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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死亡(上)

火彩
发表于 2024-02-20 10:34:22

  死亡是件无法避免的人生大事。



  就如同万事万物皆有始有终,哪怕是某位蜗居在逍遥城的小说家决定让手里挖好渐入佳境大坑的故事烂尾,那更何尝不是一种终结。



  终结。在文字工作者手中,至多是一个句号。



  要是脑袋跟秋收的麦子般齐刷刷掉落,大可以赏个惊叹号作为抵达终点的奖赏。



  这样一个以惊叹号结尾的故事发生在宝藏湾,起因是影刃的流沙城和当地分部的高层干部齐聚一堂,为的是出席今年人口黑市的开市庆典。生意究竟怎样已无人关心,因为仇家循着夜精灵的味道找上门来。



  身手了得的影刃高手们坐在观礼台之上对拿着惊叹号袭来的死亡脚步毫无察觉,甚至没能做出像样的抵抗。随着一整排人头滚落,会场瞬间变成割头丰收季的清仓大甩卖现场。无论是买家还是卖家,亦或是作为商品的奴隶,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生而平等。所有人都尖叫着试图逃离此处,数不清的腔子瘫倒在身后,咕咚咚冒出冰冷刺骨的血液,顺着高出飞流直下,形成一道道凝重的瀑布,血池最深处甚至足以没过脚踝。



  更让影刃感到脸上无光的事接踵而至。



  这位单枪匹马勇闯龙潭虎穴的勤劳割头小能手留下了彰显身份的象征——沾着金粉的羽毛漂在血泊之上,向世人昭告影刃的死对头“处刑人”到此一游。



  数名高级干部瞬间毙命成为宝藏湾街头巷尾议论的焦点。事情的影响十分恶劣,而且让人很难堪。永夜镇山顶的影刃总部灯火通明,几乎所有干部汇聚一堂讨论对策。摆在影刃的大佬狄利文面前的,是夜精灵同伴们呈上的愤怒拼盘。所有干部都强烈要求给予处刑人严厉的对等报复,否则今后狄利文将难以立威,而影刃在黑道上的信誉更会大大折损。



  狄利文强压怒火,他深知当务之急并非复仇,是要确保组织正常运转起来,决不能再给敌人可趁之机。况且宝藏湾和流沙城急需新鲜血液,无谓的减员和金钱损失必须尽快弥补,只要收益恢复正常,反对他的人很快就会忘记所谓的“宝藏湾之耻”。让他们感到羞耻的只有干瘪的钱包,和停滞不前的权利争夺。



  处刑人单枪匹马闯入地下黑市,将宝藏湾和流沙城分部的影刃高级干部几乎屠戮殆尽的流言不胫而走。伊甸城公会大街里奇形怪状的爱好者组织对此事的细节如数家珍,吟游诗人更是抢着编撰新的江湖冒险故事,以期在热度消散前从报纸和小说的夹攻下分一杯文学演绎的羹。绿林公会的逍遥城发言人迫不及待在事发当天下午举行新闻发布会,坚决否认此事件与绿林公会和公会下属的注册好汉们有关。很快盗贼公会的发言人举行了同样规模的发布会,展示他们“无意”中得到的一份绿林公会公关资料。资料显示这是一起有预谋的事件,绿林好汉试图通过罗织谣言,再为自己辟谣的方式增加曝光率,提升在公会大街中的排名,吸纳会员。



  影刃可没有心情在这场吃血馒头的狂欢盛宴中自嘲和调侃。



  狄利文满脸怒气,他在人前罕有的大发雷霆。他肢体动作夸张,激动的两袖甚至拉出刀锋般的啸音。他带着影刃的核心成员亲临宝藏湾清点损失,同时命令各地支部集结储备干部。



  距离影刃宝藏湾分部覆灭只过去了几天,此时正值一天中沙漠温度攀至顶点的时候,斑德莱夫乘坐一叶快船扬起风帆在沙海里招摇急驰。船舱里挤满了同族的夜精灵,他们是各地区支部的精锐,是狄利文亲自物色来填补空缺的人选。



