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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坦提亚年代志·人性流放1-5(黑历史)

Feder飞行员诺德
发表于 2020-05-26 20:58:04
  作者:Holzer·诺德
  
  
  人性流放 The Exile of humanity
  
  It was the best of times, it was theworst of times, it was the age of wisdom, it was the age of foolishness, it wasthe epoch of belief, it was the epoch of incredulity, it was the season ofLight, it was the season of Darkness, it was the spring of hope, it was thewinter of despair, we had everything before us, we had nothing before us, wewere all going direct to Heaven, we were all going direct the other way. ——Charles John Huffam Dickens
  
  Chapter 1 湖中花Hana in lake
  
  Chapter 2 猎鹿Deerstalking
  
  Chapter 3 学者Scholar
  
  Chapter 4 三轮日Three Phoebuses
  
  Chapter 5 金酒与刀Gin and knife
  
  Chapter 6 敲门KnockKnock
  
  Chapter 7 默哀战争MourningWars
  
  坎鞑喀盐湖区安息城:由法外之民缔结的社会契约,被圣路易西斯伯曼流放的政治犯,异教徒,逃兵和食人族,在无休止的互相叛变和屠戮中选择了缔结互救求生的朴素契约。一时间在文明的荒漠上诞生了一个异常和谐宁静的封闭的的大都会,但当集体意志需要个体的牺牲时,他们又对契约的基础弃之如敝履,个体的求生欲已经凌驾于社会理性之上,自私卑鄙者之国的繁荣只是片刻,在被伯曼流放到这片土地之前,他们的人性早已被自己流放……
  
  Chapter 1 湖中花 Hana in lake
  
  浓雾中,高大的杉木只透出一点黑色。卡塔琳娜,或者说,基尔巴特,正伏在靛青色的冰冷湖水里颤抖地呼吸,她本就苍白的肌肤现在显得更为病态,以至于颈上青色的静脉也清晰地显露着,水汽凝结在她的脸上,间或有几滴从她的下颌滚落,滴在湖面上。
  
  嗒的一声。
  
  雾叶湖的湖水清澈,但午日投下的惨淡的光缺映不到湖底。厚重的云在那铅板似的天幕上缓缓搅动,仿佛在勾画着铁雨。
  
  她哼了一声,再次使劲把靴子从淤泥里拔出来,小心地趟着水。
  
  应该已经到了坎鞑喀,看日相,大概是雾月下旬。
  
  上一次得知日期是在流放路途中的船上,两个人在囚舱外小声交谈,说今天是热月18日以及一些意味不明的话,在此之前,她不曾听到过船上的人声。
  
  之后又过了数日,风平浪静时,她听到了远边海鸟的鸣叫,这点欣快让她久违地清醒了一会儿。
  
  再抬起头,她却置身此处,手里紧握着一把陌生的刀。这其间的记忆,她已经回想不起来了,如若梦游者乍醒一般,惊恐而茫然。
  
  微风拂过,湖水泛起阵阵波澜,树丛中发出哗哗的响,衣服被浸湿的她只觉一阵冰冷。她感觉自己踩到一个有些硬的东西,便蹲下身捞,等发现是一颗褐色的侏儒头颅,又厌恶地甩了出去。
  
  在雾叶湖附近聚居的古老种族,将这个会在日光下澄呈浅紫色的湖泊称为冥湖,因为湖中不生水植,也无游鱼,鸟儿不会在它上空盘旋,而牲畜即便渴死也不肯在此饮水。在一些亚腓黎迦土著族裔的传说中,雾叶湖是世间无数英灵所共同居住的宫殿,瓦尔哈拉Valhalla的升起之地,死去的英雄魂归于湖,随着雾升到遥远的空中奇迹中得享永生。
  
  “Nasaruo Mavasasoruda Indavalseleinda Doer!”
  
  基尔巴特突然听到岸边林地中传来的人声,无数的飞鸟从林中惊起,飞到远处。
  
  透过弥漫的雾气可以隐约看到一些高大的人影,他们高举着流淌着白色火焰的火把,说着失传的语言,追着湖岸上一个步履艰难的人。
  
  那人似乎脚跛了,看到人群追来,就跃进湖中,往雾霭浓郁之处游去。
  
  “Nasaruo Mavasasoruda Suka Ta!”举火把的头人说。
  
  岸边的人拉起弓,循声齐射三轮。
  
  这是个土著打扮的男人,等他看到基尔巴特时,自己已经身中数箭,他吃惊地看着面前的人,全不顾基尔巴特正用刀对着他,一点一点靠到她面前,似乎想说什么。
  
  然而就在他张口的一瞬,一根箭从他嘴里穿出,鲜血溅在基尔巴特的脸上。
  
  男人满是血丝的眼睛睁得很大,低声哀嚎着,他呕出一口血,用尽力气把一块刻着符文的青铜块塞到基尔巴特手里,啪地一声倒进湖里。
  
  即便是在山谷,雾月的风也很冷,基尔巴特摸了摸脸上黏黏的血,浑身颤抖。
  
  “Laiyado Yeiseian Hana.”
  
  远处,拿火炬的头人又道。
  
  岸上的土著中走出一个孩子,她神情复杂,却又不敢违逆头人,小心地拿起自己胸前的手骨项链,摩挲着。在族人的注视中走进雾里。
  
  等她找到男人·的尸体,正要把他拖走,却听到身后有阵阵水声,没等她反应,尖锐的刀就贴到了她的后心。
  
  身后的人胳膊环着她的脖子,贴着她耳边嘘了一声,她点点头,一滴冷汗,划过她黝黑的脸庞。
  
  “Alin?Hana?Doer davalseleinda?”岸上的人喊。
  
  “Doer davalseleinda.”她说。
  
  刀子又紧贴了几分。
  
  女孩摸了摸项链,这项链是用她妈妈的手骨做的,有它在,她就不会觉得害怕。
  
  女孩突然定下了注意,她突然抱着那人的胳膊狠咬不放,即便隔着袖子,她也吮到了血味。
  
  那人吃痛,放开了胳膊,她便露出被血染得猩红的牙齿,大声呼唤。
  
  然后她感觉喉咙一凉,接着便看到自己的脖子在止不住地淌血。
  
  岸上人又开始射箭,几只箭中在了她身上。至于那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女孩闭上了眼睛。
  
  她族名叫Hana 意思是湖中花。
  
  她尽了部族成员的责任,她将像自己母亲一样光荣地离去。
  
  冥湖只接纳死者,她母亲如此,她如此,那人也将如此。
  
  她捧着手骨,躺在水里,血在湖水中扩散,像一朵花。
  
  ……
  
  基尔巴特游到湖岸,扒开灰绿色灌木的枝桠往林子里走。
  
  她的脸色更苍白了,手抖个不停。
  
  “杀人,我杀了人……”
  
  可能基尔巴特也不会料到自己真的杀了人。那把矛头似的刀子真的很利,只一下,就划开了女野人的喉咙。
  
  她喜欢武术,在肃清前,她经常找治安官的小儿子约姆希用卷了头的羽击剑在马厩外玩武士游戏。虽然约姆希的力量很大,但她的速度更快,暼击和快速的旋斩总是能将约姆希利落“斩首”。
  
  当然,这也只是一种容克贵族式的娱乐罢了。作为一个旧教的信徒,她没想过用它夺走任何人的生命。
  
  而且,如果当时的她稍微犹豫,现在可能就是另外一番结果,不知道那个女野人也会不会有懊悔呢?
  
