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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瑟都兰 (11)-(15)

2020-04-10 17: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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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避居时光

在陌生的床上,维尔感觉被子压的他肚子疼,他睡不着觉,感觉很不适应,有一种虚幻的感觉。于是他干脆起来,想下楼走走,但楼下也完全没有点灯,天空中云层密布,上下之间没有半点光芒。

第二天他起了床,在林间村庄里转了转。

这个村庄和鲨鱼口边上的那座很不一样。日复一日的农耕生活统治着那里,因此人们的生活必然是密集痛苦的,从土地中得不到出路,也就只能受人剥削。而这座村庄里当然也有农耕者,但看起来少得多,不再是一家一户耕种几亩地,在地头上忙碌的也都是壮年男子。

他们骑着马往自己的土地上走,甚至还有人嚷嚷着什么时候需要把水渠修一修,响应者不少。

除此之外,最让维尔吃惊的,就是村庄里建起来的工业设施,这些工坊非常简陋,用的是水力,只有很少的蒸汽设备——但就算是这些,也在法师和领主严厉禁止的列表之内,农民和牧民想接触这些?想都不要想。这个村庄最主要的设施是一个干馏窑,生产出的煤气供应到其它的地方,点起灯和热机。

除此之外这里还有棉纺织业和几家编草鞋的人。这是一个半工半农的村庄。但仅仅是这些,完全不能解释他们建立干馏窑的必要性,那么到底是什么在消耗能量呢?维尔顺着机器声四面去寻找,也没有人管他在干什么,有,也只是问问谁带他来的。

听到是索兰安带来的人,也就笑笑,有的会说索兰安是个靠谱的人云云,问维尔是怎么和索兰安认识的,维尔也就照实说了,顺带讲些自己的故事,他们的反应都差不多:

“我以前下矿井的时候,也这样。矿头喝矿工的血,不讲道理,拉帮结派,想要靠自己的力气吃饭都是妄想。”

维尔继续在村子里转悠。薄薄的阳光透过树林照在路面上,显得温暖而和煦。村子虽然有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但总体来说却是静谧的,在这里你寻一处空地眺望,便能看到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以及河谷里流淌不停的无定河。

藏身在小村庄里的人们,多多少少经历过种种苦难,不是在帮派手中被驱使,就是在矿井里担惊受怕。他们的生活比维尔所想象的要痛苦许多,因为这一切是无序的、混乱的,但正是这一种生活,让人们知道了什么是爱、什么是恨!

所以维尔转悠来、转悠去,终于找到了机器声的源头,原来那个作坊不在村子里,而在山脚下的河边,下去是很长的一段路,但修的平整干净。维尔放眼远眺,发现河边的摆开了几把枪,他认为那是枪,所以一边有一个锻工间、还会有锻铁炉、好几棵树被干脆利落的砍倒,上面安装了老虎钳——所以这毫无疑问是一个山林间的修械所,就是为了修理枪械。

维尔对这个村庄、对钟表匠对索兰安的身份都起了更大的好奇心。这些人为什么要聚集在这里,造枪修炮,这可不是一个普普通通村庄该有的东西,甚至哪怕是帮派,他们对工业也毫无兴趣,如果产出不够,抢更多的土地无疑是上策,因为今天自己的地盘,可能明天就转到了其他帮派手里。

他回到自己的小楼上,突然听见汽车的声音响起,一个大嗓门在那里叫嚷着:

“昨天要送人,今天也送人,我是不是在给你们打工啊。”他声音虽然大,语气却是调侃的,维尔认了出来,这就是昨天送他来的那个货运司机。接着是张迎在说话,他的声音很好认,他说:“也别太吵了,吵到大家休息。”

于是司机就安静下来,接着张迎把门打开,让人进来,维尔回床上躺着,接着他听见木楼梯噔噔噔噔地响,他首先在那想,来的人会不会对他有危险,但是感觉又不像,之前下手的机会多的是,但几个人一点这样的意思也没有,他觉得可能只是恰逢其会,正巧遇上了。于是他继续在床上打滚,一夜没有睡好。

第二天他顶着黑眼圈起来,下楼打算找点东西吃,看见一个人坐在八仙桌旁,拿着黑面包泡在水里,希望把面包泡软一点吃掉。这个人精神疲惫,维尔猜他就是昨天晚上趁着夜色来的,这个人自我介绍说他叫白长生。

他们又扯了两句,张迎静静听着,一遍啃着跟石头一样硬的黑面包,等两个人都说完了,他开口问白长生:“现在火泉那边怎么样了。”

“索兰安说会想办法把消息送过来,”白长生说,“不是,这才几天,难道他们就打起来了?不可能的。何齐天发挥了所有的关系,把他全部的手下都往鲨鱼口那里汇聚,姜朗也在搞集结,我猜他是想坚壁清野。索兰安还给我了张手绘的地图——”

说完他就掏出那张地图,他把地图保管的很不错,但地图本身还是粗糙的,维尔凑上去看,其他两个人也没有阻止他的打算。地图中间的是火泉镇,索兰安花了个火,然后用不规则的多边形把火泉镇的大致地域全部标了出来。贯穿火泉镇的是无定河,但是被叫做火泉河,经常泛红,从衰牢群山里流出,在一个地方被打了个叉,那里是火泉坝的位置,这是老建筑,起码有一百年的历史了,人们没有对它改建多少,顶多加上了水轮机让它能供电。

以火泉大坝为分界线,往上是鲨鱼口,往下是玉蹄里,白长生看了看,就说:“这衰牢山画的简陋了点也就算了,不是,这地标没多少,比例尺也没有吗?”

