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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流放]Chapter 1 湖中花 Hana in lake (截200728)

2020-07-28 20:5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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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雾中,高大的杉木只透出一点黑色。卡塔琳娜,或者说,基尔巴特,正伏在靛青色的冰冷湖水里颤抖地呼吸,她本就苍白的肌肤现在显得更为病态,以至于颈上青色的静脉也清晰地显露着,水汽凝结在她的脸上,间或有几滴从她的下颌滚落,滴在湖面上。

  

  嗒的一声。

  

  雾叶湖的湖水清澈,但午日投下的惨淡的光缺映不到湖底。厚重的云在那铅板似的天幕上缓缓搅动,仿佛在勾画着铁雨。

  

  她哼了一声,再次使劲把靴子从淤泥里拔出来,小心地趟着水。

  

  应该已经到了坎鞑喀,看日相,大概是雾月下旬。

  

  上一次得知日期是在流放路途中的船上,两个人在囚舱外小声交谈,说今天是热月18日以及一些意味不明的话,在此之前,她不曾听到过船上的人声。

  

  之后又过了数日,风平浪静时,她听到了远边海鸟的鸣叫,这点欣快让她久违地清醒了一会儿。

  

  再抬起头,她却置身此处,手里紧握着一把陌生的刀。这其间的记忆,她已经回想不起来了,如若梦游者乍醒一般,惊恐而茫然。

  

  微风拂过,湖水泛起阵阵波澜,树丛中发出哗哗的响,衣服被浸湿的她只觉一阵冰冷。她感觉自己踩到一个有些硬的东西,便蹲下身捞,等发现是一颗褐色的侏儒头颅,又厌恶地甩了出去。

  

  在雾叶湖附近聚居的古老种族,将这个会在日光下澄呈浅紫色的湖泊称为冥湖,因为湖中不生水植,也无游鱼,鸟儿不会在它上空盘旋,而牲畜即便渴死也不肯在此饮水。在一些亚腓黎迦土着族裔的传说中,雾叶湖是世间无数英灵所共同居住的宫殿,瓦尔哈拉Valhalla的升起之地,死去的英雄魂归于湖,随着雾升到遥远的空中奇迹中得享永生。

  

  “Nasaruo Mavasasoruda Indavalseleinda Doer!”

  

  基尔巴特突然听到岸边林地中传来的人声,无数的飞鸟从林中惊起,飞到远处。

  

  透过弥漫的雾气可以隐约看到一些高大的人影,他们高举着流淌着白色火焰的火把,说着失传的语言,追着湖岸上一个步履艰难的人。

  

  那人似乎脚跛了,看到人群追来,就跃进湖中,往雾霭浓郁之处游去。

  

  “Nasaruo Mavasasoruda Suka Ta!”举火把的头人说。

  

  岸边的人拉起弓,循声齐射三轮。

  

  这是个土着打扮的男人,等他看到基尔巴特时,自己已经身中数箭,他吃惊地看着面前的人,全不顾基尔巴特正用刀对着他,一点一点靠到她面前,似乎想说什么。

  

  然而就在他张口的一瞬,一根箭从他嘴里穿出,鲜血溅在基尔巴特的脸上。

  

  男人满是血丝的眼睛睁得很大,低声哀嚎着,他呕出一口血,用尽力气把一块刻着符文的青铜块塞到基尔巴特手里,啪地一声倒进湖里。

  

  即便是在山谷,雾月的风也很冷,基尔巴特摸了摸脸上黏黏的血,浑身颤抖。

  

  “Laiyado Yeiseian Hana.”

  

  远处,拿火炬的头人又道。

  

  岸上的土着中走出一个孩子,她神情复杂,却又不敢违逆头人,小心地拿起自己胸前的手骨项链,摩挲着。在族人的注视中走进雾里。

  

  等她找到男人·的尸体,正要把他拖走,却听到身后有阵阵水声,没等她反应,尖锐的刀就贴到了她的后心。

  

  身后的人胳膊环着她的脖子,贴着她耳边嘘了一声,她点点头,一滴冷汗,划过她黝黑的脸庞。

  

  “Alin?Hana?Doer davalseleinda?”岸上的人喊。

  

  “Doer davalseleinda.”她说。

  

  刀子又紧贴了几分。

  

  女孩摸了摸项链,这项链是用她妈妈的手骨做的,有它在,她就不会觉得害怕。

  