  想来是不会的,荒野中的民族没有律法的约束,在黑暗的森林中,每个人都是搭弓的猎人。
  
  一番自我劝慰总是有点用的,哀叹不能成事,基尔巴特想着。被流放后,她便让自己冷得像冰。
  
  林子里乱竖着很多的T型架,上面捆着死人,死人里蛮人样貌,西陆流放者打扮的都有,他们手脚都被捆在架子上,腹部也被竖着划开,肠子流了一地。这些人都死了有一段时间,尸体已经严重腐败,等基尔巴特捂住口鼻凑过去检查的时候,几只蛆虫正从一人空洞的眼眶中钻出来,掉到地上那一摊爬满同类的肠子里。
  
  这是那群鞑靼的祖路,巡猎活动中路上的异族都会被他们视为需向祖先灵献上的人牲。亚腓黎迦的部族都有活祭的风俗,族人猎头以示武勇,祖先得奉以降奇异。原智院的学者每每言及此,都会竭力批判东方世界的野蛮与血腥,却不愿去想在柏改姆人攻破阿尔伯拉斯斨矛之前的埃王朝,他们的先祖莫里埃人正是每日向哀耶日座活祭三千的阿坦提亚第一“鞑子”。
  
  基尔巴特只从他们身上翻到一些珀石碎块和一袋发霉的菌干。《博物志》里说珀石与水同煮可以析去水中的恶盐,可能是真的。而菌干,则是用地铆菌Mycetozoa Rivet切条晒制的,味道有点像土大黄,地铆菌在哪里都生得很快,荒年时会有人吃这个充饥,不过多食会中毒。
  
  基尔巴特用树枝拨开蛛网和藤蔓,一边清理着兽径一边向前。小径虽不如大路好走,但胜在安全。她瞥见不远处的一大丛生着淡黄色的浆果的大沼冬青,便走过去摘,大沼冬青的果实甜度很高,还含有丰富的淀粉,是很好的食物。
  
  她把皮袋里的菌干倒到地上,腾出地方来装浆果,这果子俯拾即是,不多时就摘了几大捧。
  
  以前听闻坎鞑喀连苍蝇都能饿死,大概是谣传,她心里想。
  
  倏尔北莺归巢,莯叶微卷,时间已至傍晚,基尔巴特将皮袋系在腰间,转过身,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偏离小径很远了。这里是林中一处小丘,顶部的空地立着一块石片。石片上的符号如今已经无法辨认了。
  
  倒是像处墓地。
  
  基尔巴特小心拨开石片周围的腐叶,发现它前面埋着一块五寸厚的矩形石板,其下是一处地穴。地穴被挖得像水罐,有三个顿码见方,能容纳数人四面由三个木制立框支撑,立框表面一层已经朽烂,上面爬着橙色的线虫。地穴底部是十分干燥的黑红色的碎砂,四周挖有排水的沟槽,碎砂中半掩着几个漆绘陶瓮,瓮里盛着某种侏儒种的尸骨和一些陪葬。
  
  她坐在地穴中间,趁着天还未完全暗下去仔细查看手臂上的伤口,此时她的伤口外侧已经被泡得泛白,中间还有一点浅红色的血水,把冬青的叶子嚼烂敷在伤口上又把伤口用布条扎紧。地穴的瓮里盛着一些陪葬品,但大多已经烂掉,她最后只找到了一个打火匣、一块发黑的鎏金带扣以及一块刻着天球符号的咒奢品。
  
  对于基尔巴特这样境遇的可怜人来说,这些东西实在是派不上用场。在伯曼,咒奢是很罕见的古董,许多藏家都以有一块咒奢为荣。也有学者称咒奢是人与奇迹之间的圣媒介,因为在大沼地出图的铁书中,有哀耶祭司的仆人盗取主人的咒奢点石成金以市美女的记载,但其真实性已不可考。咒奢的用途相关的记载也早已佚失。至于打火匣,基尔巴特倒是会用,但现在很难寻觅到合适的火绒,她也就不奢望能在今晚升一团火了。咒奢握在手里十分温热,她把石板半掩,双眼凝视着缝隙间的光。
  
  如果那囚舱里的某处也有这样一束光该多好,总不至于让人放弃希望。
  
  “姑娘们,我要熄灯了。”
  
  “厄休拉修女,你瞧,这页插图中的水兵正在风暴中驾驶着大船,他们这是去哪?”
  
  “那是远东,卡塔琳娜。它的名字写在扉页上,你看,远——东,亚森尼世界最后的一片荒野。”
  
  “那里很荒芜吗?”
  
  “荒芜,我们的皇帝又把很坏的人流放到那里去,那里现在糟糕极了,四处游荡着会吃小孩头发的坏蛋。就像这样,哇——”
  
  “哈哈,厄休拉修女,你扮得真像!”
  
  “快些到床上去,不然巡查婆婆就要把你送到远东了!”
  
  ……
  
  “哀耶啊,你可知俗世的国王挥舞着你的权杖?他那贪婪的仆从更是以神圣的名义打击异党,搜刮钱粮?”她笑得有点狼狈。
  
  是夜,整个亚腓黎迦都下起了雨,这是一场在荒原里十分罕见的冰雨。这片土地上的无数饥渴的鞑靼人,都低下头俯身亲吻湿润的土地。持续数日,这场冰雨也带走了许多人的生命,饥寒交迫的他们在寒冷中永远地合上了双眼,告别了这个恐怖的地域。
  
  几十年后这片土地上的幸存者在和自己子嗣讲述这段时间的故事时,有的说,这冰雨是神明对荒原人的一次厚赐,雨水是那么的清冽甘甜。也有人说,那冰雨是上苍对他们恶行的惩罚,是灾厄降临的预兆。
  
  然而这一切都与基尔巴特无关,她转身用几只瓮接在缝隙下面,雨水滴答着,落进瓮里,发出一声轻响,基尔巴特抱着腿,就在这单调而细微的滴答声中,沉沉睡去。
  
  延伸设定:大沼地种地穴褶皮侏儒的贵族丧葬所是四角地穴,底部铺一英尺深的氧化汞和碎碳,取名为白月,草木,湖、新日四个角分别摆放2、3、3、2只陶瓮,其中白月中盛着墓主尸骨和阴性物及湿物(蜂蜜、酒等),对应了亚森尼的死后境界说,草木处为墓主生前的生活工具,湖处为金银陪葬品,新日里盛着墓主生前所用的武器,甲胄和饰品,地位较高的墓主还会有阳性咒奢品陪葬,用以保持瓮里存放器物的干燥。
  
