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 点评 投票 小组 唠叨 问答 活动 相册 资料 用户 我的社区

推灯

2020-08-25 16:44:33
0
1629

我自己最喜欢的高中小说

-------------------------

锵锵敲墙声响个不停,混杂成歌声,是:“每天过得都一样,偶尔会突发奇想……”,混杂着种种噪声,是考试太多导致写不完作业;或是拖堂了吃不上饭;或是听人叫骂:别回来了,又停水了,走吧,我这里也没有。晚上十二点,也许那时候会有的。梅森静静听着,每次他听到这些话,遇到种种麻烦,他推诿:“这不是我的责任。”继续: “都是运气不好。”、“你看也没有造成什么后果嘛。”于是他便觉得生活照常,一如过往一般混乱。

要把混沌的现在还原为一段瑰丽的永昼过去,这太难了。驻足停留时人有遐思,遐思却日渐停滞于喷泉的水花,水花映照的夕阳,金黄色,这是来自秋日夕阳的光影,变换不停,就像咖啡精致的包装。(据我所知)梅森把咖啡包装撕下,一张一张,贴到墙上,那是一六年九月左右,举动纯属无聊。完工时,阳光黯淡,看不清晰。所以他买来一盏台灯。

当时这台灯被我们叫作推灯。

这里有推桌推布,诸多名号,推字与本校学生休戚相关。比如熬夜学习,通宵赶一份作业,一个人提前缩在被窝里把明天的作业写了,都算是推。一个人在午休时、在三四点,更叫做推。

梅森迫于无奈,找到一方桌面,半夜里起来写作业——推。暗推时他偶然抬头,看见过往学长收集剪报,剪报上的人物形形色色,目光锐利冷峻,如同利剑高悬。他曾经仔细打量搜索,看见一个女孩。一片模糊她站立其中,娇艳的神情与冷漠得到了巧妙地融合,她多么漂亮啊,但却一言不发,犹如高高在上,消极而麻木。于是感到不适,可是当他要撕?不,想到站在这里的都是高考内的成功者,如榜样,激励一种奋进,那么,什么理由可撕呢?他无奈地垂下手臂,不小心把台灯打到地上。

那盏台灯就是推灯。他说作业越来越多,艰苦生活已有端倪。十月七日,梅森走过林荫,提回一箱作业;九号,扣分,理由是:“寝室未按时熄灯”,十一日,闹钟三点就响了,五分钟后又响,再响,接着五分钟,连绵不绝;十二日,下午五点整,梅森失手打碎了茶杯,收拾时他忽然一阵疼痛,所以抬手,但也没法确定自己是否流血。那片刻他无所适从的站着;十六日,他整天整夜没说一句话;十七日,有进步,早起时他满口脏话。

他说开始的那段时间,他三四点就醒,午夜才睡,沉默寡言,和衣而卧。唯一休息的时间是在厕所里,涂鸦任他盯着看,在白天他同睡眠争勇,到晚上他同宿管斗智。不过,他补充,这种生活几天就变得习以为常,变得和他的室友,和齐尚声习惯他的生活一样。

当时我们见过一面:他走上一层,二十级台阶,必须弯下腰来喘气。原本目光如炬的人,现在什么都忘了。浮躁,苦闷,就像老师所描述的勤勤恳恳的生活,暗推,泯灭了他的爱好和习惯,带来不自知的受害者心理。

但这是他的选择,而推灯是无力选择的。一盏台灯原来的目的是保护人的视力,现在没有它就没有一对眼镜,它事与愿违,一生碌碌无为,做一些违心的事,害几个人又帮几个人,愿望呢?从来无力实现,身不由己,说的就是这样的推灯。

这么说是脱离现实。

众所周知:有生有死。在次年十一月,推灯它因浸水和超载而损坏。但它此生虽短,却并不平凡。十一月初的一天,梅森走回寝室,满身汗,他向上扯下衬衫,放在桶上哗啦啦一拧,便问:“我的推灯哪去了?”齐尚声背着包,他回来有一会儿了,而且正在洗漱,说是朝明拿去了。“去拿外卖了。”

