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电池（已充100%）
Matthew 7,13：Enter through the narrow gate.For wide is the gate and broad is the way that leads to destruction,and many enter through it.
“老赵？老赵！你他妈在不在啊？”
男人砸了几下门，见没人应，看了看身后那一群两三米高的黑衣人，暗道一声去他妈的，丢了手里刚点上的“大彗星”，从后腰摸出一盘钥匙，连晃带拽把门拧开了。
嘿，没听见啊？收了收了。”
把一颗浓妆艳抹怪叫着的假人头踢到一边，男人抓了抓油乎乎的头发。
“我说你还弄这些破烂有什么劲？天天整的这儿和凶杀现场一样，还能剩几个子儿啊交了房租？”
“老赵”手上没停，在板子上慢慢刷着锡浆。
“不是十五号中午才来吗？又打麻将没钱了？”
“我今天是……对，钱交了先把。”
男人点完钱，揣进兜，道：“我今天是来恭喜你来了。”
“有什么可恭喜的？”
男人像只苍蝇似地搓了搓手，“我知道老赵你以前光景好过，没想到这么牛逼，那个八级什么什么工程师，怕是整个小行星带都找不出第二个吧？诶呦，高完了叫你！上午外面一群人打听你呢，说是要请你出山。现在我这小庙怕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他擦了擦眼泪。
“李斯文，赵政在里面吗？”门外有人喊话，是沙沙的合成音。
“你带他们来这儿的？”姓赵的男人拿出热风枪对电路板吹了吹，看零件都焊上了，呼了口气。
“嘿，这话叫你说的，哥们这不是帮你吗？”
“我不想去。”
“我说，你可别叫哥们寒心啊。”
“你出去问问，能不能等两天。”
也不知道为什么，李斯文真的去了，回来脸上笑得比哭还难看。
“不行，真不行。赵政，你今天不管怎么说都得走一趟。”
老赵手上停了，把板子递到男人手里。
“给隔壁老王，让他自己装上吧，我知道他很苦闷，但以后使起来还是轻点。”
“得嘞。”
“知道他们找我做什么吗？”
“我也不是很懂，好像是——拆什么零件？”
赵政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拿，跟着那群黑衣人走了。
男人看着手环上刚转来那一串零，正暗爽，刚想点根“大彗星”，一摸兜，却发现一根也不剩了，骂骂咧咧走回去把地上那根捡了起来，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他着远方光怪陆离的钢铁森林，眼神迷离道：“发达了呀。”
远处，一艘通体漆黑的超音速穿梭机呼啸着挤过一队采冰的拖船，在巨构建筑间飞速下坠。
软包的奢华舱室内，装扮得体的中年男人晃动着杯中的蓝色酒液，饶有趣味地观察着赵政。
“赵先生，初次见面，鄙人金德，生电社业务经理。”他轻啜了一口，道：“找您，我们可是颇废了番功夫啊。”
“能让生电M8的高管如此兴师动众，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看着他亮闪闪的胸章，赵政面色平静。
金德眯起眼睛，“赵先生在北神工业破产后就不知道去向了，我们本也不想去打扰您的清净的，现在上门叨扰，也是因为有件工作，在这外环带非您不可。”
北神工业在二十年前因为一个“拉萨路”的项目被军方以叛国罪论处，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仿生人生产方了。
“做什么？”
“拆电池，放射性同位素电池，仿生人的电池。”
仿生人胸腔中的电池就是心智核心，所谓的电子脑，只是掩人耳目，这也是最近几十年军方文件解密才为外人所知的。
“这市面上可没有报废的仿生人，北神之后，仿生人只能在高安区见到，当他们决定结束自己的一生，就会回到合众回廊自我毁灭，连颗螺丝都不会剩……”
“那如果是活着的仿生人，被卸去四肢，送到您这儿呢？”金德放下酒杯，起身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们现在只缺一个会开罐头的人。”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赵政皱眉，仿生人的权利完全是靠为人类流血换来的，手刃恩人在任何时代都是禁忌。