  分离性漫游症:分离性漫游症是漫游症的一种,是有短暂失忆或者长久失忆的一种漫游症状,一般,漫游者会失去自己曾经所在的环境记忆,而获取了以前的某段记忆作为自己的记忆或新的状态,去生活在另外一个环境,完全忘记自己而把自己认为是自己曾经记忆中的某个人。文中参考案例来自1860年生人,著名的漂泊症患者让·阿尔贝·达达,这种漂泊症曾在19世纪的法国 “风靡一时”。
  
  (窗外竟然也在下雨 感觉颇有意趣)2017 8.28 凌晨两点
  
  Chapter 2 猎鹿 Deerstalking
  
  溪涧上横着一根雨后的倒木,一只灰麂立抖动着耳朵,在上面警觉地张望,等觉得安全,这才低下头啃食着其树杈上的嫩叶。倒木很高大,顶梢新生的的嫩叶和青果对它来说是很罕见的美食。就在它沉浸在咀嚼着准备在这个雾气弥漫的清晨果腹时,一只从灌木后飞出的箭射穿了它的头颅。灰麂只哀呜了一声便落入涧中,麂血把溪水染红,流向远处。
  
  从灌木后走出一个男人,他向后挥了挥手,遂从远处跟来两个牵马的扈从,灰发男人把弓插进马的弓袋里,指挥他们把灰麂皮带回营地硝一下。接着便独自往上走了。
  
  男人径自走着,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便不动声色地把手落到马刀柄上,调过头看,是黎明时分出去的游骑叶格尔默,他冲来人笑了一下,手又往后挪了挪,解开一个水袋,递给叶格尔默。叶接过水袋便开始仰头喝,从嘴边流出的水把他被汗水侵湿的,棉夹克淋得更湿。”好甜的淡水注。我要是天天能喝到这样质量的淡水,便是天天往那鬼林子里走也不会觉得不快。”他说。
  
  注:坎鞑喀地表虽然不乏淡水,但十分苦涩,长期饮用会得一种类似痛痛病的慢性病,还会咯血。
  
  “来,瞧瞧我打的麂子。”他颇为得意。
  
  “能剥下一张好皮子。” 叶格尔默道。
  
  “这麂子不小,够给咱们的向导做双好鞋了。” 他说道。
  
  “格尔会很高兴。”
  
  “听说在你们伯曼,平民偷捕麂子是要剁掉拇指的。”
  
  “据说我父辈那会儿是这样,现在被抓到只要交一笔罚金即可。贱民的手指又不值一个子儿,现在领主老爷们更热衷逛他的园林了。”
  
  “嘿,还是东陆好,我有点庆幸生在这里了。”
  
  “你确实可以这样说啦。” 叶格尔默心道:“可流放地又有几人活得这样痛快?”
  
  两个人骑马并肩走着,叶格尔默道:“昨夜的暴雨把他们的行迹都抹掉了,我去了那人昨天和我们传信的位置,并没有发现伊泽尼族人。”
  
  “方糖注回来了吗?”灰发男人问。
  
  注:这是男人豢养的一只梨子隼的名字
  
  “没有。”
  
  “那蛮人的女人在我们手上,他也吸了我们的麻粉。”
  
  “许是事情做得不够隐秘,露了马脚。我们……”
  
  “也可能只是吸多了发疯了。”灰发男人打断了他的话,又沉声说:“叶格尔默,你知道的,我们不能轻易罢手,那件祭器也必需要拿到。等这次伊泽尼大巡猎过了,那东西就要被封存起来,直到下一个“荒月年!”
  
  叶格尔默叹道:“已经不少人病死在这里了,等以后和他们起了冲突,我们也还折损更多人手,小艾哈德,我不知道那人许诺给你什么报酬,但这真的值得吗?”
  
  灰发男人听他喊自己名字,面色一僵,转而又缓和不少,他的嘴角甚至微微翘起,他也不再看叶格尔默,而是盯着前面远处河边空地上的营地。
  
  “叶格尔默,我的朋友,事成之后,金银、货物、女人,我任你索取。”
  
  艾哈德回到营地又命两个游骑带足三日的水和干粮到林子里去搜寻伊泽尼部族的踪迹,他靠近篝火,就着肉汤吃了几个烤饼。他等身体暖和了开始觉得有些困,就钻进帐篷裹着毡布睡了。
  
  艾哈德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无比荒诞的梦,但等梦醒时那段记忆却又抓不到一点片段。他翻过身,觉得头又胀又痛,用手一摸,额头上全是冷掉的汗。
  
  他甚至有一刻突然想在这个暖和的帐篷窝着一睡不醒,这毛毡毯此时竟如此舒适。这块坎鞑喀的深谷中的森林常年又湿又冷,谷间的浓雾吸入多了还会染上严重的热病,也确实不是什么怡人的所在。他在这里蹲了近一个月,早已是苦不堪言。
  
  但他很快就打消这个念头了,叶格尔默的仆人进到他的帐篷里,小声告诉他说他手下的几个武士把那个女野人弄到了林子里去。
  
  “狗东西!那叶格尔默呢,你不和他说?”
  
  “大人,那是您的手下,向来不服主人的管。更何况主人现在抽不开手……”那仆人露出一个似哭又像笑的表情,紧张地搓着手。
  
  艾哈德盯着那人,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未吐片语。他深呼了口气,转身披上斗篷,从口袋里排出几枚甲片丢给叶的仆人,掀开帐篷帘子就往林子里走。
  
  流放地银元不流通,扎甲的铁片是五城四区的硬通货。
  
  在路上的时候小艾哈德还道:“可别被那群抬羊的杂种弄死。”话不经意,却不料一语成谶,等他到的时候,就看到那个衣不遮体的伊泽尼女族人横在一棵树下,她的右边的乳房下面有一段很深的刀口,身下淌着血,她面色苍白,两只手紧扣喉咙,张着嘴,眼睛睁得很大,上面映着灰暗的天空和黑色的林影。几个武士站在她不远处,其中一人解了皮甲,半敞衣衫,露出毛茸茸的胸膛,手里虚握着把鲜红的短剑。
  
  艾哈德嘴角颤抖,他冲武士们啐了口痰,骂道:
  
  “蠢东西!你们弄这女野人也就罢了,可为什么把弄死了?她现在还有用!”
  
  “我们也没要把她整死……”拿着剑的巴克慌忙解释道。
  
  “大人,这不全是培根注的错,是我们起哄让培根把她拖来,和大家泄泄火,虽然她是个野人,但怎说也是个娘们……”培根旁边的男孩接着说。
  
  “那女野人不肯脱,哭哭啼啼地,培根就把剑拔出来吓她,那女人才开始褪衣服……谁知道等我和培根弄完她突然往培根剑上冲。她抱着培根胳膊等剑整个没入胸口才放手。她肯定是,是被血呛死的,啧,真是野人,有够贱的。”另一个男人啐道。见小艾哈德还看着自己,他又急着说:“我是布哈林教徒,虽然我杀人放火,但绝不说谎!”
  