“外卖用到推灯吗?”梅森顺口问到,他试了试寝室内的水龙头,干涸,接着齐尚声回答:“他说什么路路灯坏了,得找个东西去照才能看得清。”随后齐尚声停顿一下,“外面一片大雨,里面滴水不漏。”

这样梅森就明白了。很快朝明(人们叫他明哥)带着外卖回来,他校服的领子紧贴后颈,顶扣,干净整洁,是套老校服,比梅森用的老一届。他停下脚步,梅森把一次性筷子削亮了,他就打开包,拿出袋子放着,然后把推灯熄灭。

那天半夜里梅森串寝室找水,大概十二点前后,对面的寝室,女生寝室,她们的阳台朝向男寝的走廊,而从阳台门中透露了点点灯光,看上去谁都醒着,谁都没有睡着。但第二天梅森去看谁因为未按时熄灯而被扣分时,一个也没有。

看来人人都有一盏推灯。

只不过梅森的那一盏经常被朝明借走,它与众不同。齐尚声有时候,找不到空调遥控器的时候,找不到垃圾袋的时候,他得展开推灯,那时候他会说这盏推灯银灰色的臂展有了风雨的痕迹,它似乎经历过数场鏖战。

故事凝聚,在灯上,所以引起遐思,梅森坐在椅上,下一次冒险如在眼前,有风吹雨,锦绣路修着,乒乓声那直升机轰鸣,话语像枪战,他等着,绝尘而来的是骑手,而不是面临分手的老板,他似乎在现场,于是坦然了,还是有人在唱歌,“每天过得都一样。”到这里梅森站起来,“我自己”,他说,“总是说‘就这样吧,还要明天。’”

“那么走吧。”朝明站着,在身后的阴影里发声,“外卖到了,把笔放下,拿上推灯。”

十月十六日,中门;十一月七日,医院小巷;摄像头在路的尽头,梅森看见了,但他先暗自转过角度,找好辩解的理由,再问朝明担不担心被监控看到,拍下,然后挂上去处分,朝明很冷静的放低声音,“这个学校,哪里没有监控?”

本来齐尚声打算拿它当素材,写进作文,但写得索然无味,朝明就在那里嘲笑:“还不如写那盏推灯。说它生活多么麻木,再说有一天它干了不寻常的大事。到此处作结,议论,说些人只活半个光辉片刻的无耻言论,够了。谁也不会当一回事,看见的只是头尾。”朝明合上推灯,“在高中几年长了岁数的我们,以为成熟的人,不仅在眼下以为自己痛苦,还想着把受害演给他人看,你打动不了我们。”

齐尚声似乎愣住,有好一会儿,无妨,常事。

那一天,齐尚声找到了朝明,紧张地说,有老师在门附近,转了一圈了。这时候他们站在公告栏前,佯作观察因外卖而贴出来的处分。朝明问:长什么样的?齐尚声便回答说:“是一个女老师,有头发,是长是短不知道,有没有眼睛,也不知道。”朝明感到无奈,不过已经习惯。

那一次突击检查让朝明损失惨重。他看来无动于衷,只是抬手在墙壁上新划一笔,去掉了一行电话,打个括号:送的太慢。旁人不知也并不问起他的境遇,他站着好像演讲:“一切不比从前。”

前一天的傍晚,处分贴出来时。梅森看见朝明在公告栏前,雨织,如水幕。梅森走上前去,本来想安慰几句,结果发现朝明看着的并不是对他的处分,而是一张通知。

本次选考时间推迟,学考与选考将分为两次考试。高三学生将不再与高二学生一同参加考试。

“选考时间发生改动,推迟,改到六月。少了年少无知拿来垫背的高二。剩下我们为人摆布。”朝明轻轻地说,语气不忿,“我们犯得只是个小错误,他们却给了我们一个大礼物。”

