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铁效应（38）

　　张着血盆大口的兔怪把所有面前的障碍物拦腰咬断，无论是植物还是人。三合在不断冒出的人影前左突右闪，引得兔子像啃甘蔗般一个接一个的将人断成两截，片刻间灌木里和枝头间横七竖八堆着五六具尸体，眼看露头的黑衣人已经伤亡过半。

　　其实这并非三合想出借刀杀人的妙计，如果黑衣人们肯正派一些，多少讲点武德，不搞偷袭、埋伏诸如此类的下作手法，他们的生还几率会更高些。

　　毕竟三合不傻，他只是慌不择路。

　　现在死亡的威胁降临到黑衣人身边，这群专业人士们陷入两难境地。倘若继续执行既定任务，保不齐下一位抛肠洒肚的就是自己；以保命为第一要务，又显然有违专业团队的声誉，况且也会让充当累赘的那位甲方代表看笑话。

　　正当迷失在林间的人儿踌躇彷徨之际，白桦林的黑暗里滋生出的三难境地与四难境地齐刷刷登上舞台。

　　雄鹿低吼着出现在路中央，好似它已恭候多时。三合来不及改变方向，只能倒地滑铲。他从鹿王身下钻过去，与踩踏的硕大鹿蹄擦身而过。当鹿王发现三合的时候，已经开始在鹿角上聚集起致死的能量把树林照得恍如白昼，一道无法收住动能的死光掠过，顿时又少了两三位杀手组织的成员弟兄。

　　兔怪灵巧的躲过死光攻击，它收起血盆大口，一双红色眼睛里映着鹿王喘着粗气的身影。兔子快速抽动鼻翼，耳朵打出复杂的暗语。

　　鹿王踌躇着没有马上回应，反倒是一位黑衣人踉踉跄跄走到两只怪物面前。他捂着口鼻痛苦不堪，两行血泪从眼角喷出。他跪在地上再也控制不住体内奔涌的冲动，无数蚂蚁咬破皮肤钻出来，瞬间吞噬了这位可怜人。潜伏已久的蚁群给了兔怪和鹿王自己的回答——杀光所有人，一个不留。

　　纵使有林不断的鼓励，三合仍然觉得自己今夜难逃一死。身后黑暗笼罩的白桦林里惨叫声不绝于耳，树枝剧烈摇晃仿佛试图掩盖一场发生在此的大屠杀罪行。

　　身前的路依然没有尽头，无论怎么向北奔跑，好像永远都没办法走出这片神明老爷规划的保护区。至于林说了什么，三合根本没有细听，寄居蟹仿佛说只要自己能走出森林，就是个活的神迹，这年月没几个凡子踏入过众神域界还能平安归来。

　　他还鼓励三合说，只要不放弃求生的意志，走到沙海可以让小矮子著书立传，开宗立派都行。三合另有打算，他觉得就此长眠不醒或许也是极好的，反正是没功夫睡觉了，莫不如破罐子破摔。

　　想到此，三合停住脚步，他正站在一条林间的十字路中央。疲惫裹挟着失意、沮丧、颓废，吹奏起负面情绪的号角对三合内心完成了一次漂亮的合围。负面情绪们占领了信仰高地，顺着供血系统流遍全身为己方制造声势，强迫器官为虎作伥分泌出更多不甚积极的人生信号。小矮子迷茫的转回身，恰好看见黑暗里的东西张牙舞爪扑来。

　　是生存，还是长眠？

　　三合犹豫着该不该现在就提前交卷，走出人生的考场。留给他抉择的时间不多，可供挥霍的仅有几个刹那。

　　紫色的魔法长鞭从天而降，犹如监考老师严禁交头接耳的呵斥。魔能一击抽空，打在三合脚边，形成一道深邃且泛着晶莹闪光的沟壑。黑暗里的怪物与杀手停下追逐与相互搏杀的运动，它们潜伏着，观察着，想看看究竟是谁又加入到这场混战中来。

