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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法的精神(2)

火彩
发表于 2024-04-30 10:18:19

  自巴德全面接管混沌之塔,百年间塔里围绕混沌大师的独断专行孕育出一个神秘组织——“他们”。


  该组织的成员分布广泛,且个个身怀绝技。“他们”可能是中午为大法师送餐的帮厨,可能是打扫外塔的保洁,更可能是胆战心惊扣响混沌之塔顶层房门为巴德递上周工作计划表的当值法师。


  巴德是掌管所有人命运的一塔之主,俨然是塔间的神明。而“他们”想做的,和古典时期敢仗义执言的法师前辈差不多,无非是想办法把众神搞下凡间,再踏上一万只脚让其永世不得翻身。


  起初维系松散联盟的或许是巴德切断了多数努力用功的法师的上升通道,或是对诸如厨房、保洁等专业人士指手画脚惹人烦。然而随时间推移,时至今日混沌之塔庇护下的人们已经忘记初心,对一位病恹恹的老人如此仇恨似乎成了约定俗成的传统,传统即神圣而不可侵犯。又因为这事涉及“神圣”二字,于是多数人将对巴德的敌意止步于态度上的嫌弃,只有丧失晋升空间的法师还在兢兢业业背地里忙着针对巴德的阴谋勾当。


  长久以来,巴德和其他法师的关系缺乏润滑,关系曾一度剑拔弩张。通过法师们坚持不懈的实践,他们终于搞清楚一件事:法术层面的角力万万敌不过混沌大师巴德。


  有记录的最后一次集体实践活动结局相当惨烈,“他们”不仅损失了几位实力不凡的资深法师,还给塔内保洁组的专业清洁人士添堵,导致勤劳的人儿平白增加许多清理肉屑的额外工作。收拾残局着实费了番力气,努力维持混沌之塔正常运转的劳动者对法师不计后果的鲁莽行为提出严正抗议,后勤部门积极响应,干脆取消了全部餐后甜点和无限供应的小零食。连正餐也一并从菜单上消失,导致接下来几日惹是生非的法师们只能啃生菜叶子过活。


  偷袭事件甚至波及到意想不到的地方,此次事件最大赢家是躺在悬崖峭壁下惹眼的晶球。意外得到大量肉食补给后辐射出的光线格外耀眼,刺眼的光斑把塔和绝壁照得宛如刷上层银漆。厚重得可以抵挡矮人火枪弹丸的窗帘放弃抵抗,任由光啃咬出烧灼的细密小孔,混沌之塔附近的裁缝铺在偷袭事件后的一段时间里生意格外兴隆。


  “我要感谢你没用刀子。”巴德说。他看完报纸开始处理手头工作,只见大法师用指甲划开信封,着手在本子里记录起来。他利用咳喘间歇蹦出几个断续的词句,勉强拼凑出个完整句子:“我可不想把这里弄得到处是血。我猜,他们向你灌输了许多狗屁理论,比如古典时代多美好,对不对。”


  “是辉煌灿烂的古典时代。”侍者捂住嘴,喉咙却自作主张摩擦震动,把想要说的话硬挤出来。


  “对,你说得对。是像臭狗屎一样的古典时代,散发恶臭,硬度感人。”


  法师为了对付巴德,把所有能查到的传统手段试了个遍,其中许多好点子是从法师称作“古典时代”的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一番挣扎之后,法师们都同意,采取物理手段消灭巴德难度同样不小。


  “那时候可没什么阿斯托比拉。”巴德一面熟练的拆信、记录,一面对侍从说:“那时候法师确实挺厉害,威能仅次于童话书和神话故事里的上古巨龙和独眼巨人,在大陆可以横着走,没人敢拦着,吃西瓜都不要钱。”


  侍者艰难转回身,一只手搭在门把上准备时刻逃离。他表情惊愕,看着摘录信件内容的巴德。大法师今天话有点多,而且到现在都还没骂过人。臭狗屎不算骂人,臭狗屎是巴德惯用的形容词、代词,以及语气助词,用在大法师看不惯的一切事物之上。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去他妈的占卜吧!我直接买彩票去!侍者因兴奋涨红了脸,为让幸运持续茁壮生长,他选择冒险倾听巴德的喋喋不休。


  “那时候法师的社会地位比国王低,比兽人高,没人敢给我们套上‘规则’的铃铛。法师作为回应,把不会耍魔法的凡子称作鼠辈,勉强同意让他们呼吸同一处空气。”

  
  巴德说的没错,侍者内心认同大法师的观点。身处法师内心美化过度的古典时代,他们不必担心法术培训机构沦为培养乞丐、吟游诗人的破烂市,面临毕业即失业的窘境。


  “天真烂漫到可悲的地步。”


  巴德曾如此评价莫名迷恋古典时代的法师,抱有此等幻想的家伙在混沌之塔里尤甚。他们的臆想中上古时代文明辉煌灿烂,法师先辈游历世界,凭一己之力面对危机临危不乱,屡次大展身手拯救黎民万生于水火。


  可事实总和幻想对着干,用文明词儿来说就是......


