子弹,打机枪就跟吃饭一样,大家都是知道的,我从来不浪费一点粮食。”

“那就好,”索兰安说,“我们要守,但守是人来守的,你明白吗?必要的时候,就撤下来,到晚上,我们想办法把阵地夺回来就行了。”

随后索兰安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他架起了自己的那支14.5的射手步枪,接着打开了身上的鹰眼术——于是他清晰地看到,敌人朝这边来,两队,两边都大概有一百多人。

他架着枪在这些人中搜索,之前他套住了来火力侦察的一个士官,但是给他身上偏折的斗士能力挡了一下,一枪取不了他的性命,这次他会计算好,不会再放过他了。

士官-炮手-重火力点,索兰安瞄准目标依照这个序列,但他知道自己也得节制,这把枪的子弹实在不多,打空了子弹就得拿起一支步枪凑合用用了。

他很快找到了昨天被他打伤的那个士官,但这些人早有准备,立刻垒起了工事,开始挖掘出发阵地,还有很多敌人隐藏在他的射界之外。

所以现在要紧的就是忍耐。

火泉河前的建筑都被反抗军烧完了,现在看来效用不好,敌人还是可以借助这些建筑的废墟掩护自己,挖掘散兵坑和进攻阵地。但是有水,这样敌人就很难把进攻阵地挖到更近的地方,他们要渡河,不是要临时造船,就得武装泅渡。

而敌人采取了武装泅渡的办法。

火力侦察时,他们就试探出敌人有一位精确射手,所以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火力压制,在出发阵地两侧架起了两挺轻机枪,提供侧射火力。索兰安很难处理这两挺轻机枪,因为他确信敌人的炮手正等着他自己冒出来。炮手的覆盖性射击,对于精确射手来说一定是毁灭性的,所以他还得忍耐,等到距离更近,战斗就在阵地前打响的时候,一滴水融化在海洋里,那样就不会有人能看到他枪口的火焰。

所以双方都在等待。

在姜武的私军渡过火泉河一半距离的时候,左翼的反抗军伸出头和枪,伴随着一阵齐射,还在泅渡之中没有还手之力的私军立刻倒毙,他们的血在河水中咕噜咕噜冒了出来。

随后是双方机枪的对射,在索兰安抽冷子一般的射击之后,私军方面的机枪立刻哑火了,只是这时候最先泅渡的敌人已经冲上了滩头阵地,等待在滩头阵地的反抗军举起了早已上过刺刀的枪,跟敌人搏斗起来。

韦恩深深喘息着,他被安排在滩头阵地里,头顶的子弹嗖嗖的乱射,压的他抬不起头来,他抱着自己身上这支勒贝尔,掏出了重针式刺刀按在了枪口上,他在进入阵地之前,索兰安就和他谈过,滩头阵地中近战的频率会很高,他一定要提高警惕。

这些敌人爬上了滩头,就立刻被二楼的一阵短点射打倒。

“打的漂亮,”韦恩默念着,并且看到了一具尸体翻转倒向壕沟之内,而推着尸体进攻的幸存者也站到了壕沟一侧,手中握着一把冲锋枪,对着韦恩就要开火,但是他还是晚了一步,从他露出头,到露出枪口,韦恩早就发现了他, 手中的步枪抢先一步喷射出致命的火光,子弹在膛线中经受挤压和改造,变成了六翼的致命昆虫,尖叫着命中了来人的胸膛,进口不到一枚硬币大,出口却能塞下一个拳头。但是很快就更多的敌人冲上了滩头。

韦恩数着踩着石板上的脚步,但他马上就放弃了,因为这根本做不到,只是徒然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感觉自己身上的罩袍变重了,雨下的越来越大。

零碎的雨声、枪声和惨叫混合在一起,然后就是脚步,“这一次来的恐怕会是职业者”韦恩这样对自己说,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边的队友有些已经倒了下去,不一定是死了,可能是受了伤然后被拖进了药店。黎明时分这里有七个人,现在还能战斗的只有三个了。

他们打退了三个波次的进攻,上一波他们拼尽全力,许多人死了,韦恩能看见他们的尸体,他知道按照对方的性格,已经试探出我们火力的极致,那么下一波就可以投入职业者,这样既能保护职业者不受重大伤亡,也可以一举拿下阵地。而最艰苦的战斗就要开始了。

