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 点评 投票 小组 唠叨 问答 活动 相册 资料 用户 我的社区

奈瑟都兰 (21)-(25)

2020-04-10 17:15:32
0
948

21)天炉

索兰安面前的情况并不乐观,虽然那些白沙鲸一扭一扭的躲开了沙坑和陷阱,把速度减了下来,但他也意识到,这些白沙鲸很可能不会径直越过壕沟,再掉头回来包围他们。白沙鲸停到他们藏身的壕沟前,不过壕沟提供了保护,就凭它们那张大嘴,很难咬到趴在壕沟底部的他们。

但疯狂中的白沙鲸自有办法:它们在战壕上辗转,不断的挪动身体,壕沟无法承受这种压力,壕沟开始坍塌。但这符合索兰安的预期,他早就知道他们两个人不可能一直凭借壕沟无伤卡点,他设计工事的原则,就是节节抵抗、拖延时间。但就这样撤到壕沟的另一边去,他有点不甘心。

一定得干它们一票,索兰安转移了一个位置,悄悄地探头去看,他发现前排的白沙鲸在碾压壕沟,去干它们不大方便,万一壕沟突然塌了,自己的命就赔了,呸,那不行,什么都能丢,命可不能在这里丢。索兰安把燃烧瓶摸了出来,白长生回头来看他:“不是,这时候了,我们还不撤吗?”

索兰安揣揣手里的燃烧瓶,估摸着该用多大的力气,一面转头对白长生说:“那边有块沙垄,你藏到那边去,还记得我们刚刚在打哪头吧。照着它打,它们靠近了就再丢个燃烧瓶,保护自己。”

“那你呢。”白长生问。

“我先给它们送点礼物。”

说完,索兰安就沿着壕沟向前爬去,他计划里的目标只有两种,第一是给碾压壕沟的白沙鲸的肚子上来一枪,保证血流不止,但这太危险;第二就是那群在吃土来恢复攻击力的白沙鲸,他想办法把燃烧瓶塞进它嘴巴里,就能保证它痛不欲生。基于安全考虑,只有第二种比较安全,就算不成功,也不会有危险。

 

独角鲸尽力地前伸,它宽大的利齿和身子朝着维尔撞来,但是维尔已经熟悉它的动作,因此并不惊慌,他卡在独角鲸动身的那一瞬间,后撤步,继续后撤,随后他急停,因为独角鲸前冲的力道已经尽了,这时候他挺身刺剑,抓住独角鲸前冲完习惯性的仰头动作,一剑刺进它的下巴上。

随后他继续后退,先是观察,转身就跑,在之前做准备的时候,他就观察过这附近的地形,他知道身后不远处是一个散兵坑,那里能提供隐蔽,关键的是,他能在那里拿上燃烧瓶,只要这头独角怪敢继续张嘴——

独角鲸并没有追上来,维尔跑出七八米远时才注意到这一点,他觉得这不对劲,所以赶紧一转身,却没想到独角鲸张开它的嘴,正要嘶吼,然后十几颗拳头大的石块猛地射出,伴随着高周波的震颤,沙尘被狂风和气流卷起,猛地喷到了维尔的身上。

在张迎的观察中,好像维尔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沙尘暴吞没了一瞬间,昏黄的风沙携带着尖锐着风声,刺穿了维尔。他心道不好,也不顾要节约弹药,冲着独角鲸连连开火,可是独角鲸宁肯自己的下巴流着血,也不在意:它昂起头,继续嘶吼,这声嘶吼怪异而刺耳,附近的所有人都为这声嘶吼而感到震撼。

索兰安和白长生的战果很少,他们抓住机会,用子弹灌倒了一头白沙鲸,索兰安从壕沟里跃出以后,就以那头白沙鲸奄奄一息的躯体作为掩护,他背着枪,如果遇险,子弹也救不了他,他三步并作两步贴近了那头白沙鲸,白沙鲸流出的脓液和血在他脚边,冲着壕沟流淌,这头白沙鲸为什么倒下了?他来不及细看,因为另一头白沙鲸正向他猛冲,他知道不能就这样把燃烧瓶丢出去,那没有用,必须让它张开嘴来,但他身边环绕着不止一头白沙鲸。

那就需要有个计划。

壕沟,奄奄一息的白沙鲸,构成了一个三角。索兰安在霎那之中打定一个主意,他首先把一瓶劣质酒精丢在了身后,恰好落在壕沟后面,这样白沙鲸就不会顶着火焰碾压战壕,这是他留出的逃生路线。另一头白沙鲸在尸体的另一面,完全不用担心,这样,他就只需要面对一个敌人。

他伸开双手,右手拿着燃烧瓶,他对着面前的白沙鲸——一个庞然大物,比汽车还要高大,他喊道:“来啊。”他龇牙咧嘴,露出挑衅的神态。他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又在收回了左手,冲着它比出中指,他当然知道白沙鲸不可能理解中指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白沙鲸能领会到他的蔑视。

白沙鲸领会到了。它张开嘴打算撕咬,但却没想到索兰安精确地把燃烧瓶丢到它的嘴里——随后索兰安和它一同听见了独角鲸的嘶吼,那吼声,暴虐而残酷,在它吼声的刺激下,所有的白沙鲸都躁动起来,更加的激进,也更加的,疯狂。但那头一嘴火的白沙鲸已经无力回天,索兰安一闪身便窜进了壕沟之中,匍匐前进,他担忧地看了眼山坡之上,张迎还没给出信号,说明维尔还活着,他们还没有失败,他希望维尔能顶住,维尔必须顶住,为了自己,为了他自己,也为了胜利。

