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片段1

我的面前站着一个男人，他的背影遮挡了我全部的视线。我刚想说些什么，却又知道他全然不在乎。但是沉默不过片刻，雷电掠过我的耳边，将所立之地炸成碎片，满眼全是碎石的半空有一根被烧焦的竹子，粗壮的竹子被劈成两半，我和那个男人便站在竹子上顺山间大河而下。

必是他出手将我拘禁，但这无魂的人仍然只是看着前方，全然不顾身后。雷电之后是大风，但这凶猛的风不能刮动衣裳，搅起的巨浪被竹子分开，那个男人便从容地从巨浪中穿过去。

这男人也并非无牵无挂。我忽然间想到。他的生命中曾出现过一个女人，那必然对他很重要。但那个女人的下场呢？

我苦苦思索了半天，终于想到她已经死了。已死之人不值得多加深究，于是我停止了思考。

剖成两半的竹子已经漂出去很远了，我的视线不能回望，所以不能看见之前的地方是怎样的光景。至于前方，视线被那男人的背影占据，自然也看不到什么好风光。不过，安全自是无需考量的，那个男人站在那里，便是什么危险也进不来。如此这般，我所能做的好像也只有思考。百般无聊下，我又想起了那个已死之人。死人自然是毋需多思考的，但用作消遣倒是中流货色，中流货色在我的境地下又是上上之选，于是那死人的容貌便清晰起来。

原来这是男人的亡妻，两人在以前也是神仙眷侣，但女人终究是死了。自她死了以后，意气风发的男人便成了这般无魂的模样。这故事倒不新鲜，似乎哪里都有这一番劫数，但老套的故事里唯一的新颖，也莫过于亡妻死于丈夫之手。这着实激起了我的好奇，故事的结果自然不坏，但这因果缺失倒教人不甚欢喜了。

我自是不可能知道男人的生平，只好在脑中完善这个故事。中流货色带来的消遣有些超出我的预计，当下竟是有些欢喜。

我想，这男人的衣着打扮颇有书生气，不像作恶多端的人，能让他暴起杀人，尽管是最卑鄙的猜测，我也只好觉得是那女人的过错。或许是在外面偷了汉子，或许是其他，但无论哪种揣测，始终不能自圆其说。我倒是有些想问这无魂的人了，傀儡一样的他又全然不在乎天地间的一切，正如大河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也只会呆滞地站在竹子上而不会悬崖勒马。

我有些明悟了，无魂人的魂被自己亲手杀死，这仿佛就是那些神明最残忍的消遣，与之比起来，我消遣死人的作为几乎是善事了。我无声地笑起来，傀儡的悲剧莫过于此，因为这对男女一见钟情，这本就是神明最美好的谎言：世间哪有一见钟情，除非二人本就是一人。女子无依无靠，只是无根浮萍，男人浑浑噩噩，好似无魂傀儡。二人的相遇自是善事，可若是从未见过，也不会有后来的悲剧。

这故事实在是巧妙。

我猛地抬起头，发现那男人已经不见了身影。我目光所能看到的最远处，都被残阳染成赤红。我回头看去，被雷电击碎的山巅此刻仍然有缕缕黑烟。

大河的前方是所有事物的最终归途，这河也不在人间，我仿佛在世界之外，从地上回到我出来的地方。

这样想着，我看到大河尽头如切开一般纯黑的断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