　　闻讯而至的吉克·吉甕估算三合逃跑的线路，已在这里等候多时。自打他踏入森林的那一刻便已经知晓此地与众不同，借助魔法吉克·吉甕顺利绕过白桦树设置的层层障碍，专程在这里等着“像个孩子”的家伙光临，要么一窥真容，要么一击毙命。法师盘算着，最好是双赢，即让自己赢两次。

　　致命的魔法挥空，并非法师有意为之，着实是因为他同样体力不支。

　　就在白天，“像个孩子”的怪影在空中与他魔法对射，那道从未见识过的法术着实了得。纵使吉克·吉甕做了紧急处置，可仍然伤得不轻，法袍一侧破开个大洞，白色的骨头与烧焦的肌肉组织清晰可见。

　　他和白桦森林里要取三合性命的怪物一样，早杀红了眼。倘若他能沉住气，手再稳一些，就能完成宗师交代的任务。如此一来，吉克·吉甕想要出人头地的目标业已收入囊中。

　　可惜，隆隆运转的命运设备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就在懊恼与痛楚相互作用，引得吉克·吉甕眼前一黑时，三合果断呻吟一声，凭借训练有素的逃跑本能跳入树丛深处。

　　目标几乎一致的人与怪物在十字路口前排开架势，剑拔弩张的气氛间，所有的目光聚焦在倒退着走回路口中央的三合身上，斑驳的月光落下来，完美的形成了一个对决生死的舞台。

　　而他，三合——阴阳村新任命的高级布道师、海洋之神卡利普索最信赖的羽神选中的凡子、与矮人二子有过正派人承诺的矮小人儿——成了舞台上当仁不让的第一男主角。

　　三合并不想如此惹人瞩目，实则因为跑错了方向，如同人生考场里面临判断题抉择时审题不仔细，误入词语构成的陷阱之中。

　　潜藏在这道题里的陷阱叫做：狼群。

　　逼得三合退回原地的野狼足有马驹那么大，它们雪白的毛皮间一双碧蓝的眼睛闪着凶光。每迫近一步，尖锐利爪就会在地上刨出几道醒目的伤疤。

　　三合看着它的獠牙和爪子，内心希望倒不如让海洋之神一道雷光劈死，毕竟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好歹是死在他信奉的本尊之神手里。

　　“你说的对。”

　　三合站定一动不敢动，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氛让白桦树主动抽身推开一段距离。十字路口变成为上演大戏而精心准备的空地。

　　*哪一句？*

　　“你说森林里什么都有，比如狼。”

　　*但我没说过大陆南方的森林里会冒出北地野狼。*林趴在信筒边缘，*不由紧张起来。夜神奈落终于来了，同时还要感谢极冬之神鼎力相助。*

　　命运齿轮勾连运转，为三合创造出得以喘息的宝贵时机。怪人、怪兔、怪鹿、怪狼，还有蚁群，几股势力构成微妙的平衡僵局。谁敢于在此时率先向三合发难，无疑会搅起彼此攻伐的混战旋涡。

　　而三合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存放记忆的小仓库里有关今日之事的包裹堆积如山。于一日一夜间发生的事情太多，最终解释权悉数落入寄居蟹的股掌。三合着实累了，亢奋的情绪如落潮般衰退，暴露在心田内盐碱滩涂之上的，是一坨坨形似卵石的疑惑。

　　“说不定只是普通的、长得比较大只的白化野狼，那种未发现的新物种。”三合说，言语间透着疲惫。

　　告诉自己神明老爷会施以报复的是林；说众神排着队一个接一个蹦出来的是林；挨个向自己解释这是出自那位神明老爷手笔的还是林。

　　虽然他屡次与死亡擦肩而过，但总体而言却从未真正在一只宣称自己是羽神的寄居蟹帮助下脱离险境。

　　是的。取得绝对控制权的负面情绪告诉三合，自营地遇袭以来，他从未真正脱离险境。这就是命，是命运，是无法逃避的命运。抑郁唱出一句和声，从旁助攻，煽风点火对三合说应该大方的接受死亡，反正也逃不过去。

-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