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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剧之王

火彩
发表于 2024-03-19 11:17:34

  “桀哈哈!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救命!”


  一位衣衫褴褛的妙龄少妇装模作样半卧在泼了过量绿色颜料的羊毛地毯上。


  女人皮肤白皙,化妆品加持的桃色皮肤光滑无比,天光打在她身上简直称得起吹弹可破。唯一的缺陷就是她举手投足的动作幅度不能太大,否则混着滑石的粉片会一块块剥落,好似废弃神殿里信仰崩塌的女神像。女人拉开高腔喊了一嗓子,头猛力甩动故意弄乱头发。随着她倒地的动作,浑圆的半球几乎要从衣服里蹦出来。她急促的娇喘连连,追光灯外的前排座位里,男士们眼神烁烁放光,犹如补光的小灯,他们不忍美丽女人受到如此暴力的对待,频频在座位里激动的扭来扭去,抿着干涸的嘴唇。


  “桀哈哈!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哦!我的英雄你身在何方。”女人寻着台下赤裸裸的目光继续搔首弄姿,甚至极其自然的主动拉下松垮的肩带,惹得半球颤了又颤。她开始唱道:“啊,我的王子,无论你身在何方,请快些来解救陷入危难的小云雀!”


  音乐悠扬,显然台下某位男士先于女演员陷入了某种不可名状的危难。他带来的女伴见义勇为,慷慨送上记响亮耳光,清脆声音恰好合拍,台上的女人双手捂着胸口开始这一幕的高潮唱段。


  “桀哈哈!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站在追光灯边缘的是个怪模怪样的家伙。他个子很高,近三米的大块头让他成了舞台上一堆句号、逗号、顿号里唯一的惊叹号。他是如此鹤立鸡群,浑圆的脑袋像坨久经洗练的石头,略显灰色的皮肤以及膨胀的血管看上去和营养不良的紫薯无异。鹅卵石脑袋上光秃秃的,没有一根毛,贫瘠得连眉毛都不愿意留恋,头顶略微突出的角质沿脑壳中线生长,一直连到脖子下与两肩的角质层交融,仿佛天生穿着一件短铠甲。
这怪人站在台上,几近能事的展现一名劫匪应有的素质。厚嘴唇外翻,露出两只尖牙,看久了会觉得那对牙齿还有点可爱。


  当少妇歌声的最后一个尾音飘散,巨人正大步闯进聚光灯圈出的舞台中央,节奏卡位恰到好处。他赤裸上身,发达的肌肉不时滴下为了加强演出效果涂抹的油脂。一根比女主角腰还粗的棒子扛在肩上,威风凛凛的模样像极了绿林好汉公会纳新小册子封面绘制的山大王。


  这位怪人是位如假包换的矮巨人。他的同胞们,多活跃在出卖肉体赚取金钱的伟大事业中。这年月矮巨人来到大城市周边打工不是稀罕事,压车保镖、绿林好汉、贴身护卫、酒馆保安,许多地方需要他们靠肌肉说服对方。更有甚者身兼数职,在逍遥城“喝丢自己”酒馆里谱写传奇。


  把身高近三米的种族叫做矮巨人有点匪夷所思。这个称呼并非含有贬损的含义,只是单纯有意与传说中生活在大陆上的“独眼巨人”这一种族区分开来。


  独眼巨人这一失落种族传闻身高超过三米,甚至有些古卷里记载他们身长十几米。他们始终躲在传说和神话背后,泰瑞雅精灵对有关独眼巨人的话题讳莫如深,现在人们只知道独眼巨人拥有现今难以企及的文明与技艺。相传独眼巨人驾驶在天上遨游的长船,自由往返于大裂隙和云门。相比较之下,看上一眼就能预感到智商应该颇为着急的某个高大种族,一方面无论身高还是智力水平都要归入“矮子”行列;另一方面他们的个头确实凌驾于其他种族,因此冠以“巨人”之名。