张迎等他讲完,然后想了想才说,“有这么多也够了,你看我们的位置,他特意画了出来,在这里。”他点了出来,“姜朗要围攻鲨鱼口,必然是坚壁清野,从火泉镇到火泉大坝一条线上进行推进。何齐天决定出山,他当然占据了主动,现在不知道谁是他的人,姜朗没必要冒进,他五十岁了,在荒野上这个年纪算是高龄了,这次的机会他不会放过。”

维尔听得就有点疑惑,他是为了避风头才来到的无定界,那么这两个人呢?他们和索兰安又有什么关系?白长生千里迢迢到这里来,难道真的是为了旅游?怎么可能?维尔仔细想了想,他确信那不可能。他记起索兰安曾经给他讲过的故事,觉得自己可能已经被他算作是自己人。抱着这个念头,他开口去问:

“你们究竟打算做什么?”

张迎站了起来,双手抱在胸前,他的背后还是那把运动步枪,他说:

“你确定要知道吗?你要知道,就是要跟我们去冒险,那值不值得呢?你仔细想想。”

张迎冲他点了点头,他说索兰安既然把他送到这里来,必定是相信他,那么他就该知道真相。白长生先说了个不是,然后又不说话了,他想了想,冲张迎点了下头。于是张迎就说:

我听说一百多年前有一个英雄人物,手持神剑,天下无双,名字就叫做“白绥远”的,但我们久居乡下,有关这位传奇的资料实在太少,你知道他都干了什么吗?

维尔当然不可能说出白绥远的事迹,因为白绥远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各个时代法师反贼的前十名,谁会给这样的人物出传记?有关他的传记只有一种,叫做《白绥远颠倒云雨情》,不过里面的主角当然不是白绥远,他往往以反派的方式出现。因为他来自于地下,作者总是把他脑补成精通各种各样奇怪方式的幕后黑手。

他两度率军,带领地下世界出身的住民反抗法师的统治,又两度失败,在战败之后被刺杀在神骏岭,反杀数人,踏行数十步,化为清风。

而张迎用这种方式提到白绥远,维尔立刻联想到一个禁忌的词汇,但是他不能直接说出那个名字,他得旁敲侧击地说:

“天上京最终镇压了白绥远,我只知道这个。难道你们知道什么细节?还是说和他有关的传奇神器就流落在这边?一种无形无质,却不坚不催的神秘力量?”

张迎把手搭在一起,直截了当并且干脆地说:“你的意思就是反抗军,对于反抗军,我们知道一点。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从表面上看,姜朗和何齐天是荒野上最大的奴隶主,是罪魁祸首,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并不是说他们无罪,而是说基于现在的环境,基于某些制度,造成了荒野的凋敝和坍圮。怎样一个环境呢?

火泉镇有两个支柱,一是货运,它是无定界、林区、衰牢山向城市输送物产的一个节点;二是矿物,鲨鱼口、老虎嘴、狮子牙,三处矿坑仍然能出产煤、铁和黄金,在此之外还有无数的小矿坑。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换谁来统治火泉镇,不改变这个格局,就绝对没办法打破这个循环。

姜朗和何齐天要牟取利益,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拼命压榨荒野上的贫民。地下世界的混乱和奈瑟都兰的萧条,无数在城市里活不下去的贫民来到荒野上谋生计,让他们能肆无忌惮的剥削、镇压和屠杀。

所以我们既要打败何齐天、打败姜朗,也要改变这一切,怎么改变?当然是走一条独立自主的工业道路。

这话说完,张迎就死死地盯住了维尔,并且看着他面部的表情。维尔是震惊而认同的,他觉得张迎说的对。如果他露出了怀疑讽刺地表情,他可能就走不出这里了。

“你曾经见过何齐天,他有多少实力?”白长生插进来问到。张迎和维尔才才松开一口气。维尔后面倒觉得气氛开始不对劲,但他还是默默地思考张迎说的这份道理,要不是环境不对,他可能已经掏出自己的本子,在上面涂涂写写。

“我没有见过他,”维尔解释说,“面对面的话,我可能就回不来了,他恰好是高阶巅峰,三十一级,半步传奇的实力,比我们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要高出不少。就算围攻,我们可能也不是对手。”

“不是,哪有长他人志气的,”白长生插了一嘴,维尔没去理会他,他又问:“有没有感到什么特别的气息。”

“特别的气息,”维尔仔细想了想。张迎为此解释了一句,“我们一直怀疑何齐天把矿石卖给了谁,他的后台不会是法师,其它的势力都有自己的特点,你仔细想想。”

“血色,”维尔回忆出自己的感觉,“血色和黑色交织,生五角的黑色无翼飞龙,操纵云雾气流,”他忽然又捂住头,“好像不对,飞龙身上长着无数眼睛,我不能确定有没有,可能是……错觉。”

但张迎和白长生交换了一个眼神,张迎确定的说:

“黑龙不死身,操气劲。他的背景一定是某个妖魔教会!”

但是维尔却说:“我们最高不过中阶,就算是围攻,也几乎不可能把他们两人杀死,你们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十年以来,”白长生说,“不是,那是十年,十年之前,索兰安就开始寻找一个复仇的办法。他是精确射手,但他不是姜朗或者何齐天的对手,他寻找一个复仇的办法。最终他还是找到了。无定河源有龙把水执掌,过了那里就是魔网陨落之地,他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一艘叫海麻雀的武装商船坠落在那里,运货到其他世界的那种空艇的遗骸,在那里他找到一件能反败为胜的武器。”

“神器?”维尔问,“传奇魔法卷轴?但他也用不了啊。”

“不是的,”张迎说,“是SSN2。”

SSN2”维尔一字一顿的重复,“那是什么?这东西还是流水线出品的吗?”