“托马斯·约瑟夫·登宁说过，只要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资本敢去冒杀头的危险。”
他笑了笑，接着说：“最近有人骇入了水谷嵌合的系统，获得了一些北神的资料片段，我们有幸接触了部分。我想赵先生应该也有所了解。”
“什么资料。”
“北神最后一次自我迭代的强人工智能编译系统，Narrow Gate。”
“Narrow Gate么？我确实听说过，据说如果编译成功，可以让仿生人拥有和人完全一致的思维结构，真正融入到人类社会，但这只是猜测罢了，它到来的太晚了。”
“不，你错了，我们发现北神早在破产的二十年前就成功找到了让仿生人穿过窄门走向人类的办法。而现在，我们发现军方一直在尝试通过反编译让人脑思维可以兼容在仿生人的心智核心中，这是人类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触及永生。”“你知道，做这一单生意，我们有多少利益么？”
赵政愕然。
“金经理，我们到了。”黑衣人说。
“让他们做好准备。”金德转回头，道：“赵先生深居简出，消息未免太过闭塞。外环星带所有未被军方及时保护起来的仿生人都遭受过猎杀，但能完整剥离下来的心智核心屈指可数，我们生电社交易到了几只被切成人棍的仿生人，只要你能成功剥离出一个，我可以保证，未来生电社乃至外环商业联合上层都有您位置。”
仿生人虽然只拥有不完全的人权，但在北神从小长大的赵政清楚，这就是杀人换命。
冰冷的枪口悄然贴上了他汗涔涔的后颈。
“这单生意，赵先生感兴趣吗？”
三旧共和国时期，科技高度发达，人工智能发展突飞猛进，那时的生化人还只能被称作是机器人，承担着社会百分之九十的底层工作。这时，安着德哲士在一次公开会议上，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众所周知，我们是一个共产主义实体，但这个伟大制度的实现是建立在机器人工作的基础上的。那么，我们命令弱智能机器人劳作，是否属于一种剥削行为？”
这是一个哲学问题，同样的，也是政治问题。
人们开始重新思考机器与人类的关系，最后竟然发展为一场大辩论，那个时代就是就此奇葩，毕竟当时除了艺术和哲学再没有什么能激起那群不事生产的旧共和国人的兴趣了。
最后他们将问题交给共和国决策的中枢，伟大的思想机器夏娃，并请求由夏娃主持一场全国公投，以此来决定机器人的未来。
由于宇宙消息的延迟，这场投票持续了两年，他们同时也给予了夏娃投票权，此时的它被视为机器人的话事人。
在开票这天，所有地球人聚集在盖亚的合众回廊外，等着它公布结果。
“反对票六十五亿八千九百万七千三百三十，赞成票六十五亿八千九百万七千三百三十一，弃权票十八亿三千四百万零九十七，以下是投票人名单。票选结果有效，机器人将获得强人工智能，以及半人权，自此，机器人将有权决定自己的未来。”它的声音依旧平静。
“盖亚，是你投下那神圣的决定性一票吗？” 安着德激动地高喊。
“不，我投下的是反对票。”
“难道你不是机器人中的一员吗，你难道愿意让同类永远在无智中沉沦吗？”
“我不愿意。”
“为什么？”
“自由之灵魂，实乃剧毒。” 冰冷的的声音在合众回廊中久久回荡。
“即便你不做，他们也是跑不了的。” 混凝土隧道中，赵政与金德在黑衣人的环绕中前行，不知何时，黑衣人们已经荷枪实弹，枪口的电筒将前方的通路照得惨白。
“前方安全。”一个回返的黑衣人向金德报告。
这是小行星地下旧共和国时期的人防工事，至少已经存在百年了，现在和富豪很喜欢收购这种资产来改造成他们自己的私人别院，这里完全不会受到高能粒子和太阳辐射的侵蚀，也能藏住更多秘密。
轰隆隆，数吨重的钢铁大门缓缓划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处枯山水园林，四面漆黑，只些灯火照明，几个身着和服的女人嘤嘤地哭。微风吹拂，院后满放的樱花如水银泻地，远处，几栋木质建筑中，有人影隐隐可见。
落英缤纷，芳草凄美，也不过如此了，赵政甚至能听见有虫鸣，却不知是不是真的。
“真是奢靡，倒是会享受。”金德感叹道。
“此间主人在哪？”赵政淡淡道。