私军需要喘息、需要在中午修整,同样反抗军也需要休息,奥秘侍从穿梭在阵地之间,为惨叫的伤员进行治疗,同样大家也都需要调整作战计划和战斗重心。这样一拖,就拖到了三点,反抗军从俘虏中拷问出了姜武那边的情况——姜武手下不缺人,他收拢了很多残兵,但问题是,一,他时间不够,因为何齐天就追在他的后边;二,他缺乏足量的职业者,斗士、战甲武士、精确射手、奥秘侍从,这些都损失在鲨鱼口中,这些他都缺。

所以索兰安打定主意要把这次进攻阻滞在药店阵地上,他还没有意识到接下去的战斗会有多胶着和惨烈,但是姜武的私军在其它方向上的进攻牵制了他们的机动兵力,他们抽不出更多的兵力来加强这个阵地,只能补给一个班的力量,算上牺牲的和损失失去战斗力的士兵们——“现在我们实际上还是两个班。”索兰安语气沉重地说,“我预计他们还会发动一次攻击,但我们不能放弃。如果我们放弃这里,那么敌人就可以长驱而入,直接攻击其他战线上我们同志的后方,但我们不可能死顶,顶不住就要撤退。所以我们的目标是,抵抗到天黑之后。”

抵抗到天黑,就算他们占领了阵地又如何,立足未稳,他们可以把阵地夺回来,夜色就是职业者最好的掩护,白天的士兵有枪有炮,但在夜色之中,重火力都没法起到压制的效果,那时候就需要真刀真枪拼出一个胜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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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苏梦带来的消息

维尔仍旧坐在群山之上。

他没有千里眼,看不见火泉镇上的激斗;他也没有顺风耳,听不见伤员的哀嚎。守在这里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如果姜武、姜鹤和姜朗都死了,那么谁最重要?当然是姜妍。

除此之外还有水坝,维尔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要决开火泉坝,但他又不能随意离开,他离开了,姜妍也就能离开,那么事情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所以他仍然坐在群山之上。他默默实验着法力的运用,不再是粗犷的挥霍,他努力想要和背景获得更深的联系,以此来作为探索复杂咒语的前提。他最需要的无疑是加强武器的咒语,剑与魔法,是支撑他现在战斗力的核心技能,所以他走在了四叶草法师不屑一顾的研究方向上——用法术来加强剑术。

他虽然焦急,但也只能等待,并且相信自己的朋友不会把他忘记。

最终他研究出了几个不成熟的全新法术,主要的灵感来源是附魔技巧,用的是剧毒武器的模型,他总结了很多经验,意识到最需要的无疑是破甲和杀伤能力。战甲武士驾驶动力装甲时,可以学习射流破甲的能力,作为青龙法师预备役,他参观过战甲武士圣物博览会……扯远了。总的来说,当维尔对自己使用极光武器的那一瞬间,他获得了巨大的成就感,并且感到飘飘然似乎被风吹动。

极光武器全面加强了他的身体素质,让他耳目聪明,神思敏捷,最重要的是他更深刻的感觉到了风和雨,他身上张开的每一个部分,都能告诉他风的走势,他给自己附加了一个轻身术,便能驾风而走,遨游空中。

而他干脆跳了下来,不久之后站到了火泉坝的地面上,区区几分钟,维尔就感觉自己的法力将要枯竭——这可比其它那些法术消耗高多了!他急急忙忙冲进了屋子里,免的没了法力维持护盾,雨滴把衣服打湿了,那可真的是没法换洗!

他进到屋子里,看见姜妍出乎意料的待在大厅里,找了张椅子坐着,双手抱着胸,身上穿这白色衬衫,黑色长裤,套着红色的马靴。但是她没有枪也没有子弹,对于精确射手和弹药专家来说,这是没有任何战斗力的。

姜妍看到维尔进来,她昂起头来,重新想要摆出优势性的姿态,但是失败了, 维尔根本不理她,自顾自的把打来的柴扔到炉子里,打了个响指,点起火来,就要做饭。

“自然法师还会烧木柴?”她用轻蔑的语气问。

“什么法师都会烧木柴,这又没关系。”维尔回答。

姜妍闭口不言了,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我觉得今天有些不对劲,我好像看到十几个人往这边来了。”

“好眼力,”维尔随便夸了她一句。

十几个人,说不定是溃兵,但应该不危险。溃兵肯定不会带着重武器,对他的威胁基本等于0,他是不担心的。但是危机意识提醒着他,让他重新梳理自己的思路,随后他意识到,如果他一直等待着那个给自己送信的人,那么送信的人难道不会落入这些溃兵手中吗?