SS-N-2。”张迎接着说,“黄泉型舰载导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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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玉蹄里

“长六米半,重两吨,装有三百千克聚能战斗部。最大射程四十公里,最大速度接近音速。4112年,也就是六十年前作为百灵鸟的替代品装备了一部分空舰,服役二十年被淘汰。海麻雀坠落在玉蹄里,索兰安说,由于玉蹄里特殊的环境以及SSn2别具一格的设计,它还有一发SSn2保存完好,把它和发射装置运出来,稍作改造,就能让它朝着姜朗飞过去,他说他能拖住姜朗,只要导弹近炸,哪怕是传奇,也死定了。”

“那何齐天怎么办?”维尔问。

“两虎相争,”白长生说,“不是必有一死一伤吗?否则索兰安也没有魄力去拖住姜朗。如果时机成熟了,他会来这边,然后我们就开始整个计划。”

“我能做什么?”维尔又问。

 

张迎和白长生看着他,像是在打量他。一个年轻人,头发乱糟糟的,随便套了件没牌子的衬衫,穿的长裤倒是洗的发白,看上去穿了已有三四年了。他双手修长,双目明亮,身材坚实,棱角分明。维尔,他们听索兰安介绍过,是四叶草学院里要毕业的一个法师,他是8级四叶草法师,也是6级机械法师,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选择,但是他已经算是进入了中阶法师的序列,这说明他已经算是这片荒野上的重要战斗力了。

但他粗糙简单的装束,总是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那么可靠。

维尔却不知道他们在质疑什么。他咣的一下站了起来,动静大的让门口的老妇人也都转头看他,他问:

“你们难道不相信我吗?不相信我,又何必讲那么多?”

“不是,”白长生说,“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们,我们在想……”

“我们在想怎么让你能充分地发挥作用。”张迎补充道,“时机成熟的时候,索兰安就会来这里。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玉蹄里,想办法把那玩意儿弄回来,但现在,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能理解吗?到处都有姜朗他们的眼线,得等他们打起来,才是我们的机会。玉蹄里在魔网陨落之处,那里你的法术可能派不上用场,你得想办法练练剑了。”

维尔这才坐下来。他说自己是四叶草剑术社中当之无愧的冠军,他在故乡之时,哪怕有法师的天赋,他的父母也为他请了剑术教师,直到现在十六年他没有松懈多少。

“但是,”张迎说,“你该去找找我的养父。他叫张升智,他是真正的天才剑士。虽然他老了,但他曾经有过辉煌的过往,去问问,或许能让你更进一步也说不定呢?”

 

实际连司机都知道张升智的故事。

他死过两次,一次是患了绝症,躺在床上只剩下一口气,苟延残喘。一个走方的医生来串门,七十多岁一把胡子的人,披一件破破烂烂的白大褂,表情却很冷静、严肃,他走到张升智的床前,那时候张升智只是个挖路的工人,每天赤膊挥洒汗水,但他也想活,他用喉咙喊:救……救……救。老医生就问他:救你可以,你命大本该不死,我要你痊愈之后用剑剖下冰牙熊的胆。你愿意做就点下头。

张升智当然点头,老医生从试管里拿出一朵花,一枝花开了两朵,张开根茎就要往医生的手上爬,那个老医生便以这朵不死的花为药引,为张升智调养七天之久,张升智下地之后,哐哐给医生磕了两个响头,医生轻飘飘地说,这干嘛,我们做个交易罢了。说完,他挥挥手,就和松鸦一起去了。

之后他断发纹身,跟着盐商穿过整条衰牢山,到了外地去,没人能说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十几年后回来了,独自一人,穿过九步梯,穿过龙岭和皇天坂,带回一把剑。他单身独居,平时打猎,但他也在慢慢的老去。于是媒人就给他说老婆,最后说上了,为什么说上的呢?因为他的脚瘸了,精气神被打折了,也再也不是那位无双猎人了,他考虑到更现实的问题,这都是被他的第二次死逼出来的亡。

那时候他在山下救了几个人,一个大矿主的长子和几个随从,他们的车滚下了山崖,随从舍身救下小矿主,自己重伤瘫倒在地上,据说小矿主当即就要求别管救他的人,而张升智和他吵了起来。

他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一天晚上,月黑风高,又下起瓢泼的大雨,他从睡梦里突然转醒,感到有人闯进他家里,这种天气,他当然知道来者不善,可是还是斗不过多人围攻,他打死三个,被剩下三个用钢管钉穿了,双腿都打折,放在雨落完湿漉漉的泥地里要他慢悠悠的等死。

他吐出带血的唾沫,问是谁,他们就反问他:你妈个闸种,不知道卑躬屈膝是个野蛮人,和小矿主吵架,你配吗?说完,晃了晃钉穿他的铁管,确保牢固,走了。

但他没有那么容易死,二十年前融入他身体的那朵花仍然兢兢业业的发挥着作用,那些流血的伤势都渐渐愈合,他感到自己的伤口在发芽,以为是幻觉,他知道自己这次恐怕是逃不过去了,能救他的只有一个人,二十年他见识长了不少,他见过骑龙的法师,负卷的学者,钢铁外骨骼中的战士,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像那个医生一样起死回生!

在第三个黄昏时,所有讲述的人都提到这第三个黄昏,不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故事,雨季的天空堆满了积雨云,大地被罩在一片玄黄之中,成片的松鸦在天空中不停地鸣叫,阴影里是张升智苟延残喘的身体。

一个医生走进村子里,一直到了篱笆旁边,他靠在篱笆上,看着张升智,在张升智的眼里,他的一切都没有变。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仍然拄着那条黄梨木手杖。二十年,张升智走出了他的巅峰时刻,他开始迟钝,斗志开始衰退,身体也不复以往,他知道自己恐怕只有六十年的寿命,但二十年前这个医生就是八九十岁的样子,他为什么能长生不死?

