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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铁效应(27)

火彩
发表于 2025-07-22 09:33:24

  “这附近还有其他村子吧。”


  三合钻进平原地势下沉的缓坡,在犹如迷宫的黄土世界中快步疾行。他时不时抬起头寻找太阳运行的角度,随时修正向北而行的线路。


  *这里村庄倒还真是不少,起码以前是这样。要是我们羽神之中有哪位没能完成主神交代的信仰指标,就会跑到这地方,找个村子稍微施展神力,拉个把人头冲业绩交差。*


  林趴在信筒上,一面回忆往昔,一面品尝土味之风里夹杂的讯息。此地盛产黄土,同样也是信仰的荒漠,相比之下,沙海可称得上精神绿洲。风带来五味陈杂的消息,更让林确信自己的判断。


  生活在黄土坡上的人们繁衍生息,他们同恶劣气候作斗争,努力开疆扩土,精神层面却变得比羽神大战的时候还要贫瘠。先前三合所见到的神官是当地信仰与粗犷民俗相结合的典型代表,想到此化身寄居蟹的羽神心中突然冒出个念头。


  *但是,话又说回来。你刚才假借我的名义。*他说道,故意加重几分脑内魔音的力度,震得三合差点趔趄摔倒。


  “这是明令禁止的?”


  *我不记得钢铁慈父说过这项禁令。*林油腔滑调,思琢如何拐弯抹角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他老人家还是比较豁达,我的性格就随他。*


  “谢谢你豁达的只劈掉我半边眉毛。”


  三合的耿耿于怀让林有些不满,他认为虔信者就该遭受一些苦难,好让其他人看看什么叫历经磨难而不动摇的坚持。再者说,惩戒其他神明的信徒,或无神论者着实无聊,还容易引发宗教战争,到头来得不偿失。


  就在林想着如何假借三合之口传播信仰,达成海洋之神对自己的嘱托时,迎面的土坡后走来一队卡赞兔人商团。三合下意识捂住屁股,礼貌的向对方打听最近的村镇在何方。


  “沿路右转右转再右转就到了,银(人)类。”领队的兔人礼貌的说,目光困惑的打量着行迹可疑的矮人。


  “我不是矮人!不是妖精!”三合从对方眼神里读出了警惕的讯号,他看着兔人手里高耸天际的长矛,脸上堆满微笑赶忙说:“我是阴阳村海洋之神神殿的高级布道师,是羽神林吉儿的使者,要去沙海与同伴汇合。”


  “你确定要去前面辣(那)个村庄嘛,银类?”


  确认过眼神后,兔人勉强对三合说出“祝你平安”的宽慰话语。他们又拿出随身携带的些许干粮和水,慷慨的同三合分享。三合不敢逗留太久,生怕自己造成的自然灾害抵挡不了黑衣人太长时间。他连连点头,表达感谢后忙转过兔人来时的山路,消失在黄土夯成的小径里。


  三合不知道,当这队兔人看见土堆里呻吟的村民,与阻塞去路的陷落大地后会作何感想。无论是村长还是神官,都绘声绘色的向兔人描述一位名叫“林鸡儿”的凶神的故事。


  故事里没有祸害妇女的神官身影,也没有寡妇家的破事,有的仅仅是双方手持武器进行友好交流的时候,冲进来一位高呼“林鸡儿大神”的矮子,他高声称扬海洋之神的威名,用堪称神迹的嗓音引发了一起小规模山崩地裂,把所有人当场掩埋,试图献祭给他所信仰的异神。


  这些话兔人们听见了,姗姗来迟的吉克·吉甕也听到了。浑身淤青的毁灭法师追了一夜,闻听到当地人添油加醋的哭诉,食物中毒引发的脱水让他再也支撑不住,又一次昏倒过去。


  众人七嘴八舌的故事会如何传播,拟人化的命运之手不清楚,他光盯着齿轮确保命运设备按部就班的运转已经相当占用精力了。但他相信兔人们登峰造极的信息加工能力。走南闯北的兔人们心知肚明,这些当地人嘴里没多少实话,反而隐藏了更多与己不利的真相,比如土堆里倒栽葱插着位光屁股神官,肯定另有一番堪称曲折的故事。


  可尽管如此,光凭现有条件,兔人们还是习惯性的把有关“林鸡儿大神”的故事架构搭建完毕。这支商团还要在黄土坡里转上几天,随着兔人大脚板扬起的黄土,“林鸡儿大神”的名号肯定能传遍黄土坡的广袤大地。