  艾哈德揉了揉太阳穴,看着这群和他出生入死的武士终是说不出狠话,他叹口气说:“那野人是祭司哈拉萨的孙女,又是勇士铎的女人。我费尽心力把她掠来不是供你们胡闹的。不过此事已毕,铎尔那边已经没了消息,这女人作用已大不如前,死便死了。”
  
  不过还没等武士们松下一口气,他半开玩笑地说:“不过你们这次的酬劳我会以嫖资的形式付给你们,你们得去饮马镇的妓馆嫖那只恶心的母猩猩!”
  
  “头儿,你竟不知道培根最是好那一口!”
  
  武士们笑了笑,也不管那尸体,直接跟着他往回走,他们不觉得艾哈德会真的这么对他们,在坎鞑喀,一个忠心可靠的下属强过过世间君王最华丽的皇冠,胜过与仙女在床榻上的无数欢好。
  
  他们甚至在路上唱起了歌:
  
  雪白的荒原掠过的阴影
  
  是我们苏忒斯的灰狐狸
  
  烧杀抢掠 生啖人心
  
  我们垒起敌人的尸骸做窝
  
  他们的妻儿是我们的仆役
  
  嘿 苏忒斯的灰狐狸
  
  我们血腥残酷 好施诡计
  
  我们出手阔绰 穿戴金银
  
  我们流连妓馆 四处留情
  
  我们族群强大 团结有力
  
  嘿 苏忒斯的灰狐狸
  
  即便遇到狼群
  
  拼死一搏也在所不惜
  
  等到艾哈德绕到营地前面时,他看到篝火前的叶格尔默正一个陌生人交流。这个陌生人大概有5.5英尺高,比叶格尔默矮一个头,他穿着一身单薄的黑色麻衣,身侧放着一支手杖样的粗树枝,如修道院那些的亚森尼僧侣打扮。
  
  陌生人一头湿漉漉的黑色长发紧贴额头,其中几绺甚至盖过他的眼睛,下半张脸又围着一脏兮兮的红色围巾,正端着一碗滚烫的兵豆汤慢慢喝着。
  
  叶格尔默看到他时有些惊讶,道:“我送这人去出谷的大路,回来再与你细说。”
  
  “这人是谁?雾都没起,我看还不急着走。”
  
  “细盐注,从雾叶湖穿林子过来的。他是琅契斯Lankeizi人,我的同乡。”
  
  注:坎鞑喀黑话里细盐指的是被流放到这里的不懂规矩的雏儿
  
  这林中营地位置虽偏僻,但撞见陌生的来人却并不奇怪,这处营地是附近住民秋季烧炭的所在,临着水源又有营火,很是好认。
  
  扎营的这段时间,也有几人来到这里休息、过夜。
  
  “雾叶湖我们派去的人还没回来,这人是从那边来的,可曾看到野人?”
  
  “他正是来逃野人的。他说看到野人把自己的一个族人追到湖里用箭射死了。”
  
  “让他直接和我说!”艾哈德盯着叶格尔默。
  
  “琅契斯语你又听不懂。” 叶格尔默也望着他的朋友。
  
  “修道院的乌鸦都会讲通用语,难道你们岛的经文也是用土语抄的?” 艾哈德冷笑着。
  
  修道院的乌鸦确实会讲通用语。
  
  叶格尔默叹了口气,不作声了。
  
  “eizlien hake.”(琅契斯语:让我说吧)基尔巴特抬起头对叶格尔默说道。
  
  基尔巴特道向艾哈德道了句日安,她讲通用语时是用的另一种腔调,一种很干净的稚嫩少年强调,接着她又道:“但在你问我问题前,我也想知道你们的事。”
  
  “你很聪明,小子。”艾哈德笑着,又道:“难道叶格尔默没与你说?”
  
  “没有。”
  
  艾哈德看了叶格尔默一眼,看到对方点头便道:“你问。”
  
  “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武装商团,既是商人又是武士,我们和蛮人做生意,用烈酒和烟叶换他们的皮子。”
  
  “可你们既没烟酒也没皮子。”基尔巴特揶揄道。
  
  “我们的货被野人掠去了。他们理解不了交易,反而更喜欢抢。他们可能现在正在谷里的某处喝着酒跳舞呢,”
  
  “看来蛮人把你们得罪得不轻。”
  
  “我们只想把东西追回来。”艾哈德摊手,反问道:“那群人现在在哪?”
  
  “早晨的时候我看到有两个蛮族的战士在林子里,可能是在找我,我躲到灌木丛里。他们找了一会儿。突然远处传来鸣镝的声音,他们就急匆匆回去了。”
  
  “那鸣镝射在什么方向?”
  
  “湖对面,那边是一片枯木。”
  
  艾哈德听后神情严肃,告诉叶格尔默准备人手,在日落前到枯林。
  
  “我先送他上去。” 叶格尔默道。
  
  “不,让他留在这里。”
  
  叶格尔默道没吱声,转身去树下牵了匹马。
  
  他把马交给基尔巴特,领着她上了对面河滩。
  
  叶的随从——一个看起来颇为憨厚的赤脚男人跟在他们后面,男人递给基尔巴特一小包干粮和一包干草药。男人是营地的烧炭工人,冬休的时候受叶格尔默的雇佣在这里做向导,男人说他妻子在雨后会有很重的关节病,他无法离开,希望基尔巴特在去约尔的路上将草药送到铁炉营地。
  
  “你本就该不做声,那样艾哈德或许还能放你走。也罢,记好了小子。从大路一直走,走到苏忒斯,那里有处修道院,如果你甘于清苦,可以去那里了此一生,没人会犯忌讳碰那里,这是坎鞑喀为数不多的好地方了。”
  
  “那现在呢?”
  
  “在坎鞑喀,对的或许是错的,好人也未必是好人。优良的品行有时候是生存的累赘。生死面前,你死守的人性怕是一钱不值。”叶格默尔叹了口气,轻声说。
  
  “人要那样低贱地活,可能会活得很久,但那样浑浑噩噩又与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具还在喘气的尸体罢了。而且,他终归还是文明世界的人。”
  
  “蛮人的恶只是杀戮与掠夺,而文明人的恶却是更令人惊悚的恐怖。”叶格默尔说。
  
  “总有人会去阻止。”基尔巴特说,又道:“叶格尔默,你是个义人。没有你,我恐怕早冻死在林子里了。”
  
  叶格尔默听到这儿不禁咂咂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他正要说什么,却看见远处的小艾哈德拿着弓,正抽着箭。
  
  “低下身,冲过那块石壁,顺着往上走!快!” ”叶格尔默拍了下马,急道。
  
  马嘶叫了一声就往前跑,基尔巴特刚低下身控制住马。一根钢头的箭矢就飞掠过她的头,射在前面的树干上,箭杆不住颤动。
  
  等艾哈德再抽出一杆箭的时候,基尔巴特已经离开他的视野了,他暗骂一声,看着双手举起的叶格尔默似笑不笑地走下来。
  
  “看来这里的主人今天不欢迎外客。”
  
  艾哈德感觉头更疼了,他放下弓,道:“伊泽尼巡猎没走祖路,我们的事可能走漏,把他永远留在这里是最保险的。而你太相信他了,他能逃掉野人的追捕,怎么会是个易与之辈?”
  