但那时候张升智只能想到自己,他抬起头,勉强看到老医生的胡须,他说:“二十年前您救过我一命,这次能再救我一次的也就是您了。”那个老医生随便笑了笑,“二十年前用九死昙才勉强把你救醒,这次还有什么能救你?”听见老医生在笑,张升智觉得有戏。当然他当时是痛苦万分,绝没有故事讲述的那么轻松写意,他说:“我不知道,可您肯定有办法的。”

“我有办法,”老医生说,“上次我们做的交易又怎么说?这样吧,我试试看,但如果成功了,你得为我杀一个人,你别问是谁,你愿意吗?死,并不可悲,所与人都会死,我见过数不尽的人死在我面前,又如何?”他叹了口气,“只是这种死法可悲。”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下来,只有大片大片的松鸦在鸣叫,它们为英雄的逝去而雀跃,它们的叫声诡异又古怪,但是没人在乎,因为老医生说出死法可悲的时候,张升智就答应了所有的条件,于是医生径直走了进来,把钢管拔掉,衣袖一拂,张升智就出现在自家的床上。老医生说能起死的九死昙已经起过作用,那就只剩下可以回生的长生鸟,它在太清之中定居,转瞬千里,与日偕生,与日同丧。

确实,在荒野中流传的太阳崇拜下,昙花和金雕就是太阳周而复始的循环的象征,九死昙和长生鸟就是他们信仰里最珍贵的宝物。能享受到两件的张升智简直可以和传闻中至上的传奇强者媲美,当然,张升智只是活了下来,他瘸了一条腿,想找个女人照顾他,为了养活孩子,他只能下地劳作,却根本不再有效率,那年冬天他逮到一只白麂子,不然全家人就都饿死在西北风里了。

所以维尔见到张升智的时候,并不能相信曾经叱咤风云的老兵,现在只是一个衰老的、半瘸的老人。这个老人用短棍撑住身体。一个塑料蛇皮袋摆在他身边,他面前是从蛇皮袋里倒出来的一堆东西。这个老人穿的是大衣,绿色已经褪去了,一条洗白的毛巾塞在他的口袋里。

 

 

姜武跟他的侍从走在路上,很苦恼、不高兴。

他知道姜朗要把他留在火泉镇里,守着家,他感到了一阵危机感。姜朗是这样说的:“你比你的哥哥成熟,你想得到的更多。但这次我需要你保护火泉镇,我希望你能理解我这么做的意义。”

“我理解个锤子的意义。你不就是偏爱他!啊。”姜武在心里叫喊着。

在路上看见个男孩,窝在角落里乞讨,嘴里说:“行行好吧,行行好吧,爸妈都没了,真的熬不过这年……”

他快步走上去,把乞讨者的碗给他踢翻,嘴里嚷嚷着:“滚,我说你爸妈没死,在这乞讨些什么玩意儿。”

而那孩子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姜武干脆捡起了几张钱,举到乞讨的小孩的眼睛前面,告诉他:“给你钱的人希望你爸妈死了,我希望你爸妈没死,谁对你更好不用我多说了吧!”

闹出事情来,姜武终于缓解了一点压抑的情绪,他对那孩子大吼:“快滚。”接着转身看着自己的侍从,他的侍从心宽体胖,眼睛眯起来,就像是常见的蹲在家里盘剥手下人的地主。实际上这胖侍从确实是这样的身份,只不过他觉得跟着姜武,才能出人头地,当人上人。

侍从对着姜武说:“少爷,听说老爷叫您留下来守家,这可大大不行啊。”

“嗯?”姜武正为这事情觉得烦躁。

“到时候传出来,姜鹤亲手平定何齐天反乱,您的位置在哪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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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说剑

姜武和自己的侍从讨论这件事情。

他的侍从尽力劝进:“少爷,依我看,这件事要是就这么过了,对您的前途,可是大大的不利啊。”

“所以你要我去跟我亲爱的哥哥争?”姜武没好气的反问说。

“那不能叫争,少爷。这天下的大势,潮起潮落,但离不开一个词:有能者居之。你说老爷这么仁慈的人,他究竟是想看到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地盘败坏了呢,还是在您的手里发扬光大?”

“我看这火泉镇也未必就败坏在我哥哥手里。”

“这可不是我说的,我可没说,”侍从把两只手举起来,但脸上仍然带着调侃的笑意,“但是一件事,如果在别人手里,那多少有些膈应,对吗?如果您害怕了,不愿意去承担这份责任,那么有朝一日这一切都衰败了,责任的确与您无关,可是您不会因此痛苦难受吗?”

他趁机凑近了说:“一个高尚的人尽管不谋高位,但也不会拘泥于自身一己的私利,在集体遇到困难的时候,他不会因为害怕或者懦弱而退缩。他会完全地担负起责任,并放下自己的私心。”

姜武皱起眉头,并且重复道:“不谋高位,不拘泥于一己私利,并且愿意负起责任……对,你说得对,你说对了。那我又该怎么和我的父亲解释呢?”

侍从在一旁笑道:“只需要说:父亲,我愿意为了光荣的事业充当前锋并作出牺牲。”

可姜朗还是皱着眉头:“难道我们冲上去送死吗?我可不是何齐天的对手,我那老父亲又一心帮我哥哥。”

“名分,名义,只需要占个名字就行了,不是吗?”侍从解释道。姜武终于放松下来,点了点头,随后站起来,决心为自己争出一个前途,让自己为了“光荣”的事业“奉献”。他整整衣冠,却发现自己没记武装带,没带佩枪,也没披甲,就这样去见姜朗,就等于找骂。所以他和侍从先去穿戴整齐了再去见姜朗。

当着许多人的面,姜朗没办法刻意打压自己的次子,他做出了安排:姜妍守火泉坝至火泉镇,而姜武姜鹤,尽起兵士,一同出发。

 

“我不用剑很多年了。”张升智继续说,“是张迎那崽子叫你来的吧,当初他还是个娃娃的时候,就喜欢闹腾,不给他吃的就大声嚷嚷,还喜欢拳打脚踢……算了,反正这只是一点经验而已,难道还值钱吗?”