  接到紧急召集的通知后,斑德莱夫马不停蹄从石斛赶到宝藏湾,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跟着一行人搭乘沙船向流沙城外的秘密据点进发。



  造型独特的沙船几乎全部埋在沙子之下借以避开高温,只有平整的甲板暴露在外忍受阳光直射的酷刑。沙船速度很快,阵阵烟尘在身后紧追不舍。常年在无垠沙海里行船的行家此刻躲进绿洲或岩石庇护的阴影里,耐心等待太阳落山的信号。唯独斑德莱夫乘坐的沙船特立独行,白色的三角桅杆承受着烈日炙烤,鼓起的风帆上三棵黑松树的图案异常醒目。



  沙船划出一条笔直的轨迹,就算遇到拦路的沙丘也丝毫没有顾忌船舱里乘客的感受。造型奇特仿佛像大肚鱼的快船一跃而起,在空中滑行甚远,重又跳回沙海继续极速前行。挂着船帆的快船接连冲散几支运货的商队,惊了棉花地附近无辜的羊群。



  斑德莱夫忍受着颠簸和船舱里压抑的气氛,船身剧烈摇晃着,船外沙子摩擦发出的隆隆噪音,这些让斑德莱夫透不过气。他坐在船舱的角落里,借此观察所有人。斑德莱夫十分清楚,宝藏湾大屠杀对刚刚走出剑刃林山的夜精灵菜鸟意味着机遇,意味着可以平步青云。想到惨死的同族,他不禁开始思索死亡是否真如长老宣说的那样美好。



  死亡是件无法避免的人生大事。大到随着婴儿第一声啼哭降临人世起,便算是摁开了死亡倒计时的开关。



  无数哲人憋在一座名叫涑蒲的城里绞尽脑汁思考有关生死的命题,随后自信的把答案写在窄竹片上呈递给涑蒲的君王。这座城市很有意思,人们抒发观点时喜欢砸碎陶器,再用陶片丢向辩方选手,收到陶片最多的哲学家末位淘汰,手上绑着特制草绳离开城市。流放者最好快点走,选半夜时分动身,走晚了保不齐就会淹没在漫天的陶片汪洋里,变成为了少数人所掌握的真理而牺牲的祭品。



  平心而论,自以为格局高过夏都的涑蒲景色尚可,就是城市小了点,不经意的高空抛物兴许就会砸伤成堆的哲学家。想要判断谁是哲人,通常有个简单粗暴的方法——只要守在公共浴室附近,看谁光着屁股从里面跑出来,嘴里还高呼着“我解开了”,那准是个哲学家......或许人们在涑蒲看到的怪异现象并非城市规模的问题,完全是懒汉太多。涑蒲的百姓给哲人数量爆炸增长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就叫百家争鸣。



  最先想出如此高雅名字的南部半岛王国对此表示强烈的愤慨,于是他们借用了涑蒲曾经流行的词汇来嘲讽那些拙劣的模仿者——文艺复兴。



  涑蒲城不是今天故事的主角,希望迟早有一天它会是某个讽刺段子里不可或缺的角色。



  还是说回令斑德莱夫难以释怀的生死难题。



  其实死亡没有哲人们想得那么复杂,无非是生下来就开始朝着死期的终点线一路狂奔的过程。逍遥城的生物学家说这是新陈代谢的必然结果,当人类的器官开始衰竭死亡是迟早要发生的大概率必然事件。还是同一群科学家则拒绝对吸血鬼、精灵等长寿种族的存在发表哪怕半个字的看法,他们只会摇着头说“这不科学”、“我听不懂复杂的本地话”诸如此类。



  矮人们看得开,他们用工程机械类比,说由生到死好比坐在带轮子的机器上,卸掉刹车装置推到某处陡峭的下坡。偶尔有人运气好,在人生下坡路段发现自己的机器分配到了双份的加速杆,于是一鼓作气提前出局,仅此而已。