  “艾哈德,我的朋友,还在坎鞑喀这地界儿活着的人,哪一个是真正的易与之辈呢?”
  
  Chapter 3 学者 Scholar
  
  后哀耶纪之荣光尽归于西陆德尔斯洛珐伽Del Thilo Faga,而亚腓黎迦,不过是微苂世界注的古老余烬,那片土地扭曲而无序,滋生着不可名状之怪异,它们吞噬着陆地的光热,直至其沉入永恒静默的大墟。
  
  ——《外典·海德维希人皮书》
  
  从营地到叶格尔默所讲的山口约尔要两天,这段路在崖壁和雾叶湖间的大片深林中,或高大或低矮的植被互相间媾合着扭作一团,旋至高处,消失在浓白的雾霭中。次日拂晓,基尔巴特正拉着马在林中行进,林中腐烂的枝叶堆积在一起,似泥潭般难走,叶格尔默送她的马叫泥腿,年纪已经很大了,脊背上的伤疤和几近磨平的牙嵴印证了它经历过的岁月,它走得摇摇晃晃,似乎随时会撞到树上。
  
  “好孩子,我们再加把劲就走到山口了!” 基尔巴特拍了拍它的背。
  
  马打了个响鼻,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它大概是病了,基尔巴特喂它豆饼它也不吃,看起来脱水得厉害。忽地,马嘶了一声,拉着基尔巴特穿着林子,往一面的高地跑去。
  
  翻过高地,下面是连片的沼泽和浅黄的高草,马掠去时,惊起了大群藏匿其间的飞鸟,飞旋着,像随风卷起的秋叶。
  
  周边林木被伐了近半,不远处坐落着几座高大的石木结构的房屋,前立着一根爬满苔藓的花岗岩方尖碑,这是第三次圣路德维希东征时期被殖民地废弃的贸易站。
  
  那时的多普勒总督鼓动了大量西陆财团参与殖民地建设,他们用时三十余年,经过数期的开拓,将内陆贸易站从赫珞角·李菲尔驻屯地一直开辟到和希亚什山区,为之后的“武装镇”计划作出巨大贡献。
  
  然而时隔半个世纪,无数根植于坎鞑喀这样的环境严酷地区的贸易站被废弃,这些建筑要么在无人问津中逐渐腐烂,要么被流放者重新利用,改造为栖身的庇护所。
  
  那些极富进取精神的开拓者大概也不曾想过,曾经的充满香料与宝石的异域会成为自己后人的流放地吧。
  
  “山口下沼泽边,还有这块石碑,这里应该就是向导说的铁炉营地了,我得快些找到他的妻子才好。叶格尔默说这里的垵人都做着锻造方面的产业,但现在竟然没有烟火?似乎有些诡异。”
  
  去越尔的路很难走,叶格尔默和向导建议她在这里找到话事人霍顿寻求帮助。
  
  马在沼泽边饮水,基尔巴特反握着小刀,这些房屋外风干着熏肉和药草,不过已经被雨水淋坏,她需要格外谨慎。
  
  大屋房门虚掩,上面爬着细密的动物抓痕,粗重的呼吸声从幽邃的缝隙中传出。
  
  基尔巴特在门外站了一会,最后一手武器紧握,轻轻地,她敲了敲门。
  
  “我找霍顿。”
  
  “这里没有霍顿。你不要靠近这里!滚开!”
  
  “我无意冒犯,先生。但我需要离开林谷,我想,你也不想惹得艾哈德先生生气吧。”
  
  “你们不遵守和先民们立下的约定,咱们的合作已经结束了!更何况约尔被土人毁了,没人能出去!你们这些佣兵,就死在外面吧!”屋内人的声音很大,但却带有明显的颤抖,直到此刻,那人都没有过来锁门,不由让人心生疑惑。
  
  “我想你遇到了麻烦,先生,你是不是病了?”基尔巴特拉开门,门出乎意料地厚重,似乎有什么东西卡在门栓上,基尔巴特用了很大力才把它拉开一条缝隙。“如果你……”。
  
  “滚开!把它关上!该死的!把它关上!你这个杂种!”
  
  光线投到漆黑的屋子里,露出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基尔巴特还未反应过来,就感到有什么东西迅速地爬上了自己的后背,从肩膀上跳起。
  
  一个灰白色的婴儿大小的怪物身子卡在门缝中,它尖叫着,抽搐着,想把自己挤进去。
  
  “我说过让你把门关上!”那人大吼着,抬起手拨动机括,对着怪物射击起来。
  
  噗噗几声,怪物掉到地上,它张开嘴,露出细密的森长牙齿,哀嚎着,抽搐着,深蓝色的体液从伤口处汩汩流出。
  
  “快进来!把门关上!你这蠢货!”
  
  基尔巴特顾不上其他,把门稍拉大一点后就挤身进去,又把门拉上,那怪物又似恢复过来,蠕动着把脑袋塞进门缝,覆盖着如蜡油般皮肤的怪物骨头似乎很硬,门一时合不上。
  
  “你要把那东西处理掉!有锤子或者刀子吗?”
  
  基尔巴特点点头,她冷汗直冒,一手掏出小刀,低下身,对着怪物脖颈切去。
  
  数番使力,基尔巴特才切开了一半,又听到门外有更多的怪物叫声,情急之下,用脚猛踹,竟将怪物头部踹下来,在地板上滚动。
  
  “关门!”
  
  门重重地合上,基尔巴特上了门栓,心觉不保险,又把旁边的桌子拉过来,抵在门后。
  
  做完一切,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听着身后扰人心绪的怪物挠门声,看着面前的怪物断头嘴巴一张一合。
  
  “那是什么东西?”
  
  “那你又是什么?小艾哈德再怎么蠢,也不会招你这般毛躁的小鬼。”黑暗中的人声音中透着疲惫。
  
  “如果是叶格尔默呢?”
  
  “哦,那就不奇怪了,咳咳,叶格尔默总是对怪人青睐有加,他上次来的时候,还和泥巴地里的那个长着三只乳房的女巫滚到了一张床上……”那人思绪一时飘到很远。
  
  “所以说……”基尔巴特神色怪异。
  
  “去把火点起来,小鬼,柴火还有一些,火镰就挂在墙上。”他又开始发号施令。
  
  基尔巴特叹口气,应了一声,起身摸索,不久,橘黄色的火焰开始在黑暗中跳动,忽明忽暗。
  
  他从阴影中显露,靠着火,呻吟着,这个男人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其左腿小腿部分似乎刚被截断,断口处的碎肉被用一条脏兮兮的皮带和几块碎布扎着,状极凄惨。
  
  白发棕肤,身材高大,虽然狼狈,但这这确乎是一个远东少有的垵人种。
  
  “给我倒杯茶,对,吊锅里煮着红根的那个,啊,垵人爷们儿讲话的时候可不能没有茶。”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基尔巴特给他倒了杯茶,又应他的强烈要求在上面加了一块马油,一勺碎干葱叶和一点盐。垵人的传统一向很怪,他们甚至有披着野牛皮在泥巴地打滚的神奇庆丰仪式。
  