他仍然坐在椅子上,对着维尔说,你去把我的剑拿来。

他一个人待在小屋子里,屋子干燥却阴冷,空旷的屋子里只有他的一张床算是家具,床的对面挂了把剑,维尔扫了一眼就认出来了,33年骑兵剑,很经典的设计。

他拿起了剑,扶住护手,用拇指按住。在那一瞬间,他全身发力,这股力量又在须臾之间消散无踪,只是震散了剑上的尘埃。接着他闭上了眼睛,用自己的精神扫过剑的脉络,他把人的经络比作艾草,把剑的经络比作乔木,这把剑的经络简单而稳固,就像是高阶骑士用他的斗志梳理过。

张升智对他说:放轻松,放轻松,我们说点轻松的吧。整天打打杀杀,你难道不累吗?战斗,我们的生活就简单的浓缩在了战斗之中。

老人说,“当年被救活,我下山学剑。靠背盐贩盐为生,那时,说不定现在还有,入山的采参客。当时是冬歇期,许多人握在旅店里不肯动弹,一个女孩子慌张的说她父亲要没命了,向大家乞讨,拿钱救命,谁理她?只有一个采参客,慢悠悠地掏了几枚大钱出来,往她手心里丢。”

老人说到这里,眯起眼睛开始回忆,他继续说,“有几个人不愿意,那个女孩子挺漂亮的,可能这就是家破人亡的大祸吧。总之那三个壮汉不乐意了,他们本来就半商半匪,抢了那三枚大钱要去打酒,却被采参客制住。于是打起来,他们三个人先是轮流上,各自被掀翻在地,再一起上,一起脸皮着地。于是动刀子,采参客闪躲两下,手把在腰间拔剑,出手,谁也看不清,三个商匪就躺在地上了,致命伤,却不会马上就死。我意识到他是真的有本事,就想向他学剑。”

我和他学了三个月,到了腊月,他和我说深山有奇花,迎霜方绽放,零落成泥碾作尘,尤有香如故,他让我进山寻花,自己飘然而去,我再也没有见过。三个月里我学了什么,我学了剑的形,得到了锻炼自己的方法,他向我阐述了最重要的理法,他说:“最重要的是意志,坚定的意志,当你的意志充盈你的全身,甚至突破自我的枷锁,它就能附着剑上,你的剑就无坚不摧。”说完,张升智举起了剑。

“如果你想学剑。”张升智说,“那就跟我开始训练吧。我仍然记得当年发生的一切,你的剑术虽然精妙,但却没有经历过真正的锤炼,那怎么可能有意志穿透的效果?”

 

于是维尔开始了他的训练。

他年幼就练剑,剑术很不错,张升智认为,他真正的弱点在于身体的素质上。他说维尔现有的所有素质,都是建立在四叶草法师对他的改造之上,他的呼吸系统,他的核心力量,都得到了法力的加持,但实际上他仍然是虚弱且僵硬的,到了玉蹄里脱离一切背景力量的特殊之处,他就会变回那个孱弱的青年。

所以维尔被赶着开始跑步,他需要从据点这边跑到无定河边,再折返回来,反复不断的进行有氧运动,这样用于支持身体的法力就会被耗尽,届时训练才能真正的开始。

他需要加强力量和体质,同时训练他对形体对肌肉的控制,最后才是练剑,或者说他的重点还不在剑上,他还没到追求更高境界的时候,何况他是个法师,剑术不是他吃饭的本事。

“艹,”维尔想,“体质和力量也不是我吃饭的家伙。我跑了这么远,这么久,身体就像是一个牢笼,我被牢牢地困在里面。我要是是个元素化身就好了。”

“继续。”张升智说,“爆发力,你需要加强你的爆发力。”

维尔此时已经到了极限,他把舌头吐在嘴巴外面,喘着气。他浑身大汗,衣襟拿来擦汗,已经擦得乱七八糟,现在他连擦汗的力气都没有。自从他成为了四叶草法师,他再也没有体会过极限的感觉,日常那些短暂的运动,都没法消耗干净固化在他体内的法力,让他的身体系统恢复原状。

当他陷入筋疲力尽之时,他重新感到了无比的疲惫,他双肩僵硬,双腿停滞,几乎就要倒在地上,身上背负着千斤的重量。但是张升智却对他说,“你感到自己的缺陷了吗?”

维尔体会着所有的感受,当他跑动时,所有的感受仿佛都是他的枷锁;当他停下,他一面感觉到撕裂般的痛苦,一面感受到强大的力量蕴藏在自己的动作间。但是张升智却说,你的步伐不稳,你再刺一百剑,给我看看。

于是维尔接剑要刺。

他本想要以双腿为支点,力从地起,但这是他的大腿传来一阵疼痛,他便没法再稳稳地把剑刺出去,他上半身的姿态仍然稳定。他竭力把剑刺准,但是张升智说不用了。

“你腿上的爆发力还是不够。”他解释说,“你难道没有感觉吗?你要出剑,就要速度,要速度,就得练出来,维持身体的法力把你的一切都固化下来,你说一点点进步和法力带来的巨大加持微不足道,可是你还是要走到玉蹄里去,神性在那里也会被杀死。你必须变得更快,更持久和坚定。”

“那怎么办?”维尔开口问到。

“其实不难,”张升智说,“险你于绝境之中,再练,就可以了,现在我教你一个姿势,当年我的老师,他最后教的就是这个姿势,他叫站桩。他同时告诉了我一句话。”他说:宝剑锋从磨砺出。我采到奇花之后,他又说了一句话,到现在我仍然记忆犹新,他说:梅花香自苦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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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行在道上