  纵然是自傲清高的精灵,终有一天也会有选择挣脱肉体束缚、趋入灵界的想法。泰瑞雅森林的精灵死前会自知自觉,这一点不知是该让凡子们羡慕,还是该说令人恐怖。倘若有人在一出生就瞅着自己脑门前方有个贴着“生命之钟”标签,且缓慢倾泻流沙的倒计时装置,任谁在出生纪念日来临时也无法满怀喜悦。毕竟生日就如同死日,缅怀虚度的光阴比接受礼物更现实,对着生日蛋糕吹灯拔蜡成了某种诅咒,这还怎能叫人高兴得起来。



  硬要苦中作乐,那就得降低要求。把对死亡降临的恐惧降格成自然衰老而亡,最好在睡梦间去往神官承诺的无比美好的灵界。



  多么美好质朴的愿望啊!



  为了延缓自然制订的生死游戏规则,许多人开始寻求神明老爷庇护,尽可能避免让自己遇到刀兵劫难、饥馑之灾,或是疫病侵袭下郁郁而终。神殿和神官突然发现有了增设新收费服务项目的可能性,他们在功德箱旁售卖琳琅满目的锦囊,对信徒宣说驱灾避难的功效,还有些头脑灵光的神职人员发明出稀奇古怪的节日,并为之创造出美好结局故事。比如送赐福过的糖果预示着爱情美满、过节吃苹果意预平平安安等等不胜枚举。



  每逢节日到来,神官便一早拿出准备好的便签、木板,让人们写下心愿,悬挂枝头或公开展示。当收入渐入佳境的高潮,神官们还会把这些过度侵占公共用地的零碎东西收集起来,当着众人的面付之一炬,美其名曰“上达域界”、“阻隔生死”。这些手段都是跟往来于大陆南部的商人处听来的,商人们说在绝壁孤岛上生活的人们总喜欢以此寄托信仰。



  神官们卖周边卖的热火朝天,却和生死大事没有任何瓜葛。



  丝佩瑞尔大陆上,只有一类人对死亡的定义与期待稍显异类,他们是夜神奈落的信徒。这群人把死亡视作另一段旅程的开始,同样如此期待的还有信奉生命之神维佩尔隆的毁灭法师,他们的口头禅便是:“为亡者颂赞,为生者悲叹。”



  相比之下,奈落的信徒们要更......呃......与众不同。信奉夜神的群体中,又以夜精灵的信仰尤甚。



  他们对死亡的定义永远只有两类:意外死亡、 自然死亡。



  造成意外死亡的原因非常复杂,理由倒十分简单。通常加入影刃的夜精灵,生平第一次离开剑刃林山,他们需要独自完成组织交付的考验任务。最终总会有谁幸运的没有拿到货款,反而陷入需要搏命才能得以脱身的不利境地。菜鸟们在一番以命相拼的缠斗和激烈对抗后,死得顺理成章。



  言外之意,即是“意外损失收入,没有完成任务,菜鸟死亡”。按照这样的逻辑判断,宝藏湾惨案在影刃内部肯定会按意外死亡处理。



  相对的,夜精灵的自然死亡观念更简单易懂。



  清晨当某位夜精灵看见睡在隔壁床铺的同僚胸口插着把工艺绝伦、价值不菲、历史悠久的短匕首刀柄;某位夜精灵于人迹罕至的荒野脚底一滑,跌进几百米开外的悬崖峭壁,而自己则恰好在现场目击了全过程;主动吃下有毒食物、骨头任性的长错位置、偶发性落枕、内脏突然有了轻生的想法于是自爆等等。类似的小事故,在影刃同僚间屡见不鲜。



  恰好偶遇同伴正经历自然死亡全过程的夜精灵,可能还会主动帮助垂死的同胞加速自然死亡的过程,并视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作为受到死亡拥抱的一方,看见慈悲小手斧朝脑袋劈过来可不会认为是件愉快的喜事。