  他咧着嘴啜了一口,缓缓说道:“我是铁民克莱兹基·米沃什,大学士!霍顿的胞弟,来自冷堡的流放者……你过来,扶我起来。我想,这里也应该没有其他活人了。一天前,我和霍顿去泥巴地里的沼泽挖褐铁矿,每年这个时候我们都要炼一些铁,霍顿说他想要一把新的铁钳……结果,我们没挖到沼矿,反而挖破了淤泥中先民尸偶的外壳……”
  
  见基尔巴特神情疑惑,米沃什把杯子慢慢搁到地上,介绍道:“那是用黏土和松脂封住的人身做的容器,用来封存异鬼Giger的幼体,以往我们也偶尔会挖到,不过都是些空壳,而这次,我们竟然挖到了活体……霍顿被拉倒到泥水里后,只留下一副骨架……”
  
  “你的腿也是那个时候丢掉的吗? ”
  
  “不,我是快跑出沼泽才被盯上的,一只异鬼钻进了我的肉里,不得已,我把它和整个小腿切下来了。嘿,你要看看吗? ”他笑着,露出整齐的牙齿。
  
  没等基尔巴特意识过来,他就从身后拿出一只大号的铅封水晶管,里面一截轻微腐烂的人类肢体已经被啃食得形如蜂巢,一只异鬼从这些孔洞中钻出,又潜进去……
  
  ……
  
  当黄昏最后一抹余辉即将被森林拢入黑暗时,叶格尔默正向一团火绒轻轻地呼气,不久后,在弥漫开来的烟雾中心处燃起了一小团火,叶格尔默把它送到新搭起的木堆里,火光把他青色的脸庞照得通红。
  
  艾哈德吩咐手下把马套牢,又和几个捕兽人向导把伐下的林木拖到营地附近当做简易工事,等做完这一切,他就披着一件皮衣拿着短弓爬到树上,今天他第一个守夜。
  
  起先下面的营帐还有打鼾的声音,但不久后就没什么动静了,艾哈德拧开水壶喝了一口,盯着默默燃烧劈啪作响的篝火静静出神。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叶格尔默也爬了上来,他从铁盒里拿出两只支卷烟,把火星吹亮,递给了艾哈德。
  
  “伯德夫人?我认得这个印记,这可真是稀罕玩意。你怎么弄的?”
  
  “原先在海德营地用一罐糖蜜和捕奴队换的。”叶格尔默吞云吐雾,“他们给军队做事,有时候能拿到些西陆的好东西。”
  
  “我看你,原先也在军队风光过吧?我老师说帝国的都卜勒武士都用这种长剑。”艾哈德道。
  
  “风光说不上。”叶格尔默苦笑,“我以前在死徒营(verloreneHaufe),和蛮人交战的时候,我们总是第一批冲锋。后来营里哗变,大家想逃到希亚什西面,被镇压了。”他从上衣的窄口袋里捏出一枚伯曼的霍泽盾holzernen shield摩挲着上面的教徽。
  
  “抱歉。”艾哈德不无歉意。
  
  “无妨。说起来,你怎么看咱们现在的处境。”
  
  “不妙,不顺,我们已经在蛮人的活动范围边缘了。突袭,埋伏,伊泽尼人在这片土地上就是行走着的魔鬼,若是干些别的也就罢了,去抢夺他们的祭器,十分危险。”艾哈德说着,吸了口烟,咳了几声,吐出一团呛人的烟雾。
  
  “这倒是与我料想的不太一样。”叶格尔默笑了笑。
  
  “我不傻,若不是被逼的也不至于接这种活。”
  
  “不过他们的圣地一般族人不被允许靠近,我们在人数上占优,如果有机会的话,控制住伊泽尼的觋长,抢到祭器继续向北走,到尼尔人的驻地去,看在和我们的交情份上,他们肯定会放我们出林谷的。”
  
  “那样是最好了,如果不能事成,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那个女咒术师身上了,我这次带的荣耀之手就是她炼制的,她确实是他者。”
  
  “咳咳,只能这样了,据说一如伊泽尼这样的古老种族有禁忌加护,我们的刀剑不畏惧任何敌人,但对于不可名状之存在,也只能求于他者了。说起来,赫西应该已经赶过来了才对,不知道为什么……?有情况?”叶格尔默被艾哈德示意后小声问道。
  
  “去把篝火浇灭,我发现伊泽尼的骑兵了,去把徕丝瑞他们喊醒,今晚狐狸们要吃肉了!”艾哈德眯着眼睛,盯着极远处的两点忽隐忽现的火光道。(2018/9/19)
  
  Chapter 4 三轮日 Three Phoebuses
  
  亚瑟,自我上次写信给你已经隔了三个月了,新大陆的一切都看起来神秘而又耐人寻味,最直白的例子就是在天端悬着的那三颗暗淡的垂死的太阳,它们的周转圆似乎交织着又遵循着某种规律兀自明灭。这套令昼夜极富变化的光照系统可能是更早于哀耶Ayer的某个远古主The old one的伟大作品,唉,没有如亚森尼那样的使徒为祂殷勤的拭去尘埃,这太阳还能闪烁多久呢?
  
  ——《764年船难信件录》第十八篇 奥斯·哈维尔
  
  “截肢什么难的?屠夫的活计,就和解剖一只猴子差不多嘛。”
  
  克莱兹基又借助一面脏兮兮的镜子,用一种名唤“生命复苏器”的木柄刺针在额前刺了数个小孔并抹了些发烟硫酸的药油进去。据他说这是一种科学的顺势疗法,这大抵是很有效果的,除了他和基尔巴特谈笑风生(他是这样认为的)时握杯子的手偶尔抖一两下外,全然看不出是一个刚操刀给自己截肢的新晋医师。
  
  “我感觉我的腿还在那,甚至脚底板还有点儿痒。” 克莱兹基分享着他的感受。
  
  “可能不是你的药物作用,而是坏疽。”基尔巴特觉得他疯了。
  
  “你或许说的对,小鬼,我现在觉得它臭烘烘的,真希望这是错觉。” 克莱兹基捏了捏大腿,没有任何痛感,同痛觉一并消失的还有恐惧,他现在只感到有些烦躁和厌倦,一种明知道宿命却又见它在动手前挤眉弄眼的烦躁和厌倦。
  
  “可你不能再继续切下去了。”
  
  “是的,我不是火腿,小鬼,你真是该死的聪明。”
  
  门外的异鬼们还在咔啦啦地挠着门板,它们似乎短时间内还拿这个坚固的交易站没有办法。水晶管里的幼体好像被克莱兹基“掺了料”的大腿影响了,一直是小小的幼体模样,它在腐烂的肉糜里游动,发出怪异的叫声。
  
  “哦,瞧瞧!真是美妙!” 克莱兹基耳朵贴着水晶管,用西尼音标记录着,“真是伟大的发现,历史上从没有人活捉到这个小东西!”他用非常怪的腔调大声喊。
  
  “真是个怪人。”基尔巴特咕哝,又说,“学士,你有什么计划吗?我们还能在这里撑多久?”
  