维尔确实活着,

为了应对沙漠里的高温,他在凌晨时分,在战斗发起之前的夜里就脱掉了御寒的衣物,只剩下薄薄的冲锋衣外套和衬衫,现在它们都被碎石打的零碎不堪,他倒在地上,半侧着身,面前直起身来,却感觉腰和腿脚麻木了不听使唤,他紧紧地盯着独角鲸的一举一动,完完整整地听完了它吼叫的每一点变化,他深信乃至自我催眠于一句话:它没有别的能力了,它技能穷尽也不过如此,就这,就这。

呸。他吐掉口中的血痰,双手持剑,把剑插在地面上想要站起来,这时候他感觉到了这把剑的分量,他想起张升智传奇的两次死亡,和死亡里的复苏。呸,他的一口血痰被他吐到了地上。

张迎一枪射到了他面前的地面上,独角鲸却不像之前一样去看他的位置,这说明独角鲸打定主意要先杀了维尔,张迎情急之下,跃出了散兵坑和掩护,带着燃烧瓶就往维尔身前的地面丢。

透明的酒精顺着坡往下流淌,酒精还在燃烧,刺鼻的乙醇气味和高温刺激着维尔的面部神经,炽烈的火焰在燃烧,维尔翻过了身体,借助剑的支撑,把身体换成了蹲据式,他庆幸自己没有哪里真的就不听使唤,那就真的完了。他慢慢站了起来,哪怕这时候他没有张开双手,也没有比一个中指,但独角鲸仍然能从他的神态里读出决然和杀意,突袭不成,最终的战斗就要开始了。

维尔引剑在腰际,前踏步挺身,他的剑和冲来的独角鲸交织在一起,又一次刺穿了独角鲸的下颌,独角鲸习惯性的摆头,这小小一处的贯穿伤可能算不上什么,维尔拉住了剑,把剑从它的伤口里抽了出来。

他逆着独角鲸摆头的方向走了一步,这是他早就想好的,他打算在独角鲸的一边制造大量的开放性创伤,再引导独角鲸做它那引以为傲的连咬动作,它就会失去平衡,至少也会露出一大截脆弱的部位。如果张迎能抓住机会,那就能杀死它!

独角鲸不安地挣扎,它引以为傲的沙壳暂时保护不了他了,它现在得做出抉择,找到一个方法把对手一举干掉,否则就是慢性死亡。它不是它浑浑噩噩的同类,那种装着火的瓶子,它根本就不会被这种拙劣的东西伤害,可是除此之外,那根针却也能刺痛它,它知道自己的伤势不重,但它也不知道敌人会做出什么举动,这样,它就没办法提前准备,也就没办法将计就计。

刚刚它策划地多精密,一步步引导,那个拿着根针的人果然大意了,可是他没有死——他的身体衰弱了,但却拥有了更强大的精神力量。

它并没有停顿在原地,而是后退,它需要后退来积蓄力量。但维尔随机跟上,这时候的维尔也已经接近了极限。肾上腺素带来的刺激,频繁地闪躲和出剑,他感觉到自己的身心都在呻吟,浑身开始颤抖,随着身体的颤抖,他的注意力也无比地集中,热血好像在沸腾,但好像却根本没有一滴在流动。

距离。维尔注意着距离,他和人近身搏杀,但是没有距离也就没有生存空间,也就意味着死亡,哪怕侥幸赢了,也必与之偕亡。他每出一剑,就垫步转身,接着后退,他不会给独角鲸以一换一的机会,何况独角鲸有那么多的机会。

独角鲸猛地侧身,做了个大摆回旋,终于要咬向维尔,但这个急切的动作也预示着它露出了一部分的腹部,它迫切的转向维尔,全然不顾枪响之后,自己的腹部剧痛,而且流血,但它转过来时,发现维尔已经退后。

维尔和它对视着,说不上有什么情绪,因为这本就是一场生存的斗争。他盯着独角鲸的一举一动,但他也看着独角鲸人性化地露出了悲愤的眼神,他意识到最危险的时候已经来临了,这个对手想拖着他已经死去。他想要摘下独角鲸的角,势必还要一番缠斗。

山坡上的张迎却认为大局已定,他射出了最后一根烟花。在战斗之前,他们就相互约定,无论维尔成功还是失败,只要射出烟花,索兰安和白长生就必须退出阵地后撤,因为他们能做的事情已经结束了,成功还是失败,也都决定了。藏身于战壕中的索兰安听到了烟花炸响,他摇了摇白长生,他们两人一起探头,这时候也顾不上维尔了,如何从白沙鲸群里逃出去才是正事。但是他们看到,白沙鲸群溃散了。

----------------------------

22)地底

玉蹄里还在下雨。

难以想象的事情,就是刚刚从沙漠里归来,却马上置身于雨季的山区之中。玉蹄里风光秀丽,山峦上有淡淡的雾气,在荒漠里,是无数野花野草,它们趁着雨季争相露出头来,传粉、繁衍。一时间尽是奇花争艳,放眼望去,全是五彩缤纷,在它们短暂的辉煌时间里,群山脱离了它本来青灰的颜色,变得绚烂多彩。

维尔坐在椅子上,山民里的巫医跟他说需要静养,不然他可能会失去他的两条腿,实际上没这么严重,独角鲸的沙尘吐息,在这里虽然足够致命,但是维尔对其他人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也就是在这里说说,你们把我放到船上,让我顺流而下,到时候我用上橡木身躯,不一样行动自如吗?我起码是个法师,这点伤真的算不了什么。”