  身为影刃一员,斑德莱夫对同胞们如此漠视生命的观念颇有微词。他处于组织内部生态链的底层,是影刃今年新招募的成员之一,无足轻重得和鞋底浓痰一样。



  斑德莱夫独自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是应对方邀约刺杀石斛的某位宫廷高官。甲方开出的加码很高,这趟任务对影刃而言稳赚不赔。



  事实也的确如此,斑德莱夫得到的报酬之丰厚超乎想象。不仅有甲方预付的佣金,还有刺杀目标收买自己的额外报酬。事实上他从一位胖胖的女人手里接过的钱多到杀手与猎物坐下来相互理解,直至握手言和的程度。离开石斛前,斑德莱夫还收到了第三笔意外之财。丑胖的女人热情洋溢的堆叠辞藻,请这位尊贵的夜精灵杀手务必留下来充当一场闹剧的临时演员。



  斑德莱夫收回无尽蔓延的思绪,他感到随着接近目的地,船舱里亢奋的浓度水涨船高。船舱里同样初出茅庐的菜鸟们纷纷摩拳擦掌,有的甚至拔出匕首耐心的擦拭打磨。斑德莱夫理解他们雀跃的心情,追随狄利文确实意味着飞黄腾达。但此刻只有斑德莱夫一人心情沉重,他对自己乃至影刃的前途持有某种近乎偏执的怀疑。
  斑德莱夫自认为自己是夜精灵中的异类。



  剑刃林山的生活枯燥且单调,磨练技艺之余看书成了他抚慰心灵的唯一途径。
  斑德莱夫奢望拥有真正的友谊,是人类编撰的、名为“小说”的长篇大论里经常出现的珍贵东西。引人入胜的字里行间中,主角可以为了朋友两肋插刀,功成名就后却总是淡然处之。那些患难见真情的场景始终萦绕在斑德莱夫心头,夜精灵族群里可没办法获得友谊,他们所擅长的是朝同伴肋骨缝下刀子,目的只为同伴患难时不要拖累自己。斑德莱夫如饥似渴读着每一本从剑刃林山之外带进来的书,他对这个世界感到新鲜,发生在丝佩瑞尔大陆上的故事令他心潮澎湃。



  渐渐的,对夜精灵自身和奈落女神的质疑开始在斑德莱夫内心生根发芽。



  去年毕业典礼那场血腥战斗至今记忆犹新,当牛角尖刀刺入幻化为兽人的同伴胸膛时,烙在灵魂深处的杀戮快感与冰冷血液共同作用,斑德莱夫差点当场吐出来。他从小就不喜欢刀子戳进肉里感觉,当同龄人开始学着长辈的模样拿起武器在自然界里虐杀生命时,斑德莱夫则跑到没有人注意的地方读书,或是蹲在圈养奴隶的穴坑旁听他们讲故事。



  斑德莱夫的梦想是成为学者,而非杀人如麻的屠夫。



  “不喜欢刀子?那换钝器,砰的一声,可响了。”



  独眼的夜精灵教官对斑德莱夫的抱怨视若罔闻。他是个经验丰富的战士,丰富到坐在轮椅里授课,而不是让族人背着丢进深山。



  教官说自己的腿献祭给夜神奈落换来这份闲差。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用一只腿逃过自然死亡,另一只腿送给意外死亡,两条腿换来当教员的安稳日子不亏。教官略微沉吟,补上一句扎心窝子的话:“但是到头来你还是得选刀子。知道为什么管它叫‘慈悲匕首’吗,捅进去瞬间解脱,没有痛苦。钝器不行,声音越大留给对手痛苦的时间越多,太不慈悲,万一没死还得再锤一次。除非雇佣你的人是按锤收费,否则机不划算。”



