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开始困了,这合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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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夜奔
又回到了一望无际的旷野里来。维尔蹲在田边,装成是田野考察的样子,实际上他在思考今天听到的那番话。自己要不要走呢?
雨季将至,粮食早就收了上来,交过了国税姜粮;但是大烟蕨麻不在粮食之列,偏偏有很多的农民迫于压力,被规定种植这种“经济作物”,所以田间仍然有绿色,黄绿交错,掺杂流水,不知道有多少农民倒在这片蕨麻田中。
维尔下意识地观察土地,并且和农夫说些话。
田间生活是繁重且寂寞的,如果有人帮了把手,并且愿意和你说话,那么农夫自然是求之不得。
农民眼中的英雄是什么样的?行侠仗义称好汉,劫富济贫叫大侠,英雄归属于名动四方的职业者,他们懂技术、能吃苦,学成返乡,救人性命,引进良种,这才叫英雄。他们的名字模糊,但是具体的事例却被口口传颂,据说数十年前,一场禽流感席卷各地,有一位法师挺身而出,从容指挥,各方协调,彼此调度。这时候他的妻子正身患绝症,躺在床上呻吟……当禽流感平息的时候,他的妻子恰好在病痛的高峰,各个医生甚至法师都对这种疾病束手无策,但那时她却异乎寻常地突然平静了下来,面色红润,一身病痛全消……
火泉镇像是一个监狱,把维尔,把这些向往自由的农夫囚禁在姜朗的野心美梦里,姜朗裹挟着他们前进……维尔并不愿意如此,但他也不愿意就此离去,倘若离去,他像是一个逃兵,而他真正所想的是改变这一切,并且用双手和自己所学的知识换取更好的生活。
突然他听到有人喊:“维尔,维尔……”
原来是索兰安在叫他。不知道索兰安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但维尔还是接过热心房东递来的一瓶水,然后听房东说:
“哎呀呀,现在情况不妙,我看你还是去避避风头吧!”
“你也这么认为吗?”维尔反问他。
“你不知道,已经有人来找过我,让我看好你,别让你到处跑,最好连门都不要出。这事你知道吗?我说你早就跑出去了,他还跺跺脚,骂了你几句,我看你要是再回火泉镇,马上就得被告密者说出去,然后被抓起来,你是得罪了什么人嘛?”索兰安急切地说。
他说的诚恳真挚,维尔很难相信索兰安别有用心,或者编了一套话出来骗他。于是便问索兰安说:
“那么你希望我怎样呢?你也觉得我得马上做火车离开吗?就此一去再也不回头?永远的离开这里?”
索兰安好像吓了一跳,随后他说:“当然不是!不瞒你说,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其实呢,我在衰老山里有几个朋友,更是认识一个跑货的司机,如果你愿意的话,躲上几个小时,马上就能启程,一直进到衰牢山里去!躲上几天都随你!”
维尔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动心了,这看起来的确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但是他还是得确认一下:“那我什么时候能出来?”
“你想出来的时候,或者……”索兰安迟疑了一下,“我看马上就要打仗了,到时候姜朗领兵出征,也顾不上你,对了,你愿意的话,还可以帮我个忙。”
“什么忙……”
夜里,维尔猫着身子,到了停车的地方,这里的车寥寥几辆,都是烧生物质的老卡车,年龄比维尔还大,在灯光笼罩下,仿佛匍匐的巨兽。
按照索兰安给他讲好的利害,他买了包红星烟送给司机,请司机捎自己一程——司机说没问题,一口就答应下来。
司机问维尔是干什么的。
维尔说他是下来支教的,在四叶草学院学法术,他反问:“四叶草,听说过吗?”
司机诚实地摇了摇头,然后说他没上几年学,其实是个文盲。维尔向车窗外望去,车走在山的阴面,这里长灌木、野草、不生乔木,显得低矮猥琐。
车盘山而上,愈发缓慢,弯也越来越多,司机明显紧张起来,他解释道:
这地界叫不管埋,急弯,连着三个。要是滚下去,鬼都找不到尸体。
在山肩,司机把车停下,用一条发黄的毛巾细细擦干自己额头上的汗珠,又点了根烟,把晚风放进车厢里,于是车厢混杂着烟味、尿味、腐烂的味道,维尔感到自己如同身为二人,其中的一个在沉闷的教室里慢吞吞的讲课,另一个走在险峻的山边,而且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司机发动了货车。维尔紧紧握住车窗边的握把,首先感到引擎的振动,然后是它的吼声。它的怒吼并没有令人沸腾的冲动,反而让人冷静下来。司机等待了一会儿,让车头灯进行充分的预热。
随后他踩下了油门,车头的钠灯照亮了前路,司机嘴里念念有词,油量、水量、缸压、转数、目测估速,车开始下坡时,他的脸犹如雕塑一般。
司机全神贯注的控制着速度,维尔也因为他的举动而汗流满面,随着又一次的制动,前方终于迎来了一个急弯,头灯的光芒打在反光板上,显示出这个急弯已经超出了一百二十度,坡度有十五度以上。
司机踩下了刹车,随后他估摸了一个距离,转动车头,过弯,第一个弯并不困难,难的是如何在两个弯之间变向。但这和维尔没有关系,他把生死交给司机,自己体会到这件事既是值得焦虑又是没必要焦虑的,他反而冷静下来。
他看到一闪而过的庙的影子,也看到旧日村庄的废墟,伴随着制动的摩擦声、方向盘的急响,维尔感到一阵战栗。
随后他的视角固定下来,司机出弯给油,眼前就只剩下一条直路,直路的尽头是石桥,石桥下就是涓涓而来,银亮闪光,波涛起伏的无定河。
司机和维尔站在无定河边,脚下是木栈道,再往下就是繁密复杂的丛林,司机站在这里撒尿,然后抽烟,把火星撒到无定河边去。维尔打趣说司机过了那三个弯,好像变成全新的人,司机就说:
“过了无定河,就到了无定界。”他又说:“这就是衰牢山,这边都是。二十年前,师傅带我过了无定河到无定界里的村子送货,那时候还要运东西回来,一整车的大烟。”他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得,他跟维尔说:
是索神枪介绍你来的,我想起来了,那么你该去见见张迎,张迎也是个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