  至于三合,他只想找个安全的地方睡上一觉。


  命运的齿轮徐徐转动,才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当三合来到兔人们说的“右转右转再右转”的村庄,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绝望感。村里男女老幼苦着脸,好似世界末日即将来临一般。他们三三两两靠在依山挖出的土窑门前,双眼无神看着村广场。露天的不规则土围子圈起一尊石头,周围堆满眼花缭乱的贡品和鲜花。


  三合一眼就看出它是块天然无雕琢的好石头。属于没有任何价值,连矮人盖房子都会刻意绕过的那种劣质石材。顶端一道裂缝自上而下,几乎贯穿整块岩石,开裂处呲牙咧嘴,一看就是才碎不久。这种石头的同类在阴阳村很常见,多数时候人们只有在晒海带的时候才会想起它们。石头吸水性尚佳,暴晒的时候容易吸热,是个把任何东西晾晒成干的好工具。


  可是在这里它摇身一变,享受起国王般的待遇来。村民为它点起火把,给它涂抹香脂油粉,甚至把贵重丝绸撕成布条,缠在一根围绕石头周身的粗麻绳上。每当风起时,丝绸飘荡,搅起供奉的香火味,吹进村中百十口户的家里。


  村中萧条的气氛,让三合有理由怀疑刚才的兔人洗劫了村庄。


  “站住!”


  两位披麻戴孝的年轻人拦住三合去路,他们手里拿着草叉站在石头夯平的土围上,眼神里除去末世悲愤外,还有些许对异族人居高临下的藐视。


  三合抬起头,迎着阳光望向两个高大身影,担心他们会随时掉下两米高的围墙摔个粉身碎骨。这座村庄规模不大,填在悬崖峭壁之间,它坐北朝南,几乎全天沐浴在阳光中。


  “从哪来的!”其中一位问道。


  “要往哪去?”另一位一唱一和的补充道。


  “从、就是从村门口进来的。”


  村中怪异且凝重的气氛让三合不由提高警惕,谨慎选择不招惹麻烦的措辞搪塞,他看好不远处马棚里的一堆稻草,既舒适又隐蔽。于是三合急着要蒙混进村,想着那里定然是个睡觉的好去处。


  “干!门口把门的拿着兔子给的奶子酒又喝醉去了。”


  看场子的两人忿忿不平,听起来是因为没有喝到酒而恼怒,进而把情绪发泄到三合头上。其中一人恨恨的对三合说道:“我们村里正逢丧事,不欢迎外人。”


  “我只想找个地方睡一觉。”三合又看了眼稻草,顿感双脚无力,心跳加快。


  他尽可能表现出友善,哪怕求得一席稻草躺在大太阳地儿下也是好的。三合忽然想起遇到兔人时那句奇怪的问候,看来他们吃了同样的闭门羹。


  “去村外挖个坑,随便你怎么睡。”拿叉子的守卫有些不耐烦起来,他喝止从远处跑来的一群孩子,他们手捧鲜花似乎要供奉给围墙后耸立的顽石。“走!都走,没听家大人说吗,神石死了,还献花干什么,净招虫子。”


  “你说什么死了?”


  站岗的一句话触动三合身体里隐藏的开关,他又拉开架势准备刨根问底。林掀开信筒盖,露出两只眼睛保持耐心等着三合捅娄子。


  “神石!”


  “就这?”三合指着石头,他看到的是一块废料,并确信连个“神”字都刻不出来石头就会碎成无数块。


  “这是神石,矮子,请你放尊重点。”


  守卫的声音引得孩子们跑回来驻足围观,很快周围聚拢村民。他们头上缠着白布条,纵使一脸悲哀也无法阻止他们看热闹的心。


  “它管什么?”三合斗胆发问,他觉得在石头前面缀以“神”字不合理。


  “神石大人掌管天地万物。”左边的守卫说。


  “可你说它死了,但天地万物还在啊。”


  “呃。他是元素之神在地间行走的代言人。”右边的守卫还在顽强抵抗三合的质询。


  “一块石头就代表元素之神达,那达的威能岂不是无处不在,怎么就没见其他石头显灵。”三合认为崇拜一块天然无雕琢的石头不合情,还不如凿成神像更有偶像的感觉。


  “神石大人当然有威能!”左边的守卫又接茬说道。“神石大人从天而降,砸碎了前任村长兼前任神官设立的铜像。”


  *我认为这只是大自然的偶然。*林在一旁煽风点火。


  “前任村长的铜像怎么了。”三合问。


  “他贪污腐败!这是上天降下的神罚。”右边的守卫说。


  逐渐围拢的村民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都说砸的好,那些金属物料拆出来做成农具一直用到现在,结实又耐用。


  众神武德充沛的年月,我们如果知道哪座庙念歪经,直接就降下天灾给它拆了,砸铜像实属最低级行为,小羽神才耍的把戏。


  “如果你们说那是神罚,因为有人干了不合法的事情。今天又说神石已死,是不是也表示现任村长兼神官有点什么问题?”