  斑德莱夫别无选择,他被迫放下幻想拿起武器,和同伴们在剑刃林山接受长达数十年的训练。只要他体内还流淌着奈落诅咒的血液,就没办法违抗族人的命令。战斗的训练残酷而严苛,几乎每天都有同伴受伤或死亡的消息传来。



  实战教学时,教官用轮椅把他们撞进四壁光滑的穴洞,逼着他们尽可能利用地形和粗制滥造的武器周旋,同形态丑陋的怪物搏杀。他记得有一次,教官的考核内容是杀掉坑里的碎骨魔,对还是学徒的斑德莱夫们而言,碎骨魔带来的恐惧远比奈落神殿里神官们的恐吓更真实。就在同各种怪物周旋的时候,斑德莱夫还要提防身边的同伴拿自己当盾牌延缓的怪物攻击。



  坐在轮椅上的教官身手不凡,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躲过饱含杀意的袭击。他以折磨新生为荣,嘴里说着慈悲,干着和慈悲截然相反的恶事。某年的冬天,教官的轮椅车辙碾出两道无情雪痕,他把接受训练的新手引向剑刃林山人迹罕至的死亡地带。教官指着瞎掉的眼睛对他们说,这是为了充饥挖掉的,现在他的弟子们要在这片危机四伏的雪原山林间活下去、走出来,重返温泉河环绕的故乡。



  说完,教官脚下冒出团白雾,伴随凛冽得如剃刀般的夜风消失在众人面前,只留下瞠目结舌完全没有做好准备的一群菜鸟,风雪渲染着悲凉气氛,甚至有人终于忍受不住而哭出声来。



  斑德莱夫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次数多得可以心平气坐下来跟死神做朋友,虽然他至今从未见过传说中的那位羽神。斑德莱夫浑身伤痕,和少数学员非常幸运的活到毕业。那些伤口难以愈合而倒下夜精灵,会成为献祭给奈落女神的消耗品。夜精灵的教官、祭祀,乃至家族里的其他成员无时无刻向斑德莱夫这样的后辈灌输优胜劣汰、胜者为王的理念,他们自己就对这些说辞深信不疑。



  “这是传统,谁敢质疑传统,请出列。”



  教官的话像把刀子戳进斑德莱夫内心。作为队伍里佼佼者的优待,他对斑德莱夫闲暇时看书阅读的习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算是教官没有在斑德莱夫心灵多来一刀的慈悲写照。



  狄利文不一样。斑德莱夫抛开思绪再度穿越时光隧到回到现实。他的目光越过座椅,盯着前排闭目养神,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苟的影刃大佬。狄利文是个标准的夜精灵,拥有作为夜精灵足以写进百科全书里的一切特质。



  斑德莱夫记得狄利文踢开好友尸体,大步流星来到自己面前说的第一句话。
  “你朋友?”



  “是的,狄利文大人。”



  斑德莱夫低着头盯着脚前鲜血濡湿的地面,这是他多年来训练出来的本能,他没办法直视身份差距悬殊的夜精灵。他可不想因为这简单的错误而冒犯到狄利文,更何况在场还有好多双眼睛盯着自己。那些犯错累积到无法拯救的同族血亲,无一例外由祭祀挖出双眼丢进奈落神殿前厅的深坑里,他们将终生与黑暗和圈养在里面的奴隶为伴,或干脆成为奴隶们的口粮。



  “这里只有一具尸体。不要把死人当朋友。”



  狄利文冲斑德莱夫露出微笑。那是个发自肺腑的快乐笑容,狄利文沉浸在血腥的愉悦中,他刚刚欣赏了一场同族杀戮的好戏。斑德莱夫明白笑容的背后是影刃大佬对自己能力的肯定和褒奖,尤其是他绕过幻化的兽人,用慈悲的牛角匕首一刀毙命那细腻的手法。狄利文欣赏斑德莱夫的身手和果敢,更看重这位年轻菜鸟的冷静。



  一想到这笑容背后是多少同伴的尸骸,斑德莱夫胃里便开始翻江倒海起来。



  “一切都是夜神奈落的圣意。”狄利文说。



  难道奈落就是绝对正确的吗!