情况非常的复杂。反抗军——也就是索兰安、白长生和张迎幕后的组织,白绥远一手建立起来的组织,在深山间耕种多年,为的就是图谋火泉镇这份基业。

反抗军是一个复杂的组织,有关它的情报当然是天上京收集的重点,但是反抗军根植在饱受压迫的工人和农民的身上,所以他们难以根治,无法杜绝。最初的反抗军起源于地底世界。地底世界的住民是实验体、流放者等等被地面世界遗弃的人的家园,早先时代的法师用一道巨大的绝地天通法术建立了陷阱桥,从此只有地面世界的人才能控制住民的出入,地下世界就变成了巨大的监狱。

在三神山,世家法师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打败了住民反抗军,但他们并没有找到白绥远的尸体,他们误以为白绥远死于乱军之中,已被分尸无觅处,可是他们错了。白绥远反复地思考,蛰伏在地下世界的最深处,默默撰写者一本奇书:《住民制度的起源及历史年表》,他把它改成了一部小说。

当他动笔之时,世家法师忙于残酷的清洗进步者来维护自身统治的纯洁性,大量的先进法师被放逐到了地底世界,白绥远和这些法师交流、学习,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如果要拯救地下世界,让它免于蒙昧和原始,那就应该从生产力入手,要在地下世界建立半工业半农业的社会,这样才能让人人有饭吃、大家有衣穿,而该如何入手呢?自然是先在地上的世界开拓一片根据地,再慢慢改变地下的世界。因此第二代的反抗军摆脱了住民这个前缀,它为了所有被压迫者而奋斗,要普及工业化,让原本高昂的产品价格降低下来,实现发展。

他们看上了火泉镇的煤和铁,因此派出了一支工作队,但反抗军底子太小,面临的威胁又太多,所以可能只有这支工作队。当时意气风发的老板决定就地招募反抗军人员,开设小学教育,进行军事训练,所以才有了索兰安、张迎和钟表匠的加入。

 

索兰安在火泉镇的工作顺利地展开,但他最近工作的重心就是萨琳娜。

萨琳娜整日坐在窗边,静静看着窗外的火泉镇。天黑、日落,月圆,天明,她不眠不休,默默看着窗外。

在她的自述里,索兰安了解到萨琳娜机械师的身份,这种技术人才放到哪里都不会太多,所以他想办法劝说萨琳娜放下哀伤和痛苦,加入他们的事业。

八月一日。索兰安把一摞手抄本都放到太阳底下晒,他抬头往往天,知道雨季就要来临了,这几天火泉镇搞戒严,影响了很多人的生活,只有一些愣头青才想着给领主出头出力,呸,踩着其他人上位而已。

 

一个星期后,索兰安从火泉镇里来了,他星夜赶路,带着口信和情报。他说他为了过关,藏在面包车的后座里,身上堆满了货物,几个打手在那儿检查,他动也不动一下,呼吸停掉,所幸混了出来。

情报是这样的:姜朗手底下核心的力量总共有三种人:姜姓的旁支子弟,算是亲信;施工队里的打手;装卸工人里作威作福的队长。他用这些基本势力,开出重赏,裹挟了不知道多少的佣兵和普通工人,号称两千人。实际上大概在一千两三百人左右。他们普遍是职业者,但都是刚刚入门的底层职业,是斗士、战士和拳师,连精确射手职业者都不会超过二十名。

但何齐天同样没有多少兵力,他据守鲨鱼口,矿主缺乏交通能力,因此他最多只有六百人,算上一些不明出现的杂牌军,八百人。

姜朗亲自率领他的“两千人”。他走的是坚壁清野的战略,执行的很坚决,他早就想到他的老对手会用一切办法破坏他的队伍,所以他必须无懈可击。但他并不能让他的手下保持相应的警惕心理,有的工人一辈子也没走出过火泉镇,大地上如同狂欢节。

 

这支军队所过之处:田地焚毁,住宅拆除,民众隔离,不服的当场就杀掉。

“他一出发我就来了,他的部队前进的很慢,稳扎稳打,附近根本没有什么其它人。”索兰安说,“其它人可能也有,但是都在牢房里,我们没有办法干涉这件事情,我们没有能力。我们现在只有从玉蹄里起出黄泉,才有资本上桌。”

 

玉蹄里。衰牢山的西边界,是一个巨大的环形谷底,往山内的方向有三道地陷处,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爪痕。它遍生草木,甚至土壤也是翠绿色,由于太偏西,所以虽是在衰牢山中,但却也进入了魔网陨落之处,那里没有背景力量,高阶强者到了那里也只是普通人,只有传奇能调动力量。

索兰安和张迎都是精确射手,他们能提供火力支援,白长生是工程师,不过如果一切按计划进行,也就用不着他。维尔是法师,但他在这个队伍里担任剑士的重任。

他是半路出家的剑士,但目前看来情况还不错。因为正常的剑士进了陨落之地也会失去他的超凡力量,剩下的就是技击和经验,这些维尔都有,他接受的训练也是按照陨落之地里的情况来的,张升智早就出过衰牢山,他不可能不清楚那里是怎样的一个地方——

植物徒长,野兽横生,密林繁茂,要不就是真正的荒凉,大沙漠。

生活在那里的是各种怪异的生物,它们原本有超凡力量,但魔网陨落之后受到强烈的干扰而暂时失去,在漫长的岁月里这些怪异生物逐渐适应了这种干扰,它们最终形成了别具一格的能力,虽然不成体系又弱小,但对于这一队禁魔状态下的探索队员,也能构成极大地威胁。

但这种情况众人早有对策。在魔网陨落后剧烈动荡的数百年里,超凡的力量几乎成了传说和神话,只有极少数传奇中的传奇才能掌握和使用,当时混沌大举入侵,那么人们又靠什么来应对狂乱扭曲怪物的入侵呢?