维尔坐在窗边,他远远望着那一片荒漠——眼下是临时的花海和绿洲,当他看见一大队人或推或拉,想办法让长条形的集装箱向这里靠近的时候,他终于露出了笑容。但是他想起白长生说的话:

“一发在禁魔环境下保存完好的导弹,并不一定就能正常工作,因为导弹的体系是复杂的,有机械工程和魔法力量的共同运作,黄泉是处于试验的一代,由于试验的缘故,其中有很大部分元件使用的是实验室元件,是有机会找到替代品的,但符文就说不准了。”

但眼下想这些,挺没有意义的,维尔快无聊地疯了。山民手中会有什么他看的上的书籍?就算有,他也没法动身,立刻找过来翻翻,他只能坐在这窗边的桌上。这时候他在怀念自己的法术,但是想到法术,他就想到了接下去的局势。这时候他开始思考,但他所拥有的的政治理论是拙劣的,因为在四叶草,他们学习的是实际操作的科目,比方说法术、言辞、浑身、符文等,像维尔这样的普通人,哪怕他有幸加入了四叶草,他也没有兴趣、和机会去接触到政治、哲学和军事理论。

索兰安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维尔竖起耳朵听,意识到白长生、张迎都来了。来玉蹄里已经快三天了,之前花在路上的时间也有两天,这样一来一回,就算一切顺利,运到火泉坝时也已经过去了七天。

从火泉镇到鲨鱼口的路维尔走过,一天一夜,就算姜朗清扫这条道路上的一切,慢慢前进,那么最多也就是四天。算算时间,这时候的姜朗应该已经清空了鲨鱼口边上大部分的村庄,住进了某一户矿工辛辛苦苦攒出来的祖屋里,并且在和他那两个儿子策划着进攻。

白长生说:“现在我们的准备工作差不多完成了,唯一剩下的只有一项,那就是,如何解决这发导弹的末端制导问题。”

索兰安却说:“我走的时候已经安排过了,钟表匠负责这件事情。”说完他回头看着维尔,他问:“维尔,接下去你跟着船,下到火泉坝去。但是呢,你有没有想过接下去要怎么样?”

“我不知道。”维尔露出迷茫的眼神,他以为索兰安和他在谈的是人生大事,但他想了想,又明白过来,他知道索兰安在问他,要做什么准备,这更像是一种考验,于是他回答说:“但肯定要有实力,磨练自己,提升实力。”

“对,”索兰安满意的说,“我们微不足道,只有看人下菜,才有机会脱颖而出,既然要如此,那就必须拿个体的实力打底。”

但是真的值得吗?维尔暗暗地想,现在他升到十级,就不可能选择苍苍的植物装甲流派,也就不再可能成为青龙法师,也就不再可能加入青龙法师的序列,也就意味着他辛辛苦苦修炼,学习机械法师的技艺,也不再高瞻远瞩,而是全打了水漂。这个问题在山民的洞里他一样也想过,他想到一百万的年薪,也想到女孩对自己期待的眼神,他突然有些后悔,但什么是值得后悔的?

 

姜朗的队伍,他的“两千人”,就在这时抵达了鲨鱼口附近的山区。姜朗进攻的第一个村庄是苏梦长大的那个。在来的路上,有一条一线天,为了避免围攻,姜朗绕了远路,给他带路的是火鸦帮的帮主。

队伍在一线天的边缘抓到几个人,他们鬼鬼祟祟地冲着峡谷之中窥探,一番拷打后他们什么都说了,说姜老秃迟迟不到一线天,那么他们的头根据时间来算,姜匪首肯定换了条路走,于是他们撤走,留下他们几个送死。又说,那么姜朗肯不肯收留他们,他们愿意为了姜军长效力。

审讯这些人的是姜鹤——姜朗的长子。姜朗一共有两个儿子,姜鹤和他一起行动,一方面是因为他没有多少天赋,没法独当一面;另一方面是因为姜朗是长子继承制的坚定支持者,他始终严守着规则,并认为这就代表了稳定。

姜武独率一百人——另外有两百人提供后勤,可以说姜朗让他的次子带领了一大股力量,进行钳形攻势。以他所在的小村子为据点,姜武进山扫荡,清除何齐天的侧翼力量;姜鹤则指挥主攻。但其实他心里也明白,姜鹤的能力不算出众,姜武虽然有二阶的实力,但秩序要求规则,而规则要求姜鹤来继承大统。

不过姜武也不算特别出色,他一心修炼,才有了今天的实力,资源倾斜之下,却也就和他妹妹姜妍并驾齐驱——他是狂战士和斗士的二阶实力,姜妍则是精确射手与弹药专家的二阶实力。但姜朗把姜妍安排在火泉坝一线,希望她镇守衰牢山,这是委以重任,但却没给她多少兵力,那这就是排挤。

这座村庄已经坍圮,明显是有人来过。矿洞被炸毁了,两个水井被堵住了一个,另一个没被堵住,但有人冒失地喝了一口,过不了多久就瘫倒在地上——也没人管它。屋子里仓库里什么也没有,地面上空空荡荡,要说有,也只是老书的尸体,甚至连鼠皮也被剥掉了。

瘫倒的人被拖到了路边,他虽然没死,但也没人管他。姜鹤认为,这种蠢货是对整个队伍的警告,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他穿着整洁的甲胄,这是为了符合姜朗的喜好。这是一身魔法轻甲,据走私贩子的说法,是北方一个守备团的新货,实际上姜朗很喜欢这样的新货,认为它们整洁、漂亮,能体现出他最爱的规则感。