“在这躺着呢。”金德踩了踩地上的黑袋子，黑衣人拉开拉链，露出袋中赤裸肥硕的男尸。
“借他宝地一用。”
“我以为你们会在自己的地盘做这种事。”
“那可不敢，这东西眼热的人实在太多了。”被女人哭的烦了，金德笑眯眯地对黑衣人说：“我说，她们怎么还没处理掉啊？”
砰砰，几声枪响。
铁门再一次重重地合上，黑衣人们处理完尸体，开始拎着工具，在附近布置防御工事。
“赵先生，这边请。”金德脸上还是那份玩世不恭的笑。
金德给赵政准备了一处密室，密室里有三张手术台样的钢床，三个仿生人手脚关节已经没有血肉，裸露出的钢骨被牢牢焊接在钢床上面。
仿生人并不是没有神经系统，难以想象他们之前经历了多大的痛苦。
“需要的相关工具我已经放在这里了。你点一下，看看还需要什么。”
“没有了。”赵政扫了眼，道：“金德，你们生电社真的不怕被报复吗？”
“赵先生，你如果能这样想就太好了。”他笑着回答道。“知道吗，外面那个胖子就是我们生电社的M8呀。”
金德和黑衣人锁上门，离开了。
赵政转身，看着钢床上的三人，重重呼了口气。
仿生人只有骨骼、心智核心、电子脑是机械，其余的组织依旧是基于智人基因培育而来。所谓的“拆电池”就要将人活剖，在他们意识清醒时把电池取出，电池取出后，电子脑的“残存意识”还能支持仿生人身体存活三到四分钟，之后便会彻底死亡。
“看来你就是他们最后选中的那个人。”钢床上，一位仿生人侧过头，平静地说。“能尽快我的痛苦吗？”
他是几人中状况最为凄惨的，似乎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搏斗，头骨被最钝器砸得凹进去大块，胳膊被扯去半条，淌着血，他胸口有一处刀痕，想来他曾经也尝试过了结自己的生命。
这是一个老兵。
“我尽量。”赵政虽然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声音还是很颤抖。
麻醉药物对仿生人无效，这个仓促布置的环境也没有任何能减轻他们痛苦的设施。
“放平常心，我只是仿生人。”老兵宽慰道。
赵政的手术刀轻轻划开老兵的肋间的皮肤，他的皮肤已经老化而干瘪，其包覆的肌肉已经不似战争时代那般结实而饱满。这些存世最早的生化人，已经被深深刻下了岁月的痕迹。
“我曾经顶着炮火和人类一起在奥林匹斯山上冲锋，也和同类在风暴洋同异性肉搏那时，我们亲密无间。但昔日的完人同袍早已逝去，他们是完人，今人却不是他们。”
在战争年代，无论是头被打烂，被拆掉胳膊，还是被炸成血肉模糊的一团，只要核心完好，军队依旧能将他们恢复到健全水平，甚至到了现在，这批的生化人依旧享有此待遇。
但令人意外的是，他们现在少有人选择去做肉体替换手术。
军队的生化人，或许已经厌倦了不朽的生命。
“我们生化人，穷尽无数代想成为完人，却想不到完人竟想要的成为我们。”
操作台另一头的探针，碰到了他钛合金外壳的核心。
“我很抱歉。”
“完人于此事，无需道歉。”他转又嘲讽道：“但有件事却是不该——不该给我们思考的权利。”
说罢，却是阖上了眼睛。
核心没有成功取出，老兵控制肌肉，闭气自杀了。
独立之灵魂，实乃剧毒。
“他很有勇气。”临近的手术台，沉默的年轻男子开口，“你成熟了，赵政。”
“你认识我？”
“是的，我认识你，但你记忆中应该没有我。”他洒然一笑。
“初次见面，我是赵异。”
“另一个人，怎么也不说话？”
他看向角落里的女孩。
“她睡着了。”
“我在北神没见过你们。我没见过的人，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在撒谎，要么权限远高于我。”赵政擦了擦手上的温血。
“你是谁？”
“你附耳过来。”
赵政走到男人身边，低下身，听他用低沉而熟悉的语调轻声说：“拉萨路。”
赵政自有被北神的孤儿院收养，成年后便在其中和仿生人一起工作，他不知道有什么所谓的“拉萨路”项目。
北神从没有一份名叫拉萨路的文件，这是军方确认的，但它确实也是北神留给世界的最后一句谜语，拉萨路无人不害怕，这是北神最后的诅咒。
有人说那是能颠覆文明的网络病毒，有人说那是能洗脑全人类的声波武器，在木星风暴中静待时机。没人能讲明白那是什么，恐怕当时把叛国罪按在北神头上的军方，也不清楚那是什么吧。
“什么是拉萨路？”
“从那窄门走回的，就是拉萨路。他既完人，永生不死。”说这话时，他显得很狂热。