靠的就是枪支、装甲和工程技术。当时奈瑟都兰的主城区筑起了城墙,硕果仅存的传奇法师在天空中和混沌神灵对抗,地面上的市民使用装甲、火器来对抗涌来的混沌之潮。在主城区之外,还有多多少少的几个据点、基地,火泉镇的前身就是一个基地镇,这决定了它低矮的地势,但也提供了良好的基础设施和核心的地理位置。

宜早不宜迟,四个人便踏上了旅途,但维尔要问:

“我们该如何把那么大一枚导弹运回来?”

索兰安说了一个地名,接着解释道:他们可以让这枚导弹顺流直下,沿着无定河一路往下,一直到火泉坝附近,在那里吊起来,靠卡车运到另一个据点那里。他又补充说:

“你救回来的那个小姑娘,萨琳娜,她是个机械师,你知道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维尔笑了笑。索兰安于是继续讲:

“我想办法把她安置在了那里,那里被我们叫做技术部,他们有不少是我当年的队员。离火泉镇近,足够让射程覆盖大半个火泉镇了。”

维尔不做声了,他抬起头来,眼下已进入了衰牢山。这里荒僻如野地,自从魔网陨落以来就没开发过半次,只有采参客和猎人来往,如果没有张升智和张迎的那一层关系,谁来都得死在里面。

张迎讲起其它猎人的故事,讲到无定河一条支流的末尾,住着一位传奇猎人,那时不知道几百年前的事情,他一生狩猎无数,神出鬼没,养了一条红色的飞龙作为动物伙伴,他有一把枪,来自红色日珥的实验室,是真正的神器……

他们走在山道上,一边是山,一边就是茫茫的峭壁悬崖,悬崖下就是无定河,无定河在这里汹涌咆哮,谁放目远望,谁就会认为那不只是一条河,那也是一条龙在起舞。

无定河的源头确实有条龙,不知道它从哪来的,它栖息在魔网陨落的范围里,却又能掌管河水,开了灵智,我们可能会遇见。义父说他见过,但又有点不确定,他说他老了,但龙不会那么容易老死。

“也不知道是好是坏。”维尔忧心忡忡地说,他的背上是一把剑,这把剑正是张升智送给他的,是这位老人巅峰时期所用的那一把。他们继续在逶迤的山峦间行走,到晚上他们扎下营来,维尔吃过晚饭,翻过山去,他们已经快要走出衰牢山了,这是维尔已经能看到密布的乌云被落日照成赤红一片,反射下来的散光打亮了远方环形的谷底,谷底里错落的插着十几艘战舰的残骸,这些残骸向山外的荒漠蜿蜒而去,维尔打算用一个鹰眼术,却发现法力在这里没有一点响应的征兆,他叹了口气,掏出望远镜来,这时候索兰安也爬上了这边,他站在维尔身边,说:

“真是壮烈的景色。”

血红色的落日为舰队打上了轮廓光,遮掩了岁月的痕迹,钢铁的棱角绽放,玄黄的云和沙漠混合在远景之中,也被染成红色,天地之间的色彩仿佛已经达到了极致,也就给人以无限之感。

“玉蹄里有什么?”维尔问,“需要我们一起出手,还有,六米半、两吨,我们就靠手提肩扛把它运出去?”

说到这里,索兰安向维尔解释了一下他们的计划。在玉蹄里附近有一个依山而建的村庄,他们可以在那里取得补给,找到山民来帮助他们把导弹运出去,运出去,一直到火泉河的源头,从那里泛舟而下,把导弹放在船上,一路下行,一直到火泉坝。那时候需要分头行头,一部分人占领火泉坝,另一部分人和船一起顺流而下。在火泉坝,他们把导弹装到卡车上,沿公路一路去他们的基地,那样,就完成了黄泉的打捞、运载和最后调试。

他话说完,便抬起头来,其实没有月色,一切是黑暗并不清晰,一切都是混沌一片,不知道前景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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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事故

天色刚刚熹微时,一行人重新清点了装备,维尔带着剑又站回那处山坡之上,然后他抬目远眺,看见风卷起了云,云舒展身子,黑压压一片,并雨滴大把大把地砸下。

接着是闪电如龙一般盘踞在半空,连绵不绝的雷光伴随着猛烈的暴雨,宣告雨季回到了荒原。在大雨连绵之中,地面上有小花,各自冒了出来,色彩缤纷,但一切都被掩盖在无限的大雨之中,风丝雨片,把天地间一切都染成绿色,太阳是白的,雾也是白的,山峦的起伏像是漆黑的身躯在舒展。

张迎点起一盏风灯,迎着风雨,他们向前走着。这雨下的不是时候太不是时候,但没有怨言可说。他们四个人迎着风走着,维尔的双眼被雨糊住,他只能勉强地看见那盏灯,于是也只能跟着走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进到一个洞穴里,把浑身的水甩掉,脱下雨衣,生火烤干,张迎向他介绍说:“那个村庄基本都在山洞里,但找到他们其实不难,因为他们也不怕被人发现,主要还是避免和无定界里的怪物撞上。如果你一个人来,那么只需要跟着红色箭头走就行了。”说完他就指着墙上的红色,这些红色看起来是氧化铁抹出的一道痕迹,在结尾处随手打了个箭头,指向通道尽头的一个洞口。

四个人暂时不用往前走,就是沉默地坐在火边,雨季来临,空气窒闷,加上这团火,炎热的气氛笼罩在山洞里。一会儿,一个脚步声从山洞深处传来,逐渐变响,逐渐清晰。

一个留着长发的年轻人从洞口躬身走出来,手里是一把霰弹枪,土制的,很有年代感,他手中的枪口上抬,隐隐约约地指着来人。

张迎站起来,当年轻人看清了张迎,就把枪口垂了下来。他抬起手和四人打个招呼,边走边说:

“原来是张老板,最近我们状况不大好,就把巡逻的路线往里面缩了。这里偶尔来一次,让你们久等了。”

张迎自然要说:“哪里、哪里。”

随后他们跟着那个年轻人弯腰走进洞里,临走前张迎用火把风灯点上,又把火堆踩灭,山洞重又一片黑暗,这时候年轻人忽然说:

“你们是为了那件事来的吧?”