  三合一席话令众人哑然。只有孩子们拍着手,唱起数金币的儿歌。


  说得对。林鼓励三合继续说下去。寄居蟹耐心等待时机,等着他利用三合实现为海洋之神传播信仰的时机。


  “不管怎么说砸扁铜像那也算神罚。”左边的守卫小声嘟囔着。


  “除此之外,它立在这里至今,接受无数供奉,享受人们敬仰的时候还显过灵,示现过什么神通吗。”三合咄咄逼人,此刻他犹如毅力于信仰荒漠的巨人,俯视周围心生疑虑而向后退却的众生。他一锤定音的说:“如果除了从天而降砸扁了个铜像外再没有任何示现神通的功绩,那它就是块普通石头。”


  “但它依旧是从天而降的普通神石。”右边守卫的话弱得几乎听不见。


  “就是块不堪大用的石头,而且还裂开了!”三合困极了,很难控制住情绪。他大声说道,声音震耳欲聋,引得悬崖峭壁间探头探脑的石屑纷纷落下。


  “我们管这叫‘神石已死’。”左边的守卫仍不甘心,他觉得自己和自己守护的信仰在外地人面前一无是处着实丢人。“外来的,说话要小心。一会儿村长兼神官就会来做法,让神石大人恢复如初。你要不赶紧走,到时候等神石显灵,我们就割了你的舌头献给神石大人。”


  “这块石头只是长时间暴晒后开裂了而已。”三合越说越激动,不由拔高嗓门。“一块难堪大用的普通石头,复原了又有什么用呢!”


  三合打心眼里瞧不起盲目崇拜的人,加之睡眠不足导致肝火旺盛。他的声音拨动起太阳逐渐烤热的空气,把守卫推了一个跟头,栽进土墙后。摆在石头前的花瓣漫天飞舞,音波以肉眼可见的姿态重重撞上石块,刹那间呈现了壮观的一幕。


  这是三合小时候经常表演的才艺,对他简直信手拈来。具体而言,是把劣质的石块先放在火上炙烤,而后迅速放进水里降温,趁着石头滋滋作响时,夹出来抛向空中。表演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三合只需运足气势,瞄准石头所在的方位大喝一声,半空中的石块会猛然炸开,化作齑粉绽放的白雾。他经常在村子迎接新年的篝火晚会现场表演拿手绝活,天色尚早他就用石子,夜幕降临则换成烧得通红的铁渣。直到有商人运来夏国名为“烟花爆竹”的商品后,此项传统保留节目才退出历史舞台。


  此刻,巨大的爆裂声响彻半个黄土坡,连刚离开不久的兔人商队都听见了三合的得意之作。那块供奉起来的劣质石材摩擦着火星,细腻的白色石粉随三合喊声直冲云霄。烟柱上粗下细,音波披上显影的白袍化作震荡扩散的数道烟圈,以石头所在的位置为圆心,向外辐射气浪和噪音。

  
  瞬间尘浪劈头盖脸扑过来,染白了周遭所有的景致,更是淹没了供品和挣扎着要起身的年轻守卫。


  围观的人们震惊了,他们毫不怀疑自己刚刚目睹了异教信仰者施展的神迹,毫不费力就摧毁了自己长久以来所崇拜的神明象征。守卫从石粉堆里艰难的爬起来,盯着面前灰头土脸,少了半边眉毛和胡茬明显缺损的矮子。他们二人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到底是谁啊。”


  “我是来自阴阳村海洋神殿的高级布道师,是海洋之神卡利普索最器重的羽神弗兰克……弗兰克·吉儿·林的使者!”


  三合比着林在脑海里的一字一句说道。但最为重要的“吉瑟斯开天辟地格瑞特全能帕沃至高坡菲无敌安珀儿”的中间名三合没跟上林的语速,只得再次掐头去尾以两个令人错意的字带过。这让林很不满,寄居蟹甩动大螯做出要拔掉三合稀疏胡须的威胁动作。


  “好哇!你个海神的异教徒,居然敢毁坏神迹!”