它看起来像是一个预兆,尽管当时校庆,校园里是欢呼沸腾。

早晨,梅森醒来,天不大亮,蒙蒙的。梅森用滚烫的开水冲了些前夜的凉水(在喝的时候)一处既往的感到牙痛。刷牙的时候,一侧是凌乱的洗具,一侧是将要发霉的毛巾。

梅森听到一阵呻吟,他看见齐尚声仍然穿着他那身校服,若是朝明会问是不是皮撕不下来了,但是牙疼,他听见齐尚声阴郁的声音:“肚子疼。”

“医务室。”梅森尽量少说些话。他知道天亮了,但不够,他得拿了推灯去照,这才发现齐尚声脸色苍白,面容疲倦,齐尚声伸手去遮他的灯光,梅森伸手调了调亮度,不大灵光。

我那时在想,它坏了我怎么办,没了推灯该怎么办?然后才想起那片刻的处境。梅森后来说,“我想起剪报上女孩的眼神,谁被推灯照着不是一脸苍白呢?但家这个字打动了我,像甜点,把我引到了宽阔的床,懒觉和游戏上。只是想起它们我就难过,所以我没有回家。后来我去了教室,很早,一个老师进来,偏着头,眼睛好像没张开,他通知我说这里要做试场。”

那些咖啡包装由于作试场,必须撕掉。有同学好奇或幸灾乐祸地问他贴了又亲手撕掉的感觉像什么?梅森站直身体,握紧手中的笔,不管牙疼,他说:“去你妈的,试场,试场。”

我曾谒拜故事中的锦绣路、锅贴大王小吃店、寝室和教室。我去时怀有邂逅心情,又好像只是无所事事的流浪。这些地方现在什么都没有,荒凉终归荒凉。

到半夜,马桶又被堵住,梅森起身,忍下不适四处去找杆子来通马桶,但工具不知所踪。那时,空调已经定时关闭,他一个人汗涔涔的站在阴影中。

当时,齐尚声放下手中的笔,呼吸缄默,书写声也安息,望着梅森。接着梅森就发现他背后的门被推开,梅森趔趄一下,就听见宿管走了进来,一阵批评。他回以质问,反而得到了轻蔑。就像是回答:“我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你管这些干嘛?”他感到一种受人摆布而产生的愤怒,就像朝明站在公告栏前,就像躺在病床上,对自己的命运无能为力,就像推灯。

孤单站着,他回忆起去部段领推灯的那一刻,那眼神,是冷漠使他如同受人侮辱。他想起某天听见齐尚声说:“下雨了,朦胧潮湿,漫天风丝雨片,遍地黄花落叶。”齐尚声还是埋头在灯下,题目生的丑陋,他看来却只是古怪。

那一霎那梅森好比顿悟:忽然醒悟了那眼神的意义。他靠在桌上,拿了推灯去照,他清晰地看到了女孩面孔掩盖不了的疏离,梅森猜想这张照片的背景,背景,他想,是高考结束了,她满载荣耀重归家乡,她并不爱这贫穷破败的家乡,厌恶落后但无意改变,长久的寄宿又生分了家庭关系。“她是一定会出国的,”梅森回忆道,“我们在她眼中,也如故乡,不过是低等动物。”他稍一用力,便撕下来剪报,墙壁一片光辉,从未如此明亮过。

“为什么说这些呢?”我问。

“那天晚上有点古怪,我现在后悔了。但古怪的原因不是我编出来的,是因为热,难受,不方便。”

梅森把话说完,关掉推灯躺下,寝室里顿时一片漆黑。我喝完了茶,放下茶杯这是怎么回事?锦绣路还是修个不停吗?我推门走出去,南方剩着一轮金红的月亮,天上有云,有星星,它点缀了云,使它庄严;装饰了月,如一轮冠冕。这里的午夜多么荒凉啊。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一个相同的金夜,夜空将布满霓虹的火光,暴烈的燃烧,永远也不会停息。


评论
🐧人间办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