  说到矮,其实还有另一层包含浓烈的人身攻击意味的含义——通常来说,矮巨人们确实不够聪明。


  活跃在舞台上的矮巨人名叫破喉咙,整个丝佩瑞尔大陆再也找不出第二位像他这么优秀的矮巨人演员。论演技他的表现可圈可点,称得上名副其实的“戏剧之王”。


  倒不是说破喉咙的智商比同胞高多少。当然,从读得懂剧本、了解戏剧内核、明白角色分配、能深入角色内心的方面来说,他比那些离开老家,直奔绿林公会签约的同胞要聪明得多。

  
  作为站在舞台聚光灯下专注表演的一员,他能够压制体内破坏的欲望冲动,老实本分完成安排给自己的表演内容。就凭如此表现,足以称得上天赋异禀的矮巨人。何况他认得几个字,台本磕磕绊绊读几遍就能记住走位和上台时机。舞台上的破喉咙,虽然台词通常只有“桀哈哈!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这一句。可这词儿他背得滚瓜烂熟,无论上演的是喜剧、悲剧,还是家庭伦理大剧,只要有他登台的机会,台词拿捏得准保符合场景气氛。破喉咙在舞台上卖力的表演可谓炉火纯青,加上他一脸横肉的狠样子,竟然真的像极了坏人。倘若碰上蒂凡尼刚入队的菜鸟巡官,一准儿当成流窜至此的绿林好汉抓起来。


  破喉咙刚出道时,并非认准了要投身演艺事业。他从老家跟着其他年轻矮巨人来到大城市周边,原本的志向是干份得体行当,比如绿林好汉。回老家时当着小孩子的面,脸面上也会有光。缴纳一笔不菲的入会费后,破喉咙拎着祖传木棒徘徊在东卡赞平原的森林间,努力寻找能够养活自己的好心人。


  他终归不是当绿林好汉的料,加之公会的业务指标定得太苛刻,破喉咙狠不起心干些砸车、打人、欺负妇孺的坏事。几经思量后,他终于在小组其他成员的劝诱下辞去了这份收入与发展空间捆绑相当牢靠的事业。


  并非破喉咙实力不济,事实恰恰相反。这位矮巨人身手了得,只是他不喜欢将所有问题都丢给暴力解决。


  当破喉咙寻思着干脆回老家继续过挖树根吃树皮的苦日子时,偶然的机会让他走进演艺事业。


  那是某年的春天。破喉咙靠吃雪、挖草根、嚼树皮,在永夜镇山丘底部的垃圾堆里翻找残羹剩饭度过难熬的冬天,他怅然若失的徘徊在罗兰斯特首都迪比利斯的流民营地间,舍粥的队伍排成长龙,一眼望不到边。人群里他听见两位自称作家的穷苦人交头接耳。他们庆幸自己熬过寒冬,正跃跃欲试开始为全新一年的演出季撰写舞台剧本。破喉咙听了异常激动,他一口气喝光了两大碗稀粥,决定去蒂凡尼碰碰运气,说不定可以寻个剧团保安的活。虽然收入不高,可凭他的面相,混个衣食无忧,睡进遮风挡雨的屋子里还是颇为自信的。


  正当在其他地方忙着迎接万物复苏的春季到来时,并非所有人会对冬去春来的季节更替怀有感激之情。在蒂凡尼,特别是那些剧院老板,对春天的到来深恶痛绝。


  说起蒂凡尼,可是鼎鼎有名的地方。它是迪比利斯周围星罗散布,颇有规模的七个城镇之一。此地素有“文艺之乡”的美名,这名称其实是蒂凡尼镇长自封的。拥有“人生苦短大剧院”的逍遥城同样自称文艺之乡,纵观整个大陆,号称“文艺之乡”的地方一双手大概数不过来。


  生活在蒂凡尼的剧院老板们最喜欢夏天,喜欢程度与农民们盼望春季到来赶紧播种的心情一样。


  每当夏季来临,大陆各处的吟游诗人、舞台剧新手和不那么新的半吊子演员们化身为归巢的候鸟,纷纷聚集在蒂凡尼。人们如鱼儿般在城镇里欢快的游弋,频频在旅店、酒馆和剧院里试运气。他们的到来一下子就让蒂凡尼热闹了起来,达官贵人乘坐马车来看戏,游客络绎不绝,镇上居民光是开民宿旅店就够得上让他们熬过这一年的冬天。蒂凡尼沉浸在夏日的欢声笑语里,灯火彻夜不息,大街小巷随处能听见歌声和音乐。