  女孩突然定下了注意,她突然抱着那人的胳膊狠咬不放,即便隔着袖子,她也吮到了血味。

  

  那人吃痛,放开了胳膊,她便露出被血染得猩红的牙齿,大声呼唤。

  

  然后她感觉喉咙一凉,接着便看到自己的脖子在止不住地淌血。

  

  岸上人又开始射箭,几只箭中在了她身上。至于那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女孩闭上了眼睛。

  

  她族名叫Hana 意思是湖中花。

  

  她尽了部族成员的责任,她将像自己母亲一样光荣地离去。

  

  冥湖只接纳死者,她母亲如此,她如此,那人也将如此。

  

  她捧着手骨,躺在水里,血在湖水中扩散,像一朵花。

  

  ……

  

  基尔巴特游到湖岸,扒开灰绿色灌木的枝桠往林子里走。

  

  她的脸色更苍白了,手抖个不停。

  

  “杀人,我杀了人……”

  

  可能基尔巴特也不会料到自己真的杀了人。那把矛头似的刀子真的很利,只一下,就划开了女野人的喉咙。

  

  她喜欢武术,在肃清前,她经常找治安官的小儿子约姆希用卷了头的羽击剑在马厩外玩武士游戏。虽然约姆希的力量很大,但她的速度更快,暼击和快速的旋斩总是能将约姆希利落“斩首”。

  

  当然,这也只是一种容克贵族式的娱乐罢了。作为一个旧教的信徒,她没想过用它夺走任何人的生命。

  

  而且,如果当时的她稍微犹豫,现在可能就是另外一番结果,不知道那个女野人也会不会有懊悔呢?

  

  想来是不会的,荒野中的民族没有律法的约束,在黑暗的森林中,每个人都是搭弓的猎人。

  

  一番自我劝慰总是有点用的,哀叹不能成事,基尔巴特想着。被流放后,她便让自己冷得像冰。

  

  林子里乱竖着很多的T型架,上面捆着死人,死人里蛮人样貌,西陆流放者打扮的都有,他们手脚都被捆在架子上,腹部也被竖着划开,肠子流了一地。这些人都死了有一段时间,尸体已经严重腐败,等基尔巴特捂住口鼻凑过去检查的时候,几只蛆虫正从一人空洞的眼眶中钻出来,掉到地上那一摊爬满同类的肠子里。

  

  这是那群鞑靼的祖路,巡猎活动中路上的异族都会被他们视为需向祖先灵献上的人牲。亚腓黎迦的部族都有活祭的风俗,族人猎头以示武勇,祖先得奉以降奇异。原智院的学者每每言及此,都会竭力批判东方世界的野蛮与血腥,却不愿去想在柏改姆人攻破阿尔伯拉斯斨矛之前的埃王朝,他们的先祖莫里埃人正是每日向哀耶日座活祭三千的阿坦提亚第一“鞑子”。

  

  基尔巴特只从他们身上翻到一些珀石碎块和一袋发霉的菌干。《博物志》里说珀石与水同煮可以析去水中的恶盐,可能是真的。而菌干,则是用地铆菌Mycetozoa Rivet切条晒制的,味道有点像土大黄,地铆菌在哪里都生得很快,荒年时会有人吃这个充饥,不过多食会中毒。

  

  基尔巴特用树枝拨开蛛网和藤蔓,一边清理着兽径一边向前。小径虽不如大路好走,但胜在安全。她瞥见不远处的一大丛生着淡黄色的浆果的大沼冬青,便走过去摘,大沼冬青的果实甜度很高,还含有丰富的淀粉,是很好的食物。

  

  她把皮袋里的菌干倒到地上,腾出地方来装浆果,这果子俯拾即是,不多时就摘了几大捧。

  

  以前听闻坎鞑喀连苍蝇都能饿死,大概是谣传,她心里想。

  

  倏尔北莺归巢,莯叶微卷,时间已至傍晚,基尔巴特将皮袋系在腰间,转过身,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偏离小径很远了。这里是林中一处小丘,顶部的空地立着一块石片。石片上的符号如今已经无法辨认了。

  

  倒是像处墓地。

  

  基尔巴特小心拨开石片周围的腐叶,发现它前面埋着一块五寸厚的矩形石板,其下是一处地穴。地穴被挖得像水罐,有三个顿码见方,能容纳数人四面由三个木制立框支撑,立框表面一层已经朽烂,上面爬着橙色的线虫。地穴底部是十分干燥的黑红色的碎砂,四周挖有排水的沟槽,碎砂中半掩着几个漆绘陶瓮,瓮里盛着某种侏儒种的尸骨和一些陪葬。