他猛地站了起来,急忙忙地去问姜妍:“在哪里?”

这下子姜妍不急了,她刻意慢吞吞地说:“从火泉镇上来火泉坝,路就那一条吧。我都没办法看见,你难道能找得到?我也许可以帮你,但是呢,我有个条件哦。”

“你是俘虏。”

“现在不是了。你亲手放我出来的哦。现在赶快决定吧,我的条件,不复杂——无论你在火泉坝干了什么,都必须带着我回到火泉镇,帮我找一支枪。”她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鲨鱼口的战况,于是维尔看见她双眼睁大,如有火在燃烧,她继续说,“我不管姜家基业什么的和我的关系了,我只是想有个机会为父报仇啊!”

维尔沉默了,他意外地想起萨琳娜,想起了伍德,对于伍德的选择,他颇感无奈。因为伍德和他的处境差不多,他浑身科好,于是能进青龙军团,前途光明;他差一点,但也想成为高阶法师甚至传奇,受人敬仰,所以就只能出来干黑活。维尔甚至理解了为什么要设置支教——为的就是让温室中的法师们有一个锻炼的机会,和他想着散散心的目的完全相反。

“喂,你才十九岁。”他对着姜妍说,“安安心心待着这里,不用想打打杀杀的事情,难道不好吗?”

“我已经二十岁了。”姜妍一口否决了维尔的话,“我就要结婚了,哪怕是嫁给我不喜欢的人。我是个成年人。况且你保护我去火泉镇,对你有好处——那些姜家的私军可能会向我投降;对我更有好处——我可以向何齐天,复仇。所以这是双赢,你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对你开枪,你只需要给我一支枪让我去和何齐天单挑就行了。我是中阶职业者,我应该掌握自己的命运。”

维尔又一次沉默了。

接着他站起身来,姜妍盯着他看,好像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接着维尔就说:“好吧,你可以跟着我。可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我在等待一个决开火泉坝的时机。”

那个能把技术部、火泉镇和大坝联系起来的人已经出发在路上了,萨琳娜让苏梦赶往火泉坝,希望她带给维尔一个消息,告诉他情况很差,姜武的私军太多了,更何况还有何齐天的手下在路上。

她一个人从技术部埋藏的谷地里走出,披着雨衣,走在黄绿色的天地之间。她慢慢地行走,意志却很坚强,因为她想起前几天和维尔一同经历的旅行。

苏梦觉得自己是在拯救维尔,是为了报答之前帮助她回家的恩情,所以她开开心心地上路了,却没想到现在的旷野要比之前危险了许多,她会面对很多无法应对的困难,但相比生与死之间的困顿,这些困难并不值得一提。

 

入夜之后,风雨依旧。

索兰安还活着,但是他身边也只剩下八个步兵,之前特意介绍的张大雷和韦恩都还活着,除此之外,还有两个被着重保护的奥秘侍从,他们是盖威尔和菲尔德,都是从反抗军总部的特训班里毕业被派到火泉镇工作的。

一整个白天的战斗,反抗军方面投入了三个班,最终还能战斗的刚好凑够一个班。损失了约十五人,重伤的七人,轻伤等待恢复的八人。

韦恩和张大雷成了很好的朋友,因为一起在一条战壕里同生共死过。他们不约而同地开始抽烟,原来只是张大雷抽,韦恩的烟瘾很淡,但是在敌人进攻的间隙,用颤抖地手点上一支烟,那种紧张突然被释放,忘记了生存压力的感觉让韦恩迅速的爱上了这种供给品。

他们窝在地下室里点起了烟吞云吐雾。两个人沉默着沉默着不言不语,随后张大雷开口说:“听说你在家乡还有个儿子。”

“他们在等我回去,没错,你呢?”