  那些运气不错的艺人在夏季过后,通常会选择跟临时组团搭伙的大篷车离开蒂凡尼,在大陆各地巡演。运气更好的人留在某个酒馆的角落里弹唱,他们白天外出取材,晚上用刚编排好的演出换取明天的差旅费。运气最好的少数幸运儿最终定居蒂凡尼高档旅店的头等包厢,或是和大陆知名的演员一道筹备整年的新老剧目,或是流连在迪比利斯上环区的聚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秋风送爽,赶走夏日的炎热。此时是蒂凡尼从事演艺事业的人们收入的高峰,各类节日应接不暇,周边的庆典更是忙得人们不得不有所取舍。以剧团为家的人们像嗅到季节更替味道的动物,为了越冬努力积蓄冬眠所需的能量般发奋赚钱。毕竟进入冬天,整个蒂凡尼陷入沉寂,镇子如同冰封起来似的,安静等待下一个轮回,北风呼啸之时龟缩在有温暖炉火的室内是住在此地的人们唯一的归宿。


  四季往复,当春日再度呼唤万物苏醒,树枝抽出新芽,草地零星散落顽强的早春小花时,那些苟活了一整个冬天,小有名气的演员们纷纷从冬眠状态中苏醒过来,他们带着一整年的收入招呼也不打就遁逃而去,直到挥霍光所有财产才肯屈尊再次回到蒂凡尼寻找机会。


  破喉咙运气实在是好。他气势汹汹闯进蒂凡尼之时,恰好是就业的真空期。赚了钱的演员们不断外流,前来碰运气的人们还远在天边收拾家当准备出发。当地最知名的剧院“艺术人生”正为缺少演员排练去年冬天赶制的新剧目而发愁。这是一出实验性质的舞台剧,主打跨阶级虐恋,期间还夹杂着宫廷阴谋。全剧武打场面震撼,喜剧效果十足,结尾部分能把剧院小卖部的纸巾耗到脱销。剧院老板找了票中等水准以上的编剧,把他们关进屋子里憋了整整一个冬天才写出如此划时代的伟大作品,他自认为这部大戏一定可以吸引蒂凡尼最知名的风月剧社与他的常驻班底联决出演。


  至于保安......这季节最不缺的就是保安。艺术人生阔气的旋转门外,应聘保安的人摩肩接踵,紧密的两条队伍排出两条街外。要是让他们围着剧院列队等候面试,恐怕外人会以为这是哪家演艺人公会上门武装讨薪来了。应聘者自带行头,盔甲是标配,寒碜些的手里也会攥把鱼肠小匕首。极少有像破喉咙这种穿个破破烂烂的裤头,光着膀子扛着根木头,愣头愣脑扬言可以现场打十个。


  艺术人生的林地人老板把所有角色安排得明明白白,唯独找不到一位至关重要的角色,少了这么个角色今天的第一次排练可就要泡汤。正当他愁得手脚上的根须开始打卷枯萎时,破喉咙一句“我一次打十个,成了就聘我!”的浑厚嗓音无疑象征着吹起嘹亮号角的主角登场。


  破喉咙不用演,杵在那就像个天生的坏人。况且他的声线厚重,嗓音分量十足,和其他矮巨人一次最多说四个字不同,他可以说出完整的、带主谓宾的句子。


  “你被录取了。”剧院老板旋风似的冲出旋转门,用一袋工钱把破喉咙拍得七荤八素。不知这林地人从哪来的力气,只见他手脚、腕足并用,把微笑着昏倒的破喉咙拖进艺术人生剧院。


  至此,这位矮巨人迈上星光大道。 



  破喉咙的长相得天独厚,不需要打扮,一身腱子肉和他形影不离的棍子浑然天成。各种元素和特质集于一身,他简直是个天生的反派演员。要说有哪里欠缺,就是面目不够狰狞,成天乐呵呵的,连睡着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傻笑。剧院的林地人老板认为问题不大,只需在发达的肌肉上稍微抹几桶油,炭笔在脸上勾勾画画,借助灯光的威力,凶神恶煞的感觉就来了。容待解决的另一个问题在于破喉咙没有任何台词功底,刚进剧团的他大字不识一个。


  这可难不住剧院老板。


  编剧开始为破喉咙量体裁衣,重新打造剧本。他们发挥主观能动性,将描写反派幼年时期的彷徨无奈删掉,避开人性挣扎的戏份,隐去成年之路的心路历程,改掉大段大段对人生理想的抱负,不涉及成为反派的理由,顺手抹去面对主人公激烈的言辞交锋,最终呈现在观众面前的“桀哈哈!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是反复斟酌的结果,剧院老板一字一句教破喉咙背下来,让他熟记于心。


  林地人老板异常兴奋,这位矮巨人学戏的时候非常用心,而且虚心听取专家的意见。他第一眼看见破喉咙便知道,这家伙是个实力派。比只会数一二三四五六七,找人在台下配音的三流小明星强多了!