该张迎说话了,大家都默认他出面,好像他和村子里的人很熟。张迎想了想,才说:“对,没错,你们都知道了?”

“不知道,”黑暗里的年轻人应该是摇了摇头,“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父亲,也就是你认识的祭司,他和我讲过,他的意思是,交易可能得换个条件。”

“凭什么,”张迎说,“不,我是说,为什么,是出了什么事情吗?请你们相信,我们是真心诚意地要做这件事情,衰牢山外发生什么,和你们也没有利益上的冲突啊。”

“不是为了这些,”祭司之子说,“是因为我们要面对别的问题,不解决,人手就腾不出来,本来爸爸还想让我出去见见世面,现在我却在巡逻,他的意思是,你们得先帮我们解决了这个问题才行,你们之前的条件,我想他会以物易物。对了,你能不能说说外面是怎么样的一个世界。”

五个人又陷入了沉默,大家都明白,这个年轻人——祭司的孩子,跟他们讲这些,就是为了听他们讲些山外的故事。这个消息重要,他们讲的故事当然也不能没了新意。张迎用手臂打了打维尔,示意他讲。

于是维尔开口说:衰牢山流出无定河……

“我们都听过啦,”年轻人说,“有没有城里的消息。”

维尔沉吟了一下,想了想,又说,“我认识一个年轻人叫西蒙,他是贵胄家族的一员,是一个旁支子弟,不过他是个好人,感情真挚、生活简朴。他有个哥哥,我们都认识,他哥哥那生活方式,可以算的上是……离谱。”

他接着说,周围的人却都竖起耳朵,他说:“我比他小一级,那时候我刚进学校,四叶草,你们知道吗?他搂着漂亮的女朋友来迎接他的弟弟,过了两天,换一个,再两个星期,又是一个。有一天,西蒙说他去寝室里玩的时候,说有个女人,从圣塔区千里迢迢来看他,是他老相好,他见也懒得见上一面,女生就在楼下哭泣,带着泪声……”

“难道圣塔区和林区来往很方便吗?”年轻人出声问。维尔一时没想到他会关注这些细枝末节,愣住了,接着说,“在四十多年前,大概那个时候,圣塔区和林区之间的高铁已经建成了,沿线高耸的混凝土墙壁上分布了聚居点和哨所,足以让猎人安居,列车自然通行,从那时候开始,几大城区之间就有了便利的交流渠道。”

接着维尔趁着年轻人的兴趣,对高架铁路进行了一番描述,四十多米高的混凝土骨架,从二十多米的林带中耸立,恍若一条巨龙,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处站台,人们围绕着这些站台聚集起来,在空中建起小镇。这些小镇的主要目的便是狩猎,广阔的茂林里陨落了无数传奇的生灵,也构造出奈瑟都兰世界上最庞大的宝藏地。茂林中出产灵性材料,这些生物的灵性部分被精心处理,最终变成魔药或是手工业原料,为了法师的统治添砖加瓦……

“其实吧”,年轻人意味深长地说,“这小镇和我们也差不多。”他的话刚说完,脚步就停顿了下来,在他脚步停顿的时候,维尔刚好可以看见,白炽灯光从上往下,照亮了整个甬道,流动的空气里忽然有了潮湿的腥气,腥气似乎流动在空气里,维尔以为自己走了太久,出现了幻觉。他晃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些,这时候,那个穿着灰色褂袍,背着枪,一脸满不在乎又好奇的年轻人说:“你们恐怕不知道我们这出了什么事,我们这的确与世隔绝了些。我们分不出人手帮你们,并不是因为我们打算反悔……乡野之人,也是有诚信的。但我们所有的人,除了几个巡逻的,已经都投入了前线,除非你们帮助我们解决这个困难,否则我们自顾不暇。”

“前线?”维尔顺口问了出来,张迎没有说什么,反而是抬头打量四周。年轻人点了点头,他说:

“我们把那边的战斗叫做前线,是因为它和我们生死攸关,今年三月的时候,处于沙海中的观测者看到白沙鲸群从沙子里摇曳过境,我们的猎人深入沙海,沙海之中一切皆死,先生们艰难求生,最终活着回来的只有两位,他们带来了沙海里最新的消息。今年我们要面对的,就是这群白沙鲸群,它们的头领头上有角,明显不一样,通体皆白,庞大无比。它一路进食、一路吞噬,一直往我们这边。到时候长老们一定会说,要你们出手帮助,来解决那条角白鲸……”

“而我们也一定会帮助你们,”张迎说,“好算计。”他开口的时候鼻翼也在扩张,维尔注意到风灯的火苗微微颤抖,连带影子也摇移不定。不过他能理解,可能你拿别人当作朋友,别人却认为你是工具,是替死鬼,他也想明白了,这个年轻人,祭司的儿子,也肯定是特意告诉他们这些的,这是避免他们当众翻脸,没台阶下,对大家都不好,如果要走,他们四个人可以在这里走,但他们能走吗?

不能走!甚至还得争分夺秒,因为他们出行,是卡在姜朗领军出征的间隙里,他们必须在姜朗与何齐天决战之后,趁着姜朗还未缓过气来,完成所有的准备工作,并给出致命的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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