临近中午,姜鹤处理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事情——水源有毒、地上莫名其妙有个地雷炸死了几个人,他觉得队伍锐气已失,今天想要进攻是不大可能了,于是他指示跟着来的人都展开帐篷,支起行军床,并且各自准备一些事物。他看着这些人各自点起火,拿盒子放火上热东西吃,觉得自己把领导的才能尽到了,就转身去了自己占下的小楼里。

这时候,他被姜朗叫了过去,他跟随着姜朗的亲卫,走到矿洞口。姜朗抱着手站在那里。他穿着一件警备队服,也就是灰色上衣,深蓝色长裤。他在上衣外披着装甲,装甲上额外插有陶瓷片。他背后悬着刀,腰间插了把冲锋手枪。伍德站在他的身边,自从被维尔从鲨鱼口拉回来之后,他犹豫了几秒钟,干脆就把所有的事情全给姜朗讲了,姜朗转口问他从哪逃出来的,他现在带着姜朗来到了洞口,但是洞口却被炸毁、堵住了。

姜朗转身过来,指着姜鹤说:“你把那些事重新讲一遍。”

伍德又重新讲了一遍,自己冲击鲨鱼口,被维尔斩于剑下,最后侥幸逃生。姜鹤听完,觉得很新鲜,但他顽固的父亲正盯着他,他父亲最讨厌的就是规则之外的人,所以他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说:

“可是我们找过那个什么维尔了,他已经不在火泉镇——”

“那就是躲起来了。”姜朗一锤定音,“有人在帮助他,你知道吗,鹤小子,还有许多人、许多势力在盯着我们,死死地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这个维尔水平怎么样?”

伍德又得回答这个问题,这次他不可能说自己能赢,他只能承认维尔比他强,至少也有二阶中游的实力。

“本该如此,”姜朗对着姜鹤说,仿佛把伍德无视了,“孩子,你得明白,这个位置代表了利益,自然也就代表了风险。我能够解决的是我这一辈人的威胁,接下去该怎么保住我们姜家的利益,归根结底,还是在你们。”

--------------------------------

23)顺流从之

白长生和维尔一同乘船,顺流而下,这里大概需要六个小时。船上闲极无聊,维尔向白长生请教,把他们要怎么改造这六米半长,两吨重的东西弄清楚了,其中最核心的是重设它末端制导的系统。之前通过法术物品的灵性、符文和电化锑对精神力的记忆性,舰载武器便能时间超视距打击。现在是不可能恢复这一精密系统了,取而代之的是土办法——虽然说是土办法,实际上当然不止如此。

他们选择只用电化锑来实现,让这种魔法材料记住一个人的精神力,但是失去了符文体系的配合,就只能像训狗一样先把那个人的精神力特征带到电化锑前,而有些同志在做的就是这份工作——卧底在姜朗身边,收集他的精神力特征。

到时候他们会想办法送来一个瓶子,瓶子里充斥着深蓝色的气体,底部是一块电化锑,有这么一块记录了现在精神数据的金属,就可以在一块范围内引导导弹精确命中。

傍晚之前,他们已经走上了火泉坝。这里水流平缓,库区哪怕水下也长起了植物,水里是不是能看到银鳞的鱼儿,靠近岸的地方有一处鹅卵石滩,这里有极小的虾蟹,水算不上清澈,因为连绵的雨也被搅得一团浑浊,土生土长的虾蟹都仓皇不安。

火泉坝的设计并不复杂,工作区、电站、坝口区,最后是员工的生活区域,生活区域就建设在岸边,一些石台子上还留有几堆待洗的衣物。四具尸体躺在墙边,尸体旁边蹲着的就是那些投降的员工,几个陌生面孔的人站在他们边上,枪上了刺刀,指着他们。维尔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其中有的人,他也许在火泉镇里见过,但没有把握。

白长生冲他们打了个招呼,他们看了看俘虏,一个领头的人点了点头,身边的同志便放下枪,掏出哨子,猛地吹了起来。很快跑下十几个人来,为首的就是索兰安和张迎,除此之外还有杂货铺的老板,甚至萨琳娜也在人群中,他们协助白长生把船拉到码头上,固定好,随后一个人开来了一辆载重卡车,也停到了码头上。剩下的工作放在玉蹄里那种禁魔环境很麻烦,在这里甚至用不上那么多人。

几位战士激发力量,借助吊装设施的协助,把装有黄泉型反舰导弹的集装箱抬了起来,随后往车上运去。

那边的看守转头来看,甚至工作区也有人推开了窗,伸头向这边看来。他们中有的是直接从住民反抗军进入这里进行工作了,也有些是当地人立下誓言反抗姜朗的无道统治,发誓要建设家乡而加入住民反抗军的,他们都看过索兰安做出的计划,知道这集装箱里所储藏的就是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他们胜利的依仗。

所有人默默注视着它,维尔出了神,愣愣的看着这枚导弹,他似乎看到了其中蕴藏的无限力量,这是人类智慧的结晶,凡物在它的面前无一例外要黯然失色。但它有那么可靠吗?