  经过一个月的紧张排演,春分节那天艺术人生内部小规模预演正式开始,演出效果非常出色,台下最苛刻的评论家都对破喉咙饰演的反派赞不绝口。他们迫不及待想赶回去发稿子,用连篇累牍的撰文,对破喉咙的演技大加褒扬。


  众所周知,那些号称专业戏剧评论家的无业游民通常不怎么招剧院和艺人们待见。外界评价他们是艺术之耻、剧作家的大敌、终结欢乐的恶魔、下辈子当臭狗屎的疯子,无论用多么恶毒的词汇形容这群只会鸡蛋里挑骨头的观众丝毫不为过。


  这些自称有良知的评论家有且不限于在蒂凡尼阴暗的剧场角落里滋生,还有可能跑到逍遥城著名的“人生苦短”大剧院那阴暗潮湿的墙根下发芽。就算在米拉迪沃德洛玛尔首都,那宽阔得足以令人罹患广场恐惧症的第一理广场前表演一本正经、叫人昏昏欲睡的官方舞台剧,评论家们都如同闻到腐肉的苍蝇般不吝笔墨的大加批判。搞得所有人误以为,他们得靠挖苦别人从中才能发现活下去的真谛。


  破喉咙的出现,让专业评论家们兴奋得有些不对劲。


  “冉冉升起的新星!绝对的实力派!不得不承认,编剧对角色刻画的匠心独运。这一角色完美的诠释了人狠话不多的特质,他台词寥寥,但直击内心。他一登场便成功抓住了观众们的目光,举手投足间让观众们沉浸在角色无言的悲惨过去和更悲惨的沉默命运中惋惜不以。那一句震撼心灵的‘桀哈哈!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无疑是这样一位天资出众的演员充分带入角色体验之后,爆发出对命运的决绝反抗的呐喊。我需要再次重申本报的观点,这样一位冉冉升起的戏剧界新星,此前一直默默无闻,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听听,这篇观后感是逍遥城骂人最动听的《烂舌根评论》发的,你出名了老兄。”


  林地人老板把能买到的所有报纸搜罗了个遍,他一份接一份翻阅,把褒奖之词念给破喉咙听。


  这位幸运的矮巨人听不懂什么叫“直击内心”,对所谓“冉冉升起”的理解仅限于去年冬天烤肉架上野兔肉飘香的白烟。但他有一颗金子般的内心,多数时候人们管这种感觉叫自知之明,破喉咙觉得自己并没有多夸张的演技。之所以他答应了剧院老板的邀请,肯登台露面还把身上涂得一塌糊涂,全是因为那袋子钱打在身上着实疼,还因为“艺术人生”为他提供了间紧邻马棚的仓库作为遮风挡雨的落脚处。


  仓库里堆满草料,散乱一地的刨花和锯末是制作舞台布景的边角余料,这里散发出的温馨味道让破喉咙差点哭出来,他想起童年无忧无虑的日子,就算是冬天也不用去捡别人的生活垃圾果腹。除了隔壁的狗舍不友好的犬吠偶尔打扰睡觉,破喉咙认为库房舒适的犹如神话里矮巨人们的天国。


  更何况,还管饭。


  一夜之间破喉咙出名了。


  大街小巷的报纸上都是关于破喉咙演技的赞美,艺术人生的外墙贴满他油光锃亮的笑容。那些生怕马屁没拍响的评论家甚至称破喉咙是“百年一遇”的表演艺术家,倘若有人质疑“矮巨人的智商能否承担过于繁重的台词任务”,准保会遭到其他评论家的口诛笔伐。