  

  她坐在地穴中间,趁着天还未完全暗下去仔细查看手臂上的伤口,此时她的伤口外侧已经被泡得泛白,中间还有一点浅红色的血水,把冬青的叶子嚼烂敷在伤口上又把伤口用布条扎紧。地穴的瓮里盛着一些陪葬品,但大多已经烂掉,她最后只找到了一个打火匣、一块发黑的鎏金带扣以及一块刻着天球符号的咒奢品。

  

  对于基尔巴特这样境遇的可怜人来说,这些东西实在是派不上用场。在伯曼,咒奢是很罕见的古董,许多藏家都以有一块咒奢为荣。也有学者称咒奢是人与奇迹之间的圣媒介,因为在大沼地出图的铁书中,有哀耶祭司的仆人盗取主人的咒奢点石成金以市美女的记载,但其真实性已不可考。咒奢的用途相关的记载也早已佚失。至于打火匣,基尔巴特倒是会用,但现在很难寻觅到合适的火绒,她也就不奢望能在今晚升一团火了。咒奢握在手里十分温热,她把石板半掩,双眼凝视着缝隙间的光。

  

  如果那囚舱里的某处也有这样一束光该多好,总不至于让人放弃希望。

  

  “姑娘们,我要熄灯了。”

  

  “厄休拉修女,你瞧,这页插图中的水兵正在风暴中驾驶着大船,他们这是去哪?”

  

  “那是远东,卡塔琳娜。它的名字写在扉页上,你看,远——东,亚森尼世界最后的一片荒野。”

  

  “那里很荒芜吗?”

  

  “荒芜,我们的皇帝又把很坏的人流放到那里去,那里现在糟糕极了,四处游荡着会吃小孩头发的坏蛋。就像这样,哇——”

  

  “哈哈,厄休拉修女,你扮得真像!”

  

  “快些到床上去,不然巡查婆婆就要把你送到远东了!”

  

  ……

  

  “哀耶啊,你可知俗世的国王挥舞着你的权杖?他那贪婪的仆从更是以神圣的名义打击异党,搜刮钱粮?”她笑得有点狼狈。

  

  是夜,整个亚腓黎迦都下起了雨,这是一场在荒原里十分罕见的冰雨。这片土地上的无数饥渴的鞑靼人,都低下头俯身亲吻湿润的土地。持续数日,这场冰雨也带走了许多人的生命,饥寒交迫的他们在寒冷中永远地合上了双眼,告别了这个恐怖的地域。

  

  几十年后这片土地上的幸存者在和自己子嗣讲述这段时间的故事时,有的说,这冰雨是神明对荒原人的一次厚赐,雨水是那么的清冽甘甜。也有人说,那冰雨是上苍对他们恶行的惩罚,是灾厄降临的预兆。

  

  然而这一切都与基尔巴特无关,她转身用几只瓮接在缝隙下面,雨水滴答着,落进瓮里,发出一声轻响,基尔巴特抱着腿,就在这单调而细微的滴答声中,沉沉睡去。

  

  延伸设定:大沼地种地穴褶皮侏儒的贵族丧葬所是四角地穴,底部铺一英尺深的氧化汞和碎碳,取名为白月,草木,湖、新日四个角分别摆放2、3、3、2只陶瓮,其中白月中盛着墓主尸骨和阴性物及湿物(蜂蜜、酒等),对应了亚森尼的死后境界说,草木处为墓主生前的生活工具,湖处为金银陪葬品,新日里盛着墓主生前所用的武器,甲胄和饰品,地位较高的墓主还会有阳性咒奢品陪葬,用以保持瓮里存放器物的干燥。

  

  分离性漫游症:分离性漫游症是漫游症的一种,是有短暂失忆或者长久失忆的一种漫游症状,一般,漫游者会失去自己曾经所在的环境记忆,而获取了以前的某段记忆作为自己的记忆或新的状态,去生活在另外一个环境,完全忘记自己而把自己认为是自己曾经记忆中的某个人。文中参考案例来自1860年生人,着名的漂泊症患者让·阿尔贝·达达,这种漂泊症曾在19世纪的法国 “风靡一时”。

  

  (窗外竟然也在下雨 感觉颇有意趣)2017 8.28 凌晨两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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