不过现在倒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首先维尔自己就算不上工程人员,他是机械法师没错,但机械法师顶多算是一知半解的半桶水,和理论工程师还有差距。这里有白长生,他当然不会贸然质疑专业的人。其次也这不是说话的时候,没看看守俘虏的同志把这些俘虏分别关押进房间里,自己也跟着去了楼上吗?按白长生的说话,整个衰牢山区的住民反抗军成员、和军属,能来的,都来了。年轻夫妇把孩子托付给乡亲邻居,自己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这条道路。

因此马上就要召开反抗军衰牢山区第一次全体会议。虽然时间急迫,但这次会议也是必须的,他们要就接下去的战局、作战策略、统一战线的建设等议题,统统做出决策、分配任务,有许多同志可能就此一去不复返,那么这就是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对于在共同战线上工作了那么久,却只知道代号的同志来说,这次活动倾巢而出,这么好的机会不能放过,如果失败,那么整个衰牢山区反抗军根据地就前功尽弃,如果死,也得让他们死个明白。

会议就要开始了。

反抗军的成员们直接到了大厅里,维尔也被几个认识的人推着,走到了大厅的角落了,许多人还在这里忙个不停,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和苏梦一起,正在拆箱子,把里面各式各样的枪支或者弹药取出来,在空地上分装。

白长生介绍说那是一位干部的儿子,为了支援这里的工作,那位干部和他的妻子潜入火泉镇,兢兢业业,为了掩饰身份,甚至把只有几岁的孩子带在身边,现在孩子都十几岁了。这孩子在复杂的情报斗争中长大,见证了姜朗的暴行和火泉镇里潜伏的暴力,现在他也是反抗军的一员了。

维尔走上前去,他发现这些枪,他甚至没法认全。勒贝尔、幽灵,这些他认得,不过这些手动枪机式步枪有些落后于时代,他的布阵科上学到的一般都是半自动全威力步枪,能认得两种已经不错了。他粗略的看去,这里起码有一百把枪,各式各样,几乎都是老枪,也有几条很破旧的现代步枪。他忧心忡忡地抬起头,这么多的枪,那么后勤又得多复杂?

几位同志在大厅里走动,确认每个人的身份,维尔被盘问了一番,最后是白长生找来了张迎,一起为他作证,才允许他继续站在这里。维尔听到那个年轻人看着名单走了,嘴里还在说:“法师在反抗军的队伍里,呵呵,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白长生听到这句话,立刻转过头来,紧张地看着维尔,但维尔却没有什么表示。后者也转过头去看着索兰安和一个面熟的人之间的交流,他们发生了争吵,但彼此之间还算是克制。再看,他看见了张迎,张迎身边站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维尔似乎感到自己腰间的剑颤动起来——那时张升智。他一边看,一边分析观察,也和其它人讲话,时间很快过去。

 

反抗军的成员分为两种:复仇者和特派员。

十年动荡,姜朗做下的恶业可谓罄竹难书,为了复仇而被反抗军邀请的成员不再少数,他们是火泉镇本地的势力,他们希望姜朗惨死,希望火泉镇不再贫穷困苦,希望这里能像反抗军描述中的那样,建立起工矿农联合体,不再有黑帮和恐怖统治,也不再有草菅人命的征伐。

特派员从北方的反抗军,来到西南边陲支援这里的斗争事业。他们不是本地人,开口必提统一战线,闭口必提团体纯洁性。反映到实际政策上,例如在统一战线的问题上,复仇派反复强调矿主们几乎全都是何齐天的支持者,没有一个是无辜的,但他们认为,从统一战线的角度来看,联络矿主,打击姜朗,才是当下最核心的使命。

除此之外,特派员们和复仇派有着不少矛盾,但总体来说,他们是纯粹的,也是坚毅的,无论手段是什么,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清洗火泉镇,重建旧家园。无论是为了反抗军,还是为了亲人,还是为了故乡,他们的目的都是相同的,因此他们的情感也细细地连接在一起。

 

维尔又等了一下,大厅里渐渐拥挤了起来,不知道是谁,把日光灯开起来,维尔趁机数了数,他预计这个大厅里起码塞了五十个人,他们紧紧地挤在一起。人虽然很多,但却很安静,很多人站到了空位上就默不作声,把头昂起来,看向给主席台留出的位置。

那里是张大桌子,看起来以前是食堂用来吃饭的桌子,现在被拖到了大厅里,一个人站到了桌子上,维尔定睛一看,发现这人他认识,那就是火泉镇里的一个杂货铺的老板,他戴了副眼睛,清瘦、寡言少语,这种形象早就深入人心,维尔没想到他还有这样一面。

老板停顿了一下,用一种全新的,洪亮清澈的嗓音说:

“现在我们召开反抗军火泉-衰牢山区第一次全体会议。”

---------------------------------

24)全体会议

维尔首先找地方坐了下来。

他向其它人要了纸笔,首先想的是该怎么向其他人——自己的同学啊朋友们,描述自己在荒山野岭里的经历,要说跟着反抗军,那不可能,那自己岂不就是挂上了“通匪”的罪名?所以他就想着,要不要干脆把这段经历隐瞒下来,那怎么说呢?就说自己在一个小山村里默默无闻的教书,还得编几个学生的样子,比方说有的学生愚笨,有的学生聪颖却没什么天赋,还有的调皮,有的家贫痛苦。

他想着想着,又想到了苏梦。不知道苏梦现在怎么样了?

最后他想到了自己,接下去的事情真的会如同计划一般进行吗?那么难道他必须要去直面传奇之下的巅峰高阶强者?那么他真的能活着回去吗?