  守卫在白色石粉构成的沙土里艰难移动,两人喝五吆六试图维护村长与当地信仰的威严,招呼村民擒拿众目睽睽之下摧毁神石的凶手。


  围观村民早就借石头崩裂化作齑粉的掩护逃得远远,他们聚在远端的角落里交头接耳,眼神里闪烁着怪异的光。听见镇守神石的守卫要求上前拿人,他们更是大踏步向后退去,以此表示自己不问世事、与世无争的坚定决心。


  俗话说眼见为实,这群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实人亲眼瞅见个自称什么神的使者,张嘴立现神迹,喝碎村里供奉多年的石头。换做是谁也不敢上前轻易造次,吼上一嗓子叫人魂飞魄散的能耐现如今可不多见。


  守卫气势汹汹手提草叉越过土墙,他们脚跟还没落稳,围墙另一侧飞也似的撞来阵熏人酒气,一位莽撞人扑倒在地,三人纠缠着又带起刚落稳的石粉。


  “不好啦!”披麻戴孝的酒鬼推开守卫,迷离的眼神试图聚焦在距离自己最近的东西上。他气喘吁吁,紫红色的脸不知是因为酒精熏染还是情绪激动。醉汉猛一把抓住三合,惊得围观村民异口同声发出呜咽的悲鸣。他们担心这位身材迷你的神明老爷代理人发威,碎个石头尚且使得,要是当场碎个活人怕会难以清理。


  “村长跑啦,带着小老婆和金银财宝跑啦!”醉汉叫嚷着,浓烈酒气全喷在三合脸上。“嗝——!他根本没本事修复神石,那些鬼话全是村长看了半本经书后编出来唬咱们的。”


  三合闻到酒里一股子奶味忍不住吐了。醉汉见此情景,助兴般也跟着三合吐起来。难闻的味道弥漫广场,勾引起围观群众和守卫跟着吐,场面诡异得好似某种新发明的邪神祭拜仪式。

  
  醉鬼推开三合,又重复了一遍噩耗,以期看到人们做出些许符合常理的反应。比如抱头痛哭、破口大骂、愤然追逐,这些他都尝试过。在兔人给的酒精作用下,他擅离把守村门口的重要岗位,晃悠悠追在村长骑的双座毛驴后面。


  “你们猜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不等众人做出适度的反应说,“不用担心,他跑不掉。就刚才眼瞅着从村里飞出一块石头,直愣愣的从天而降把他砸个半死,嘿!我拖着他的一条腿,就这么把他挪回来啦。”


  语毕,醉鬼再也抵挡不住血液里酒精顽强的攻势,他脸朝下倒在一滩呕吐物上昏睡了过去。


  直到此时,围观村民才从震惊中恢复神智,脑中的电波回路顺接接通,开始接收有关村长种种劣行的讯号。


  年富力强的男人们撇掉身上臃肿的孝衣拎起棍棒齐齐向村门口跑去,剩下的老弱妇孺和神石守卫将三合团团围住。他们眼中绽放着无与伦比的光芒,犹如一群水手在黑暗中望见指引归途的灯塔。朴实的本地人心思简单,既然旧的信仰体系崩塌了,那就换个新的试试。他们认定,眼前这位自称海神使者的小矮子是真神,他刚刚确实展现出无可辩驳的神迹,用神圣之语打破迷信的巨石,还未卜先知阻止了骗子村长裹挟村民血汗钱逃跑的卑劣行径。


  人群仿佛一座移动牢笼,逐渐收缩把三合困在中央。


  三合头晕眼花,困顿粘滞了脑子,呕吐又让他眼冒金星。怀中寄居蟹分明正对着自己喊着什么,他却无暇倾听。


  眼见一群人围拢过来,空间陡然变得局促,不安的心瞬间激起前夜轻而易举毁灭奈落神殿壮举的回忆。他不知哪来的力气,跳起一人多高,捧把石粉抛向四周。人们慌忙躲避夹杂呕吐物的呛人粉末,恰好闪出个能逃命的空档。


  一双脚板铿锵有力,踏过遍布村庄广场的石粉时激起层层烟浪。回头确认追兵时,三合看到自己逃跑留下形似在沙滩上奔跑的足迹,顿时莫名的想起故乡。


  回忆蒸馏出浓郁的乡愁。


  彼时夕阳西下,他坐在沙滩前看着归途的船只划出一条条急迫的白浪。温馨的画面对现在的三合而言,更是多了几分呛人的忧伤。他开始想家了,思乡之潮汹涌澎湃,瞬间淹没三合的感官。任凭寄居蟹和村民如何大声呼喊,他充耳不闻仍一往无前跑出村庄。


- 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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