  “嘘,你吓到它了……”克莱兹基头都没抬一下。“只凭你是对付不了他们的。天亮前,这群异鬼会最迟在日出前步入成熟期,然后砸烂大门,把咱俩啃得只剩骨头架子,正如伯曼肥佬用小叉子吃盘子里最后一点儿黑布丁一般慢条斯理。”
  
  “那我们?”
  
  “主会保佑你的,小鬼。哦,别这样看我,我当然是在开玩笑,如果不是为了保命,坎鞑喀的修士鸡奸的时候估计都会啐亚森尼一口。闭上眼睛吧,小鬼,身体放松,这样等轮到你的时候……当然是你先!异鬼会因为你绵软的肌肉而感到愉悦,哈,这也许会使我多学到几个形容词。”
  
  基尔巴特额头泌起细汗,不仅仅是对于突如其来的怪兽,更是对眼前的男人,现在的他就像某种人类官能的本能的延续,而不是一个完整的活着的人,就如同章鱼被杀死后,扭动的触手还吸附在陶壶的内壁上。
  
  “如果你想抵抗的话,地下室里可能还有一些曾经住客的武备,大概不会有什么好货。这么短的时间我也不确定会有什么突破……嘿,你动作小点儿!”
  
  基尔巴特在一堆铜铁破烂中翻找着能用的武器,在她比较着两把锈迹斑斑的砍刀哪把更靠谱时又听克莱兹基念叨:“但愿柯劳森·斯坦顿没有错……”
  
  “柯劳森?学城的那位先生吗?”基尔巴特停下手,不动声色地问,听到克莱兹基提到亲人的名字着实让她有些惊讶。
  
  “语言互译不对等且完全限制住了思维的发展的可能,真是妙。”他晃了晃脑袋。
  
  “语言决定说?”
  
  “是的,那位先生的语言决定说是我主要的研究方向,它解释了我们为什么没有承袭哀耶的心灵力量。那位先生猜想,我们古老时代讲述失传语言的眷族祖先拥有着更高级的思维结构,也就是他者。这真是大胆的猜测!” 克莱兹基颇为惊讶的看向基尔巴特。
  
  “你原先是学城的学生?不过,这可不是书本上会写的知识。”
  
  “可是我们没有时间去谈这个!克莱兹基先生,现在当务之急是摆脱现在的困境!”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但现在只有它能救你喽。你要知道,瓶子里的这个小家伙据传可是厄凡东Evendon的眷族,它们生而能言,心灵力量可强大得很。”
  
  “我很信任你,克莱兹基先生。”基尔巴特叹气, “但我想没有人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学会一门语言。”
  
  “要不我们打个赌。” 克莱兹基微笑,露出发黄的牙齿。
  
  ……
  
  培根等系好绊马索,就捡起长矛和艾哈德等人在大路两侧埋伏好,他抬手扶正船盔,抖了抖胡子。
  
  虔信的布哈林教徒跪在地上,在胸前不断划着守秘三角。“主必护佑仁善。”
  
  “你们主要是会护着你,那怕就是不瞎也差不了多少了。”培根颇为不屑。
  
  艾哈德抬头凝视,近前,几只蛞蝓在慢吞吞地啃食着上方的嫩叶,顺着枝头看向天空,雾霭此时最浓,穹庐之上的星似是都歇了,万籁俱寂,忽有一抹亮映得他面孔惨白,那是远边的相日未熄的余火。
  
  笃速,笃速,笃速,远方闪出几线黑影,马蹄声,伊泽尼骑手的呵声愈发迫近。
  
  “铎尔!是铎尔!” 徕丝瑞颤抖着低语。“他肯定来找我们报仇了!”
  
  马蹄声迅速逼近,艾哈德抬手对众人示意,叶格尔默抱着着焰型双手剑在黑暗中向他点头。
  
  这队骑手有五人,两个斥候在前,三个穿木扎甲的武士在后面跟着。
  
  “来了!”
  
  佣兵们拉起绊索,当最前的伊泽尼斥候被甩离马背时,灌木中藏着的几个弓弩手便现出身向敌人射击。
  
  “别教他们跑了!”培根架盾冲在前面,弓身刺倒了一个武士,其余的两个要拥上来,又被挥舞大剑左右交击的叶格尔默逼开。
  
  “杀啊!” 佣兵们嘶吼,叶格尔默退到武士青铜钩的挥砍范围外,侧身握剑于肩后,进步,挥剑,将靠过来的伊泽尼人斩首在地·,又转身反刃上撩,切断了另一人的小腿,那人痛呼一声,倒在地上。
  
  “制住他,把血止住。我们需要留一个活人问话。” 艾哈德放下弓,低头,一只蛞蝓掉到脚前,扭动着。
  
  几个佣兵围了上来,把倒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气的木甲武士捆着横在马上。叶格尔默走到一棵树下,从艾哈德手里接过水袋,扯开塞子,一饮而尽。
  
  “我准备把这人送到大马车那边。”艾哈德道。
  
  “那人让我不安。话说回来,你方便和我交代一下他的底细吗?”
  
  “我也不是很清楚,雇主那边的人都很神秘。我只知道他叫弗朗西斯,曾是加尔维学城里的大人物,被流放到这里后又迅速被不死教团吸纳……有个苏忒斯的熟人说,他用男人的精液与眷族的血在瓶里培育出了一个生而知之的小人,从小人口中,他得到了无穷的禁忌知识……”
  
  “这要是真的那可就太可怕了,艾哈德,这是与虎谋皮!早知道我就不该看在旧情份上和你趟这趟浑水。”叶格尔默抓了抓衣襟。
  
  “哼,你真是越混越回去了,你该庆幸我们有这么靠谱的盟友。叶格尔默,你要是像个娘们儿一样害怕一会儿就不要和我一同去了!”
  
  “少来激我,艾哈德,我也想早点完成这个见鬼的委托好回镇上。若是被这人惦记上了,大不了以后我天天睡在修道院,主必佑我。”他一手按在胸口的口袋上。
  
  “哈,你的主连那些面黄肌瘦的僧侣都帮不来,还有余裕管你?”
  