  “臭狗屎。”巴德咳喘说。“你懂这个词的含义吗?”


  “呃......狗拉的。”侍者的脸因为紧张与激动相互激荡,快变成酱色,几乎化身成这一词语最形象的代言人。

  
“我是说他们的幻想毫无可取之处,散发恶臭,硬度感人。尖帽大学是怎么让你毕业的,毕业论文是代笔写的吧。”

  
  大法师的话如利刃般剖开侍者灵魂,还是双刃剑,来来回回砍了数次。

  
  “我来告诉你,假如你正生活在古典时代会是什么样子。相信我,孩子,想要走出混沌之塔,以法师身份开始事业前,得留点零件在塔里。比方说,不学无术的人通常会选择慷慨的把脑袋留下,腔子顺窗户抛进海里。”

  
  悠远的历史长河里,法师这一物种可以顺利跨入现代着实令人称奇,他们本该在时间为历史翻篇时成为记录于传说目录里的珍稀物种。下面的注脚说不定会如此这般写道:高智商两足生物,勤奋、好奇心强、臭狗屎。已绝种,蠢死的。


  过去可没人在乎安全问题,无论是他人的安全还是自己的安全,这直接导致抬高了所有人的生活成本。古人的日常开销表里,占比最大的是自己身家性命的支出项目,稍不留心便会全额付清,而后安详的离开世间。


  正因如此,所有一只脚踏上法术修行之路者,必须具备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能耐,兼身怀绝技的本事。以防有人背后捅刀子、当面下绊子、隔三差五落井下石、躲着老远含沙射影,还有秋后算总账。这些词汇是危险的形容词,同时还是取人性命的名词和动词。


  所谓古典时代,法师的存活率简直比新生儿还低,妨碍他人研究是丝佩瑞尔大陆上法师们的优良传统,不动声色继承他人研究成果更是众所皆知的传统美德。


  “他们拿来唬人的古典时代,哈哈哈。”巴德好像想起什么陈年旧事,他突然笑起来,笑声仿佛拉起带风箱的低音乐器,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那时候法师之间缺乏名叫心平气和的润滑剂。“他歇了好半天,等兴奋的情绪褪去。大法师仿佛回到百年前,自己正身处象牙塔的讲台给刚入学的菜鸟们讲课。他说:“研究课题上的死对头、同一体系下等待晋升的学徒、意图搞出新成果的明日之星,可不能让他们扎堆。法师的字典里没有迂回,或是另辟蹊径,有的只是单刀直入,白刀子进去,千万别拔出来。单刀不够,他们还会随身准备套索。那个时候法师们发现解决导致问题出现的人更容易,只要人不在,问题自然消散无余。


  “你不会喜欢生活在这种‘辉煌灿烂’里,因为多数法师会把你这种不入流的新手当做辉煌灿烂的助燃剂照亮自己,把你的尸体当成攀登造诣高峰的垫脚石。幸运的是,阿斯托比拉诞生了......


  “咳咳!我跟你说这个做什么,老糊涂!你是象牙塔毕业,而后才去尖帽大学深造的吧,入学后应该被要求强制购买《象牙塔:成为传奇法师的第一步》,那本书里详细叙述了阿斯托比拉的建成史。


  “现在法师们终于意识到学术的归学术,暴力的归暴力。你,我是说他们,统统要感谢法环等级和相对应的鉴定考试,再没有你死我活,只有职称评定及格与否。谁觉着法师职称考试有问题,大可以去冲击五指议会的秘书处办公室,只要人还活着,就算赢。”


  侍者承认如今有阿斯托比拉的庇护,法师待遇好过羽神战争至今那段黑暗岁月,时至今日法师的社会地位比乞丐、算命的、神棍、巫婆和吟游诗人听起来高级些。更重要的是,法师已在阿斯托比拉编纂的魔法教育体系中驯化得几乎人畜无害。法师们性格温顺,像海边的鹅卵石。现如今在阿斯托比拉本岛还可以激发法师昂扬斗志的,只有今日临时取消的菜谱,以及即将缩减研究经费的噩耗。


  曾经的混沌之塔又是怎样的情形呢?


  “阴谋与死亡是家常便饭。”巴德再次猜透侍者的想法。


  家常便饭,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家常便饭。


  死亡是饭,顿顿都要有,不可或缺;死因是家常,翻来覆去就几种做法,毫不意外缺乏创新;阴谋是家常便饭的载体,作用类似碟子、饭碗或南部半岛人吃饭时用的筷子,它们负责承载尸体,顺便阐述为啥塔里又冒出尸体的合理原因。


  当阿斯托比拉尚未接管混沌之塔的岁月里,它向四周延展影响力的触手,势力所及罗织成环环相扣的因果循环,巧妙保持生态环境的平衡。混沌法师个个包藏祸心,按耐不住祸害他人的冲动,并为之努力奋斗直至终生。他们把祸心变现成藏在宽袖子里的锤子和菜刀,时刻想办法给同僚以惊喜,与此同时提防别人的袖子里变出雷同的东西。