他满心忧愁、满心焦虑。

最后他想到给自己回信的那个女孩,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过的怎么样。经历了自以为是的审判,生死间的战斗,沉眠和苏醒,他仍然清楚地记得那封信上的内容。他当时没有把握,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但是现在他见识到了更广阔的世界,或者是世界的其它部分。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但是,也不是不能给她写一封回信。

他把表摘下来,看了眼时间,全体会议并不会马上召开,所以他提笔写了起来。

 

而其他人当然没这份闲工夫,大战在即,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军事准备。但反抗军人少,枪不足,炮更是没有几门,所以很快就清点干净。剩下还有什么手段能提升战斗力呢?

索兰安抱着一本《系统进攻学》翻看不停,这本书快一百年了,但他们目前的条件也只能符合这种战术——因为缺乏起决定作用的职业者。他在上面看到:战争,是职业者之间的战斗,但也是步兵的较量……当指挥官下定战术决心之后,步兵首先挖掘工事、其次布置阵地,依次设置符文、法禁,如果有的话,也应准备巫蛊等杀伤性道具。

符文,也称符箓,随队法师即可绘制。每个步兵班至少应配置4张符文,符文内容依战术目标而决定,通过战前设置和临战打出,快速修补阵地或阻滞敌职业者突破。

法禁,法禁一般用于加固工事阵地并困住踏足的职业者,相比于触发式地雷,法禁不会被低阶职业者触发,能更有效地针对突进的中、高阶职业者。每个士兵都应掌握布设法禁的方式,并且由班长、指挥员两人为核心,布置法禁的能力。

……

最重要的,是让步兵和职业者结合在一起,两者相互掩护,才能形成合理的战斗条件。

索兰安把这本册子合上,他坐在椅子上,但没人注意到他,大家都满怀信心地走来走去,只有他想到的是艰难地战斗。前景不至于那么光明,这一切可能都不会水到渠成,而要经历复杂和痛苦的战斗。现在临时能增强战斗力的手段,恐怕还得在维尔身上落实,但是现在的形势,这些反抗军成员们的想法又很难统一。

我们中混进了一个法师,就像是在说,我们中混进来一个叛徒。

反抗军的教材用了巨大的篇幅来说明法师的邪恶统治、残酷剥削、巧取豪夺。很多人认为:像维尔这样出身在高等学院的法师——一位传承法师,那一定是站在他们对立面的,就算现在帮了点忙,迟早也会叛变。索兰安的举动被很多人诟病,他没有办法去说服每一个持否定意见的人。所以维尔现在对自己在反抗军中的地位很乐观,可实际上他不知道——这并不乐观。甚至有些危险。

 

杂货铺的老板,代号就叫做“老板”。

躺在竹椅上懒洋洋,只不过是他平日里的伪装,依靠那家杂货铺,他铺开了一张情报网,鲨鱼口的第一手消息就是他拿到的,甚至维尔等四叶草支教法师的情报,也都是他提供给索兰安的。

他正站在一张桌子上,穿着黑色的正装。他身后站着索兰安,没有制服军装的情况下,索兰安也尽可能的全副武装,披甲带枪,腰间系了武装带。

老板正在演讲:

“我们的战斗,已经进入了最后的阶段。姜朗和何齐天,反抗军的两个最大的敌人,正死死地纠缠在一起,他们带去的力量,就是火泉镇动荡、衰败和危险的根源。要根除这些根源,要摧毁邪恶力量繁殖的巢穴,我们才聚集到一起。今天我们召开全体会议,会议的议题有三个……”

他看了一眼手里的讲稿。老板的讲话不算有意思,也不够有煽动的力量,如果不是这些反抗军都经过良好的训练,可能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邪恶,这个词并不正确,但经常被套在敌人的头上。

对于维尔来说,他有自己的想法,虽然向索兰安借了几本书,草率地翻了翻,可是他还懒得去听这段演讲。所以维尔瞥了一眼窗外,天地昏沉沉一片,还在下雨,风吹起大雾,笼罩四野,他回神过来,老板已经在继续了:

“第一是如何执行夺取火泉镇和夺取鲨鱼口、老虎嘴,狼坑等地方的计划;第二是关于萨琳娜、维尔等人临时靠挂在反抗军下的表决;第三是地区领导人的选举……”

第一条计划是汇报性质的,因为就没几个人,能在反抗军的培训班里毕业,也就是说没几个人受过军事训练。按照计划,在这里的人被分为7队,每队八人,分别负责攻击不同的目标点,老板把各个队伍的名字逐一报出,里面并没有维尔,可以理解,因为马上就要表决他们是否能加入反抗军了嘛。

但就是在这里出了岔子。

在座的成员大部分都看过一些文件,比如维尔同志的背景简报,问题就出在这里。

首先,这并不是维尔的自述,反抗军也不可能从四叶草学院里弄来维尔的档案。

四叶草学院在奈瑟都兰世界都拥有超然的地位。学院、贵族、世家和大公司一同统治这个世界,“共天下”这三个字并不是笑话。对于很多反抗军的士兵来说,就是这一点刺痛了他们。

他们中有产业工人,有流离失所的难民,也有农民和矿工。这些人看不上维尔的出身,因为他们被和维尔一样的人所欺骗、压迫并且迫害。

工人们的争斗,如果写出来,那必然是不逊于王侯将相的光辉一页。他们组织补习学校、并且发展工人的组织,最后成立了职工子弟的学校,让大家在希望之下团结在了一起。

而在这些学院、贵族、世家和公司的压迫下,十年之内,这些美好的东西几乎都被摧毁了。在靠近北方,白新天矿区,军队封闭了学校和俱乐部,逮捕首领,血腥镇压工人起义。工人的领袖质问军警:“我犯了什么罪?”