  破喉咙没有醉倒在赞誉之声里,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即使他把“桀哈哈”刻画得入木三分,那也是拜加入绿林公会后的岗前紧急培训所赐,他连公会发放的《绿林好汉从业手册》封面上的八个字都认不全。
站在风口浪尖,纵使想急流勇退,却身不由己。


  破喉咙“桀哈哈”的声音响彻蒂凡尼,成为街头坊间孩子们争相模仿的对象。这年春天,蒂凡尼的赤脚医生和占卜婆的生意好得出奇,忙着修门槛的木匠同样赚得盆满钵满。这全拜破喉咙所赐,男孩子们赤裸上身,全身涂满油脂。他们挥舞木棍,发出尖厉到足以当做武器的“桀哈哈”,一时间木棒满天乱飞。


  舞台剧的小规模预演从原先计划的五场加到十场,而后是二十场。门票炒到天价,到最后几乎一票难求,票贩子为了能多搞到有破喉咙参演的戏票,不惜在剧院门口搭起帐篷。艺术人生往年十分清淡的春季演出迎来票务高峰,而夏季该剧的正式公演更赚得林地人老板数钱数到手上的根须抽筋。好消息接踵而至,让他乐得合不拢嘴。


  一方面风月剧社的老板看过预演后答应参加夏季的合演,他们还找来专业编剧对剧本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编。在原有故事基调不变的前提下,还把五月发生在迪比利斯的某件轰动事件加入剧中,使之成为另一条故事主线。如此精妙的改编,让那些挑剔的评论家啧啧称叹。


  而另一方面,艺术人生大剧院当季收入首次超过了逍遥城人生苦短大剧院,大陆各地的观众慕名而来,就为看眼舞台上活的破喉咙。


  随着名声水涨船高,破喉咙的内心愈发感到恐惧。那感觉如同偷了东西的孩子担心有朝一日东窗事发般,这种不安令破喉咙寝食难安。他深知凭一句台词是火不了太久的,终有一日他要重新面对朝不保夕的困顿生活,希望到时候永夜镇山丘旁的垃圾场里还有他的位置。


  破喉咙精准的感觉到,自己之所以莫名其妙成为当红明星,原因一定出在叫“报纸”的草浆提取物里,油墨印刷出的铅字捧红了个不聪明的家伙。如果将来条件成熟,报纸捧红的下一个角色有可能是鱼人,或者灰兽人。而对破喉咙来说,报纸上连篇累牍的赞誉是沉重的负担,报纸对他最大的益处就是睡觉时盖着很暖和,以及上厕所之后带来的便捷与舒适。

 
  连轴转的公演之余,破喉咙迫切想找个人好好唠唠。不为别的,只为他自己的前途。演员这碗饭可以吃,但靠一句“桀哈哈”能吃多久他心里可没底。


  戏剧人生的老板并非适合的谈心对象,和他谈钱倒是可以。这位林地人只关心破喉咙的钱途还能维持多久。他语重心长对破喉咙说,只要现在活的快活就可以,哪怕日后洪水滔天。


  “我认为你说的有道理。”风月剧社的老板罗琳一边逗狗,一边对躲在仓库里对未来提心吊胆的破喉咙说道:“单凭一句台词,想吃演员这碗饭太天真。”


  只有罗琳愿意跟破喉咙聊心事。


  破喉咙点点头,翻着嘴唇磕磕绊绊组织语言:“俺有钱,多。但,没用。”


  “钱还是有用。如何赚钱是学问,如何花钱同样需要智慧。”


  罗琳的深色长发在阳光滋润下如波浪般起伏,露出半边的面庞在她拥趸眼中,美丽得简直如同月神降临人间。她继续侃侃而谈:“你能有这个想法就是个好的开始,我见你第一眼的时候就发觉你和别的矮巨人不一样。”


  “咋办?”