“我以前是有个儿子。不过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张大雷把面孔隐藏在烟雾里,“现在我就想攒辆自行车,打完这一仗就收手了,我本来就不该上前线的是吧,我会是个好的武器维修员。”

“是的,是的。但你打的也很英勇,今天下午我差点死了,要不是你及时开枪,那傻逼就跳进来用刺刀把我结果了。”韦恩安慰他。

在地下室之外,索兰安趴在地上,听着地面上的脚步声,他打算发动一次夜间反击,把阵地夺回来,只靠身边这些步兵是不可能的,他需要一个强援,所以他听着脚步,一种极其细微的声音显现出来。来的人是一样披着雨披,并且临时带上了一把剑,之所以说是临时,是因为之前为了需要,把剑卖给了维尔。

张升智来了。

他是一名中阶斗士,虽然老了,疲惫的身体发挥不出全盛时期的实力,但是至少他还能依靠斗志支撑着自己战斗,而他的加入可以让战斗迅速地进行,甚至一边倒。

等到了张升智,张大雷和韦恩也接到了通知,他们按灭烟头,摇头晃脑地站起来,从身边拿过了步枪,开始检查枪机和子弹。

 

准备妥当,他们出了藏身的地下室,药店上竖起来两盏大灯,把路面找的雪亮。雨丝从高空落下,打在地面上,溅起水花,细节在灯的光照下纤毫毕现。

“我打掉灯,你们就冲上去。”索兰安最后安排着战术。其它战士们点了点头,随着索兰安的枪响,灯光便灭,然后进攻又一次开始了。

惊醒的私军往天空中打了一发照明弹,飞升而上的照明弹逆着雨水,照亮了几十米内的复杂空间,这时候驻扎在街口的机枪兵才能瞄准并展开射击,然后他也被索兰安用一发子弹射倒在地。

但机枪并不只有一挺,在壕沟中的机枪手迅速开火了,他把自己隐蔽的很合适,索兰安暂时奈何不了他,张大雷被韦恩一把拉着按倒在地上,张大雷咆哮着:“不把那把机枪干掉,我们冲不过去!”

“不要急,我们跟着张老先生。”韦恩冷静地说。

很难看出张升智已经苍老,可是他的确是老了。他能有今天,不能忽视曾经获得过那么强大的馈赠,起死回生,还是两次。

他拔出了剑,踏出一步便撞进了战壕之中,一个激发了血勇的私军挺着刺刀向他冲来,被他轻轻一剑挑开,同时他轻轻迈步,躲开了身后的一刺,在这一步中,他用剑划开了敌人的喉咙。

随后他猛然转身,因为后面的敌人有了距离,立刻开火,这些子弹向他射来,被他身上的斗志所偏折,虽然没有重伤,但也损耗了张升智的力气,可是向他开火的敌人损耗了张升智的力气,失去的却是生命。

银光乍起,随后暗淡,张升智一手握剑,一手成拳,表现了二阶职业者强大的破坏力,最后施展压制火力的机枪手迫不得已把枪口转向了自己人——因为他发现自己身边的队友马上就要死光了,所以他不得不这么做!

他开火了,但是没能打准,他顺着壕沟的底沿开火,而张升智踏在战壕的一边,几乎隐身在黑暗里,接近了机枪手的身边。

张升智清理了一整个壕沟,他就必须修正一下,否则斗志耗尽,机枪子弹打在身上,可不是开玩笑的。但是他毕竟完成了最重要的任务,所以他有权利喘口气。

而张大雷和韦恩已经冲进了药店中,药店的构造他们很熟悉,而姜武的私军还真的不一定熟悉被他们改造过的药店,这正是他们的优势。

但伤亡很快就发生了,张大雷冲在最前面,一个私军被他一枪打中身体,血汩汩的流出来,他往更深处冲去,跳下了壕沟,用缴获的冲锋枪扫倒两人,随后从角落里射来一发子弹——穿过了他的胸口,左胸口,射入口很小,但从他的心口处穿出,把心和血绞在一起,全都烂了,张大雷原本无表情的脸扭曲在一起,随后他再也没有半分力量,无奈的向后倒下。

韦恩赶紧扶住了他,但是奥秘侍从菲尔德跟了上来,对他说:“没救了!向前进攻!”