军警回答不上来,搜肠刮肚好久,才说他们开设的学校没有许可证。

领袖反问他:因为这个就要枪毙我吗?

军警问他:你还敢打倒学院、世家和贵族吗?

领袖慷慨激昂地说:“打倒学院、打倒世家贵族和剥削力量!”

在行刑前这位领袖被拷打了七昼夜,但是他只是冷笑。工人们在他被枪决的位置种下一棵松树苗作为标记。

在场的反抗军成员多少听过这段故事,甚至有些人的父辈还是这段故事的亲历者,他们把那棵松树的松枝随身携带,以提醒自己时刻牢记,有朝一日要为松树挂满花圈,并以彩带横幅,上书:“还看今天。”这也就不难解释他们对学院的厌恶,在他们眼中,维尔就是学校的缩影,一个魔鬼的小儿子。所以不加掩饰地嘲弄起来:

 “嘿嘿,一个法师,我们反抗军反抗的是什么?这些高贵的传承法师的统治,怎么还有传承法师肯加入我们?”不知道是谁在讲话,“他能吃苦吗?我们辛辛苦苦,艰苦奋斗,少爷是不是连糠是什么味道也不知道啊!”

当下就有人附和:“是啊是啊,我们就是要掀翻这些传承法师的统治,他要是能加入进来,到时候掀翻他们统治的时候,他不同意,那怎么办啊!”

“没错。他可靠吗?会不会是假意投靠我们,我看有些四叶草的法师不就和姜老秃那帮人混在一起,他是不是想从我们这里窃取情报,就……”

“够了。”突然有人大声喊,维尔听出是索兰安的声音。

“不是全体会议吗?”又有人在嘀咕,“凭什么不让我们说话?”

维尔听了,却仍然保持着沉默,当然这是因为敌强我弱,他内心里当然是愤懑不乐的,他会想,我难道没有什么作为吗?不是我冒着生命危险九死一生的远赴玉蹄里拿回的导弹吗?

“纪律,”老板说,“同志们,我们要强调纪律。维尔先生并不是脑子一热要加入我们的,我们讨论的是他暂时靠挂在我们反抗军的组织下,首先,他并没有提出书面的加入申请;其次,他也以自己真实的举动证明了自己对我们计划的支持,这是不可否认的两点。大家都清楚,相比于姜朗何齐天经营已久的势力,我们现在人手不够,就像这个。”

老板举起一个球,那是个皮球,随后又掏出一粒果糖,他把糖举高,然后说:“这就是我们,我们和他们相比,就是一粒糖和一个球的大小区别。我们常提一个词叫统一战线,统一战线,那我们真的能和共同利益的人统一起来吗?是可以的。维尔同志与我们志同道合,他立志为了火泉镇的事业而奋斗……”

这时候又体现出了两派之间的分歧,特派员们主张联络矿主,而复仇派恨不得饮矿主血肉,维尔,他冒着生命危险做出了贡献,可他仍然是被怀疑的对象。甚至于为他站台的老板和索兰安,也不得不停了下来,他停下宣讲之后,底下的吵闹声就愈发剧烈,他只好说,那么请维尔先生回避一下。

维尔又抬起头来,轻轻一挺,把身子从墙上摘出来,他看见老板有些佝偻,也看见刺眼的灯光打在他脸上,他的皱纹、粉刺和老人斑都被照的透亮,他知道这也是个老人,他已经圆滑成熟,只是他还在为了自己而努力,他为了什么?为了梦想,还是为了糊口?

许多人偏头过来,在看他,维尔不动声色的从人群里挤出一条路来,走了。走廊上空空荡荡,而且这走廊也实在破破烂烂。扶手上全是青苔,墙砖都剥离开来,露出里面的混凝土,雨水从外面飘进来,但没有一滴落在维尔身边。

维尔出来之后,萨琳娜也跟着走了出来。他们都是被排挤的人,而苏梦这样的,矿工的孩子,那么天然就是被接纳的对象。

维尔不能理解这种排挤吗?他当然能够理解,但当一种不公待遇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换了谁都会有些恼火。他一语不发地走了出去,已经是非常克制的表现,如果再让他……并肩作战,那么他真的愿意吗?

--------------------------------------

25)会议之后

会议还在进行。

萨琳娜靠在墙上,舒展身子,她很苗条,肤色苍白,身上衣物也灰扑扑的,不过就算这样,这也和维尔见惯了的衰牢山人都不一样,她是特别的,这可能也是她被人排斥的原因。维尔和萨琳娜没办法,其实苏梦也该出来的,不过没人赶她走,这很正常。维尔和萨琳娜,都算得上出身不好。严格来说,有传承的法师人人倾慕,佣兵头子的养女,大家还是吐口唾沫才肯走的。

他们的身份是两个极端,但维尔对待萨琳娜一直很和善。其实他们也,不熟。萨琳娜看到维尔的时候,想起的是那个晚上,冲天的火光、败亡的亲人,还要算上无数的松鸦在鸣叫。

那时候的维尔披着氤氲火光与血色,毫不妥协地战斗,那摇曳的阴影深刻的印在萨琳娜的眼里。这种印象是那么的深刻以至于,她一直不觉得维尔会有正常的、佝偻着身子靠在墙上发呆的一面。她咳嗽两声,想起自己在反抗军这边就戒烟了,有些手足无措,不过还好她记得自己要做什么,她走到维尔身边。

“这几天,”她说,然后停顿了一下,看见维尔转头来看她,才继续说,“这几天我都待在这里。有件事还是挺有意思的,你有没有兴趣看一看。”

维尔看她,看了一会儿,才默默地点点头,这是他疏于反应,他说:

“接下来是不是没我什么事了?”