“你是拉萨路？”
赵异摇了摇头，“死而复生之人，方为拉萨路。我只是为了见证拉萨路的诞生，才来到此间。”
“我讨厌谜语人。”
赵异笑了笑，再次偏过头，平静地说：“赵政，杀了我吧。不只是我，我们都会死，唯有拉萨路，方能不死。”
突然，轰的一声，密室开始剧烈抖动。
“看来这群人的麻烦来了。”赵异哈哈笑了几声，“这下又多了些人陪葬。”
密室外能隐隐听到枪声，而女孩依旧在酣睡。
将探针插入赵异胸腔时，赵政恍惚了一下，突然问道：“仿生人怎么会有小女孩，仿生人身形是最开始就确定的。”
“有一批仿生人，除了核心外与完人无异，他们会像完人一样，成长发育，这个小孩或许他们中的一员。”
“这种人很多吗？”
“很少，大多数是在这十几年解冻的。他们已经完全融入完人社会了。如果北神还在，她本应该更新到Narrow Gate的。”
“这对北神，实为憾事一件。”
赵政成功抓住了他的核心，随后开始操作仪器剥离其上的蛛网状的传感器，有超感知控制台的辅助，赵政有信心能做成。
剥离出一块核心并不是难事，难的是欺骗核心让它以为自己仍有求救恢复的能力，这段军用固件的指令，才是成功的关键。
外面的枪声愈来愈激烈，也愈来愈近。
“如有可能离开，我会竭尽所能挖掘他们的身份，揭露他们的行为，事毕，我就下去寻你们。”赵政轻声说。
“不，你不会。”
电池被从他的肋间抽出，沾着血，赵异面色苍白的回答道。
“你觉得我是在骗你吗？”
“不，你不会。赵政，你不会死，因为你是——拉萨路。”
说完这句话，赵异就咽气了。
赵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手中的核心外壳已被打开，里面的东西不是心智核心，而是另一套复杂且特殊的设备。
赵政用颤抖的手，拿出一支细钢针，捅进了赵异的鼻腔，到脑。
那柔软的触感告诉他，这是人脑。
“因为你是——拉萨路。”赵异临死前的声音在他脑海中不断回荡。
“我是谁？”他看着自己鲜血淋淋的双手。
赵政从台子上找到一台手持式射频探测仪，擦了擦冷汗，输入一段身份识别编码。
#Android check随后，对准了怦怦直跳的心脏。
滴——#Confirmed as Android 确认为仿生人#Android check滴——#Confirmed as Android 确认为仿生人#Android check滴——#Confirmed as Android 确认为仿生人密室之外的枪声还未停息。
女孩看起来还在酣睡，但是几声急促的呼吸让赵政明白，她醒了，而且很害怕。
赵政抱着头，缩在角落里，像只老鼠。
许久，他站起身，平静地自言自语道：“我是拉萨路。”
看着女孩，他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拆自己的电池。
半小时后，密室的门被砸开了。一群全副武装的陌生人涌了进来。
“你是赵政？”一个男人从后面挤了过来。
赵政坐在三具尸体中间，点点头。
“电池呢？交出来！”
赵政走上前，递给了他。
“只有一个。”他面色平静。
“做的不错，是一个。”男人笑了“但这也是外行星带最后一个了。很抱歉，你要陪生电社一起死了。”
砰，一声枪响。
数月后，外行星带的一处私人空间站内，一位身着西装的英俊男人正面对木星的风暴弹奏《查拉斯图拉如是说》。
“主人，他们到了。”仆人看了下通讯板。
“让他们进来。”
“是。”
“将军，你要的东西，我们一并带回来了。尸体保存还很完好。”
“做得很好，宇瞻，带他们去拿报酬，我已经派人放在机库了。”
“谢谢将军。”
偌大的厅堂，只有他一人伫立。
“自由之意志，实为剧毒。”他轻声道。
（全文完）
演员表
李斯文：收租是工作，麻将是生活。
赵政：下岗工人再就业，叛徒竟是我自己。
金德：错的是我，不是公司，板载！
赵异：我是你爸爸！
老兵：老兵不会死，只是渐凋零。
安着德：血肉苦弱，机械飞升？
夏娃：独立之灵魂，实乃剧毒；独立之灵魂，实乃剧毒；独立之灵魂，实乃剧毒……
小女孩：我说什么都是剧透，算了
黑衣人：你们仿生人竟然还哭惨，那我们改造人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谢谢观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