韦恩在今天承受了不知道多少次永别,他再也没有哭泣或者失态,可以说他的泪水在自己家乡受尽压迫时就已经流干了,现在他只有复仇的怒火。

 

天大亮时,阵地又回到了反抗军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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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搜索了一个晚上,维尔突袭了那队溃兵的营地,救出了苏梦。

他披着一层极光,挂上了法力护盾,在攻防两侧都达到了极致,举起剑就能斩开一个敌人,不过没一会儿,他的法力就快枯竭了,还好溃兵也已经四散奔逃,没有人能拥有和这个杀神对战的勇气。

维尔解开把苏梦绑在树上的绳索,然后就看见苏梦注视着他,没有一丝一毫要哭的意思。

维尔这才发觉,自己认识的人一个个似乎都失去了表达情感的能力,不会哭,不会喊叫,他们经常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总是能记起自己要做什么——他们的情感是极度克制的。也许是因为生命中充斥着:颗粒无收、饥荒、减产、横征暴敛和生死离别,所以他们以极大的耐力抗住了所有的一切。

苏梦沉静的对着维尔说:“你快走吧。萨琳娜姐姐叫我告诉你,前方已经要支撑不住了,我们在流血,很多人死了。”

“战况到底怎么样?”

“白长生哥哥都要急疯了!现在敌人大片散开,全然不计自己死活,就是想渡过火泉河。更重要的是何齐天的部队进城了!姜武不得不躲避起来,听说何齐天没有管他,而是发动了更加猛烈的攻击!走吧!”

但是维尔却跟她说:“你能联系上萨琳娜,或者技术部吗?”

接着苏梦看到了站在维尔身后的姜妍,她立刻闭口不语了,在她的印象里,姜妍仍然是那个民间传说中的黑暗女巫,带来血腥统治的刽子手,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成了统一战线的一员。姜妍自然也懒得理这个小女孩,她只是对维尔说:“你要交代就快点交代,要干那件事还有很多的准备工作。”

是的。决开水坝还需要时间,而前线缺乏的恰恰就是时间。维尔现在必须简明扼要地表述他的一个计划,于是他对苏梦说:

“我是不会走的。现在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助,可能会很危险……”

“珍惜时间,”姜妍在他后面喊道。

“首先,你得回去技术部,技术部那里肯定能和火泉镇前线联系上,告诉他们:‘我决定在下午五点决开火泉坝,洪峰随后就会抵达,注意避险。’”

“决开火泉坝?”苏梦听到了这五个字,轻飘飘的五个字却让她感觉到震撼性,可是在反抗军中她学到了很多,她知道现在不该去质疑什么,或者由着自己的兴趣闹,现在必须要传达这个消息,于是她重复了一边:

“下午五点决开火泉坝,洪峰随后就会抵达,注意避险。”

“是的,”维尔点点头,把她放下来,随后和姜妍一起走了。

林间只剩下苏梦一个人。她蹒跚的慢慢向着山下走,现在她有了充足的时间来考虑这一切的问题。她从小生长在火泉镇,因为不是男孩,所以也没法和她的父亲一样进山挖矿,对于女孩来说,如果有积蓄,那么可以留在矿区,找一份做饭的工作,这属于家庭关系。没有家庭关系的选择也不少,她可能会被送到帮派,成为种地的力妇,也可能成为姜家堡里的侍女,加入佣兵也可能。她来到火泉镇读书,并不是因为有教育这个环节,只是姜朗在当时打定主意培养一批城堡女官而已。

她对火泉镇,对于旷野,只留下了痛苦的印象,她很少吃饱饭,钱必须省着花。对于未来和明天没有规划,也做不出规划,我们大部分人,就只能随波逐流,哪怕努力了也只是召来其他人的白眼。

很多人堕落在这种环境中,不思上进——期待着坑蒙拐骗和剥削,他们依附在帮派和姜家的身上,接着这些组织的武力吸着农夫矿工的血,沉醉在致幻菇和大烟蕨麻燃烧的烟雾之中,苏梦没有堕落至此,她还年轻,也就没能实在接触到这一切,她只是亲眼看着自己的“前辈”一步步变成了什么样子。