  往回返没有用太多时间,红褐色的,奢华的不像是东陆出产的马车静静地就停立在营地外侧一百多码的地方,如果有人站在近处凝视它,会有种仿佛在看一块畸形的血肉的错觉,可能正是因为这种错觉,亦或是因为麻粉,原先雇的车夫很早之前就在自尽了,现在是归徕丝瑞管。
  
  最开始艾哈德还担心过弗朗西斯的安全问题,后来发现这完全是多余的,每天清晨艾哈德巡视时都能看到马车附近莫名出现一地的尸体,有鸟兽,也有野人。
  
  在林谷几个月时间里,弗朗西斯也没有出来过,甚至没有向他提出过任何关于饮食方面案的需求,这个通体封闭的坚固车厢似乎就像是他的躯壳,他在靠它维持着生命。
  
  “晚上好,弗朗西斯先生,我们给您带来了一个伊泽尼俘虏,我们希望您能从他嘴里得到点什么。”小艾哈德示意随从们站在远处,一个人走到车厢前,轻轻敲了敲车门。
  
  “哦,小艾哈德,你真的是愈发让我满意了,不过从嘴里可抠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你将他带过来,送到车里。”车里人的人说。
  
  等武士被拖过来时,紧闭的车厢大门突然开了一条缝,恶臭的气息扑面而来,艾哈德在往里送人的时候借着微光,他往里瞥了一眼,一滩滩红白色的腥臭秽物中,弗朗西斯正舔着他怀中的一个浑身赤裸的年轻男孩的脖颈对着他微笑。
  
  “你放心,他脑子里的东西会比他想的还多……”
  
  ……
  
  基尔巴特在废铁堆里给自己找了一块虽然锈的可以但还不赖的胸甲戴上,因为没有武装衣的缘故,它被特意绑紧不少,又拿起一柄完全钝掉的在德尔斯洛珐伽已经可以算作是罕见的藏品的武装剑,从剑身上錾刻的花纹来看,它大概锻造于第一次路德维希东征时期。
  
  “到时间了,基尔巴特,去把门打开。”
  
  未等她她挥了几下剑适应剑长和重心,克莱兹基突然把笔往身后一扔,抬头道。
  
  “你在说什么?你发烧烧糊涂了?”
  
  “我劝你动作快一点!我这妙招再晚点时候可能就不好使了!”克莱兹基开始哆哆嗦嗦地拧着水晶瓶的盖子。“扶我起来!”
  
  基尔巴特摇了摇头,放下剑走过去,她对于这种强硬派的学士完全没办法,这或许是在琅契斯和祖父柯劳森·斯坦顿一同生活的经历对她影响极大的缘故。
  
  就在她架着克莱兹基起身时,异鬼们敲开紧扣的门扉,冲了进来。
  
  “我是吃不透这门语言,不过反过来让眷族学人话可简单多了!”盖子上的太紧扭不开,克莱兹基气愤地把瓶子一摔,从地上令人作呕的肉糜里抓出那个小异鬼,他用手掐着小怪物的脖子举在身前,哪怕惨叫着的怪物在用后爪在不断撕扯着他的手臂肌肉,他的手也没有松开一分。
  
  “跪下,我说,所有厄凡东的属都跪下!Evendon platasaka masuoladon!”
  
  他额前泌着汗,说了句西陆通用语,又用古怪的,令人窒息的强调从喉舌中吐出几个本不该存在的词汇,他念一句,手中掐着的异鬼疯狂地摇摆头部,竟也以一种难以形容的声音跟着复述了一遍。
  
  “Xisaakshlai masuoladon……跪下的眷族……厄凡东……Evendon platasaka masuoladon……”
  
  只是瞬息,向基尔巴特和克莱兹基扑咬过来的高大异鬼也停下了脚步,这七八只外形骇人的灰色怪物颤抖着,跪伏在他的脚前跟着学舌。
  
  “自裁吧!我说,自我终结吧! Evendon platasaka masuoladon!”他开始咳血。
  
  “终结自我……blashiboshi……Evendon platasaka masuoladon……”
  
  异鬼们抖动着身体,仿佛想极力摆脱他的控制,但却都开始将脏器从自己体内扯出。克莱兹基手里的小异鬼更是骇人,口鼻断断续续咳出粉白色的脑浆,头一横,死了。
  
  “学士,这一只没有变化。”基尔巴特止住惊愕,指着一只异鬼告诉一脸苦痛的克莱兹基。
  
  “是的,它很特殊。”他道。
  
  基尔巴特拽着双目无神的学士一步一步地走向大门,所剩的最后一只异鬼在同伴的尸骸中逐渐起身,吼叫着。
  
  “你快跑吧!趁他们吃我的时候!啊,我已经不想逃了!”
  
  克莱兹基闭上了眼睛。
  
  “见鬼,你这样是上不到月亮上的。”她使力拉着学者。
  
  唏律律!霎时,不远处传来清澈的一声,一个骑着马的女人从漆黑的低地奔来。
  
  “我可能来迟了一点,疯子,你是不是又搞了什么怪东西出来?。哦,这竟还有位颇狼狈的小姐。”她停下马,一手摘掉兜帽,露出美丽而漠然的面孔。
  
  “魂灵归于冥,骨肉需化尘。多么可悲的生命,死亡与诞生竟被搅成一团混沌,这是怎样的酷刑。”她轻叹,手中刚折的树枝无火自燃。
  
  “Ah Mu!”
  
  最后的异鬼惊恐地叫起来,重重跪在地上,狰狞的身躯先是升腾起一片浓郁的白雾,又迅速地腐烂销蚀,在阵阵悲号中化成一地的灰烬。
  
  基尔巴特陷入恍惚之中,忽的看到门外女人身后乍现一抹辉光,那是拂晓时分第三轮相日燃起的曙光,在度过了又一个光怪陆离的夜晚后,东陆的太阳们正在升起,一如既往。(2018/10/8)
  
  Hotfix.18.10.09:修改了了部分打斗场面的描述以提高文字流畅度。
  
  Hotfix.18.10.10: 精修全篇,细化描写。
  
  Hotfix.18.12.02:对话微调。
  
  Hotfix.19.5.15:C1-5全文微调。
  
  黑布丁:“三品脱奶油,四分的肉豆蔻、三四瓣大个的肉豆蔻干皮、一根肉桂枝同煮。然后取一些美好的香料,捶打它们,并将其汁液挤进和杏仁一起捣好的奶油里。再取两三匙(或更多)鸡血,两三匙面包屑,六七根骨头的骨髓,糖和盐,和一点儿蔷薇水。把所有东西混合起来,填充布丁。你可以放入八个或十个鸡蛋,和两个打好的蛋白。放进一些麝香或龙涎香。”
  
  ——十七世纪英国老菜谱《打开克南尔姆·迪戈比爵士的私室》
  
  霍泽盾:圣路易西斯伯曼皇国的银质货币,在流放区是极其罕见的物什,由于货币过于罕见以至于其地人民使用青铜和恶金的扎甲甲片作为一般等价物。
  
  语言思维决定论:本章中的语言思维决定论出处为美国人萨丕尔及其学生沃尔夫提出的有关语言与思维关系的假设,所有高层次的思维都倚赖于语言。萨丕尔-沃尔夫假说阐明了语言结构决定某个文化群体成员的行为和思维习惯。注意,这种理论的强假说部分已被实验否定,弱假说仍有存在的可能,但是争议很大。萨丕尔-沃尔夫假说在一些科幻作品中已有过提及,如特德·蒋的《你一生的故事》,伊藤计划的《虐杀器官》。
  
  烧瓶小人:何蒙库鲁兹(Homunculus)又称霍尔蒙克斯,意指欧洲的炼金术师所创造出的人工生命,也指这种创造人工生命的工作本身。说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炼金术师帕拉塞尔苏斯就造出了何蒙库鲁兹,但是在他死后,再也没有第二位成功制作出何蒙库鲁兹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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