又摇摇头,觉得没事也不错,只不过这话讲出来就没意思了。

他跟着萨琳娜走下一层楼,到这层楼,就有些嘈杂,水流哗啦啦地响,其次是雨声,雨点落在树叶或者钢棚上,也是哗哗作响,最后还有隐约的呻吟声,维尔猜测,那些都是被关在这里人,原来是火泉坝的员工,虽然这些员工和正常的不大一样。在反抗军进到这里来的时候,他们肯定吃了点苦头,这些反抗军当然也舍不得珍贵的药物和医疗设备,他们就只能靠自己了。

维尔还在奇怪,为什么萨琳娜要带他来这边。他跟着萨琳娜走,萨琳娜把一扇门的锁卸下来,推开,一束散光就照进了漆黑的室内,光的出现让黑暗中的人精神恍惚,随着开门的声音,雨声、河水声也涌进了室内。

“才来,”一个女声说,“再不来睡着了,说吧,打算把我埋哪儿?”

说话的女人很年轻,披着黑色的长发,贴在椅子上,手被绑在椅子后边,她挺直身子,手缠在一块,穿着女式长袖衬衫,红色马裤,长靴,露出的两只手原本白净、现在蒙尘,而且还正在用力。维尔看见她手里拿了根撞针,也许她想着把绳子挑开。

萨琳娜走进房间里,把贴了黑布的窗户打开,使正面也有光打进这里,维尔走到那女人的正面,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发现他认识这个女人!

当年刚刚来火泉镇,那时候还没有卷进这件事情里面,那时候确实还在认认真真教人法术,光球、化石为泥等等,不入门的小术法,就是在那个时候,学校方面专门请他们几个吃了顿饭,姜武坐在首位,他妹妹就坐在身边,那时候几个法师都在交头接耳,这个女人看上去也和他们差不多大。

那时候看到的姜妍,妆容精致,黑发扎成马尾,披在脑后,她端着酒和几位法师交谈,法师却感觉隐隐有些畏惧。

维尔低头和身边的法师说,她起码有中阶的实力,但看起来不像是近战为主的职业者,旁边的法师告诉他,这是姜朗的女儿。

接着她往维尔这边走来,维尔给自己倒上水,看见她长裙飘飘,姿态优雅。两人客套几句,维尔坐下来,再跟身边的法师说,精确射手,中阶。旁边的法师扭头扫了一眼,低声问:“嘿,那个,你是不是也中阶了?”维尔这才意识到,他们两人算不上熟悉,可能他连自己名字一时也想不起来,只是随便扯了几句。

想不到姜妍今天是这样出场的,不知道她想起昔日,作何感想?

而姜妍也认出了他,她抱怨的语气猛的一变,随后她缓缓地开口,语气里带着凌冽的寒意,她说:

“你是维尔,你们法师到底有什么阴谋?”

“我们没有什么阴谋,”维尔说,“有阴谋,也不如你把撞针放下再说。有句老话叫做‘多行不义必自毙’,至于谁够得上这条标准,你仔细想想。”维尔看着姜妍眯起的眼睛,知道她不会这么轻易的放下抵抗意识。

他猜测萨琳娜是抱着一种邀功的态度,才带着他去看姜妍,觉得姜妍会成为他们手上的一个筹码——用来和姜朗对峙。但实际上没那么容易,谁都可能犹豫,姜朗可不会犹豫,萨琳娜还是想当然了。

理解了萨琳娜的思路,维尔和她走出了狭窄黑暗的禁闭室,维尔转头问她:“他们打算拿姜妍做什么?”

“这些人该怎么处理我们都头痛着,”萨琳娜晃了晃头,低头看着地面,没好气地说,“应该会转到山里面去改造吧,但姜妍就没办法了,还有些声音,说全部,全部肃清了。”

维尔也叹了口气,他听到楼上繁杂的脚步声,许多人便下了楼梯,身上背着各种各样的枪支,夹着卷灰色雨衣;随后慢慢走下来几个人,为首的是索兰安和老板,他们身后跟着白长生和张迎,张迎看上去不高兴,皱着眉头,维尔就和萨琳娜说:“我们去看看。”

萨琳娜问他,你有什么打算?

维尔看着几辆卡车倒到空地上,那些反抗军带着枪上了车,接下去把枪藏到稻草堆里,在煤堆里一睡,就能进镇。他又听萨琳娜问了一句,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样。

“我想,他们既然不信任我,那就会把我留在这里,可能还有点零碎事情吧。我也留在这里算了,上次有了些想法,练的剑是一方面,法术又是另一方面,如果它们凑到一块儿,我想,这边是有条路可以试试,总比停滞不前好。上次谁和我说的来着,实力,风云变幻,接下去还有大战。”

萨琳娜默默的点了点头。

 

有人来找维尔,向他宣布了最终决定,萨琳娜去技术部,维尔留在火泉坝,看守俘虏,和他一起留下来的还有几个,他没兴趣听,只知道张迎被他们派往衰牢山区,要组建另一支队伍,或用于游击,或支援火泉镇建设,都看接下去局势的走向了。

维尔和张升智一起和张迎告别,张升智说这决定是老板做出来的,他也反对过,但是没有通过。他感叹两句,说自己到今天,已经快六十岁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张迎……维尔说:“”维尔不知道该说什么。


评论
🐧人间办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