  狄利文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激起斑德莱夫胸中的熊熊怒火。走入毕业考试的竞技场之前,他和其他毕业生原以为这只是又一场需要和怪物拼命搏杀的实战测试,亦如数十年来他们所经历的那样。祭祀的长老点燃致幻的玛娜草,在场所有接受测试的夜精灵受到幻觉的影响,把同伴误认做凶残的北地兽人。


  有人在必经之路上埋设致命的魔法陷阱,有的则身陷局促的巷道搏杀,还有的跑到角斗场的角落单打独斗。更有甚者隐身在碑林和废弃街道的阴影后伺机而动,暗杀每一只途经此地的活物。偌大的竞技场到处装饰着血和断肢,内脏如狂欢节的彩条挂满枝头。斑德莱夫同样受到玛娜草的影响,他双手因兴奋微微颤抖,考试仅仅过了几分钟,斑德莱夫就接连放倒了一群彼此攻伐杀戮的兽人。


  他亲眼看见幻化的兽人胜利者的优势仅保持了几个刹那的时间单位,便有新的王者踩着尸体登基。斑德莱夫开始努力抑制受到药物影响而悸动的心,他利用暗影的庇护谨慎移动身位,生怕转过碑林冲入圆形的决赛现场之前,某个地方会冒出十几把尖刀,或许还有他无法抵御的法术攻击正在隐藏的陷坑里等待猎物上门。



  当牛角匕首刺入好友胸膛的同时,长老们解除了玛娜草的影响。斑德莱夫成为毕业生中拔得头筹的人物,大决斗场里雷动的掌声让他一瞬间忘记了痛失好友的悲伤。欢呼声此起彼伏,同族血亲向他投掷祝福的白色剑刃花,更为他精湛的杀人技艺而疯狂。而对斑德莱夫而言,他失去了称之为“朋友”和“友谊”的东西。



  “奈落女神是正确的。”



  狄利文目光犀利,他敏锐察觉到斑德莱夫手中吸饱鲜血的匕首在轻微颤抖。刹那间,狄利文读出了眼前这位在最终实战考试中脱颖而出的菜鸟心思。他张开双手,露出毫无防备的胸膛,眼里涌上赤裸裸的挑衅神色。



  斑德莱夫的理智占据上风,他眼中的影刃大佬毫无破绽,只要他有刀尖上抬的念头,下一个瞬间身首异处的将是自己。想到此,斑德莱夫松开滴血的手掌,刀柄传来清脆的金属撞击声让他认清了世间的残酷。狄利文那几乎压迫他喘不上气来的强大气魄,仿佛一团黑影般差点吞噬斑德莱夫。



  “你是夜神赐予我们最好的礼物。”



  狄利文露出缓和气氛的微笑,他拍了拍斑德莱夫的肩膀以示友好。两人迎着观众们羡慕的目光,领着毕业生们走出死人堆。



  “你很有前途,斑德莱夫。”



  斑德莱夫和狄利文并肩而行,在其他夜精灵看来这是无上的殊荣。影人大佬动作夸张,丰富的肢体语言极力渲染着情绪,他张开双臂向四周看台上的观众们大声唱诵起赞美夜深奈落的诗词,同时把斑德莱夫拉到自己身边,享受万众瞩目的殊荣。



  人身鼎沸的欢呼声中,狄利文小声对斑德莱夫说道:“我注意你很久了。你是这一届最顶尖的暗杀高手。长老们说你可以熟练使用任何武器,甚至包括书。你唯独欠缺的是历练和同情心。异族的鲜血可以让你快速成长,机会总会特别关照佼佼者的。”



  现在机会来了。



  对斑德莱夫而言,离开北地故土,跟随狄利文深入沙海,并不是走向人生巅峰的机会,而是展开双翅拥抱自由的机会。



- 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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