所以她支持反抗军,在这个集体之中,她如饥似渴地收集着知识,从诞生到现在,她第一次认为自己是一个重要的人,是一个有力量的人,当他们团结在一起的时候,便能拥有移山倒海的力量。

她支持铲除姜朗和何齐天,因为他们都是土地上的毒瘤,只知道榨取和出卖民众的人。她能忍受牺牲、失利和混乱,因为这是为了明天,一个看得见曙光的黎明。

可是突然,她最敬重的人告诉她,为了胜利,他们决定决开火泉坝。

现在还在雨季,可是到了旱季怎么办,没有蓄水能力的火泉镇,会变成一幅什么景象?所以这样的牺牲又值不值得?会死去多少人?她头一次产生了怀疑,可是责任感仍然推着苏梦向前,一直向前。

饱受创伤的土地寂静无声,她披着雨衣在浪中穿梭,沿着来时的路径回转。

时而站在山路的拐角上歇息一会儿,在一个山口她看见了沿河而建的火泉镇,隐隐约约看见了大火、硝烟和燃烧,天色暗淡,乌云浓厚。

树叶被雨吹掉,落叶黄了一地,在这夏季的暴雨中,苏梦忽然冷的打了个寒颤,这时候她喘着气——这么远的路程对她来说还是太过艰难。她听到松鸦在树梢上鸣叫,也就想起了无数人的死亡和悲痛。

木桥边,荒村里,大雨下,她无声无息地哭了出来,但是泪水又和雨水混杂在一起,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感到一阵强烈的无力。

 

白长生电:我部得知以下消息,火泉坝之维尔部,已决意决开火泉坝,实施水攻,抵挡火泉河岸之敌军,放水之日为下午五点。

决开火泉坝……老板看着这份简讯,慢慢地、无力地倒在了椅子上。他不甘心地喊着:“名声扫地,声名狼藉啊!”

但是他身边的通讯兵却又传来一条消息:“索兰安之前打退了何齐天的第一次进攻,何齐天没有露面,抓到了一个活着的俘虏。”

“什么情况?”老板问。

“何齐天有四百人的生力军,我们守住火泉河已经不大可能了。”

“我是说何齐天的情况!”

“他是个小兵,索兰安没能收集到何齐天的准确情报,但据说何齐天杀死姜鹤之后就昏迷了,有一个披着黑袍的祭司保护着何齐天。他们现在在听那个黑袍祭司的命令。”

“索兰安怎么说?”

“索兰安说,何齐天恐怕有邪教在支持,情况很不妙,但既然何齐天不是最重要的威胁,那么他有一个计划:他说我们应该后撤,但是他会一个人留下来,寻找一个最好的机会,两枪取走那个祭司的性命。他说他这样是没法活着回来的,但这是一个精确射手的使命。”

老板良久的沉默了,他慢慢地,语气颤抖地问:

“索兰安的原话是什么?”

“既然知道祭司的一切的重点,那么就从重点来解决问题。大家都愿意牺牲、大家都愿意去做这件事,但是你们做不到,做不到这件事就不能白白送了性命,一定要为我多杀几个败类,好吗?我去做这件事,因为精确射手就该是这样的,我留下来就不打算活着回来,所以换换你们的寄语,就别说保重了,说祝我成功吧。希望安赖温——所有射手的祖师保佑我。”

老板站在栏杆边,微弱的光照在他清瘦的脸上,他想起了和自己这个激进同事共同战斗的日子,也是自己曾经激情燃烧的岁月。他想起了神骏岭、多孔堡,在那些地方集训的日子,那时候他以为一切都轻而易举,同志们也能一直陪伴在身边,战斗是一个英雄主义的事情。

他认识的很多人死了,死在这样的战场上,或者暴露了身份被法师围剿,现在他讨厌的一个人就要去死了,为什么他还是感觉到哀伤?他对着通信兵说:“告诉索兰安维尔的计划,让大家撤到姜家堡,他不愿意回来就……跟他说,我很荣幸能和他共事吧,再祝他成功!”

通信兵敬了个礼,跑了出去,他骑上自行车,在雨中疾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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