  破喉咙侧身走出蜗居的仓库,由于频繁的演出场次,仓库里堆满木料和未完成的场景道具,使得他的居住空间一缩再缩。此时距离下午营业还有段时间,破喉咙拎起一桶植物油准备浇在身上。他化妆说来简单,具体操作起来着实不易。站在太阳地儿等着油脂缓慢蒸发,形成油膜可是个费时的工作。


  “从先识字开始。知文解意嘛,和小孩子咿呀学语差不多,不难。”


  罗琳用修长手指拢着皮草大衣蓬松的毛领子,就算眼下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罗琳依旧穿着让人看一眼会生痱子的厚重皮草外套。她白皙的脖颈下突出的锁骨、性感的脖颈,和大开领下若隐若现的深邃峡谷不知让多少公子哥想入非非。


  她说着变戏法似的拿出本很薄的大开本册子在破喉咙眼前晃了晃。罗琳张开朱唇皓齿,对破喉咙说:“这是风月剧社专门为你量身定做的剧本,我已经和你老板谈妥了。本来我想着把你挖到我们风月剧社,这样你会有更大的发展空间。可他死活不放你走,这件事我想需要从长计议。”


  风月剧社的名声在丝佩瑞尔大陆如雷贯耳。无论蒂凡尼、宝藏湾还是逍遥城的剧院,争相开出诱人筹码吸引风月剧社来当地上演舞台剧。罗琳即是风月剧社的演员,同时又是老板。剧社里大牌云集,世界各地都有他们的拥趸。剧社中大牌云集,如风月、黑双子,各个鼎鼎大名。只要风月剧社贴出演出海报,哪怕在沙海中央演出,依旧会场场爆满。


  “干!”破喉咙激动的跳起来,身上的油溅了狗一身,引来一阵犬吠。


  矮巨人天生头脑笨拙,坚硬的皮质层和骨头里包裹的多半是掺了水的肌肉。对擅长用四肢思考的矮巨人来说,“干”这个简单的字包罗世间万象,涵盖任何语言词汇。它可以是胜利后的欢呼雀跃,可以是失败时懊恼悲愤的呜咽。对骂时“干”言简意赅,赞美时又如此精准胜过千言万语。有时它摇身一变成为决心已定的振奋一吼,有时化身提示同伴注意危险的救命警钟。出门在外它是矮巨人联络情感的桥梁,回到温馨港湾千言万语胜不过拳头锤到石桌板上的一声“干”,以此抒发“今天可累死了,这东西很好吃,再来一份”的情怀。


  罗琳扬起手,示意破喉咙先别急着激动。


  “但是想当个好演员,得做好很多准备,其一你得答应我先去学识字。”她双眸婆娑,眼睛美得仿佛会说话。


  “干!”


  破喉咙挠着头顶突出的角质层,羞怯的低下头。午后的阳光毒辣,抽在矮巨人身上微微发热,竟连石头蛋子般的脸庞都热了起来。


  罗琳手握剧本,教破喉咙认封面上的字。她告诉这位大明星,新戏名叫《恶有恶报》。破喉咙饰演主角,同时又是反派。


  “干!”破喉咙说,他眼睛滴溜溜转了转,憋出一句抱怨:“又演坏人!”


  “是啊,没错。演坏人。不过这次你当主角,不用中幕的时候就开始扮演尸体,一直到落幕。”罗琳扬起如新月般的弯眉笑起来,她问破喉咙:“难道你想演好人?”


  “干!”


  “当个大英雄?”


  “干!”


  “如果是演艺事业这条路,短期内你是没办法如愿以偿了。”罗琳把剧本塞进破喉咙手里,她若有所思的沉吟半晌继续说:“不过嘛,在现实里,可没人规定矮巨人不能当英雄。”


  “干!当大英雄!”


  罗琳微笑着,从衣领深处抽出一根涂满金粉的羽毛。阳光落到金色羽毛上,晃得破喉咙眯起眼睛。罗琳故作神秘,声音小得迷路的微风都能把只言片语吹得七零八落,仿佛艺术人生后院里藏着百十位隐形的窃听者。


  罗琳开启朱唇悄声说道:“好演员的条件其二,你要有丰富的人生阅历才行。说到增加人生阅历的方法嘛......我们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


  “‘我们’?”破喉咙看着罗琳,十以内的物体他还是数的明白。此时站在他对面的仅有罗琳一人,而“我们”显然是个复数。


  “我们,就是‘处刑人’。平日你只管演戏,闲暇之余除了学习和识字,还可以活跃在鲜为人知的世界里侧,不仅能丰富人生阅历,把经验用在舞台之上,还能当大英雄。”

 
  “干!大英雄!”


  破喉咙咧开大嘴,一把夺过金色羽毛。


- 本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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