  混沌之塔是“古典时代辉煌灿烂”的末代缩影,它自有一套生命循环模式在其内部运转,堪称超越因果循环的因果循环。处理尸体比处理垃圾复杂不了多少,只需对准塔尖下的晶球高空抛物即可,余下的事全靠晶球自己处理,准保不留半点痕迹,干净得好像此地从未出现过那样一个脑袋嵌入腔子的倒霉蛋。


  面对混沌之塔这块难啃的硬骨头,阿斯托比拉放出巴德,塔里的法师相信他正是组织派来镇压自己学术自由的鹰犬。


  巴德没有辜负所有人的期待。


  大法师将雷厉风行从形容词变成实实在在具象化存在的动词。他用法术立威,辅以约束行为的明文规定,捎带手不限量供应甜点与新增加的茶歇。骄傲的塔间法师吃得滚胖溜圆之余意识到,将巴德形容为鹰犬大错特错,即使他是鹰犬,也该是从噩梦岛空降而来。


  “对你们来说,塔已经超脱了建筑概念。它是家,是生命终点的归宿。”


  巴德的话说到侍者心坎,正因为混沌之塔顽强屹立于悬崖峭壁之下,附近的居民才有工作可干,他们聚成平原街,靠塔吃塔养活了无数家庭。


  对塔间法师们来说,此地就是世界中心。


  如上只是以侍者为代表的塔间法师们一厢情愿。平原街的居民如果纯指望混沌之塔讨生活,早就饿死了。比起花钱大手大脚,擅长冲动消费的法师,真正让平原街生意兴隆的是开在东卡赞平原边上的牛顿发明工厂,以及所有和牛顿老爷有关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只是平原街居民心地善良,看在法师们挥金如土的份儿上,便默许了他们这份自以为是的骄傲。


  “对我来说,混沌之塔有更多重的含义,丰富到你们无法想象。曾经这里是道德的荒漠,文明的禁区,是我救了你们。”


  或许塔间法师想极力否认巴德的贡献与成就,好像只要否定现实就可以把混沌大师彻底抹杀干净。他们捶胸顿足,觉得是巴德让混沌之塔变成阿斯托比拉管理的若干平庸机构中的一个。他们着实太忙,忙得没时间自省,自省的法师抢不到下午茶歇的限量糕点,只能去吃没抹奶油的蛋糕胚。


  巴德管得有点多,管得时间还很长,熬死许多有能力接任他的人。


  大法师像位家长,事无巨细安排塔里的作息和运作方式。直接弄死竞争对手的手段遭到弹压,半夜进行的环保抛尸行为严格禁止,塔间法师面对周计划、月计划、半年总结、全年总结、明年选题报告目不暇接,无数纸面工作纷至沓来,压得他们无暇关注自己的竞争对手。


  面对面解决问题的遗风,如今只能在峭壁下的巨塔阴影间蛰伏,趁着巴德某日掉以轻心时才偶尔出来活动活动筋骨,留些骸骨残渣表明最近的确发生了某些学术层面的争端。巴德对此类小事尽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非情况特殊,他绝不会亲自出面缓和矛盾。沟通与交流通常以“下面那半截大腿骨是谁的”开始,以“不过是个死人,他的课题交给谁做,下午到我房间来报道”结束。


  巴德的努力很快有了回报,悬于峭壁之下的吊塔成了大陆文明进化的微缩景观。


  丝佩瑞尔大陆各种族学会彼此见面先握手寒暄的文明礼仪并非一蹴而就,更何况住满疯子的混沌之塔。当人们突然意识到不能每天吃人,所以规定一周只吃一次。随着思想进步,人们开始规定每周吃一半留一半。从吃人不吃头,到最终把吃人的家伙定义为疯子,这才诞生了所谓的文明。


  之后大家逐渐习惯坐下来充分交换彼此意见,先用语言和利益的博弈解决争端,而不是当场就掏出各自的鸡儿互相炫耀,更不会采取只要眼神对上,必须有人躺在血泊里这种激烈的交流方式。当然剑拔弩张的战争无法避免,包括法师在内,凡子们依旧热衷于用实际行动说服对方,擦干净溅到身上的血迹后慌忙拾起批判的武器对暴力的存在大肆批判。从古至今,无论战场还是酒馆,拳头大的都是赢家。走进厕所,如同回归文明初始,鸡儿大的便是赢家。


  巴德深知此等文明人处理问题的方式理应适用混沌之塔。经过一系列诸如甜品供应权、平原街酒馆女孩衣服布料尺寸定义等讨价还价的谈判,塔间法师向阿斯托比拉总部的公务员拍着胸脯保证,只要巴德不先动手,他们能保证尽可能把每年传统意义上的自然死亡人数限制在个位,上限绝对不超过神殿壁画上众神的数量。偶尔在机缘巧合下,混沌之塔的因果造化仍会趁巴德分神时变出个把尸体,或者半具尸体,以此彰显混沌之塔还处在超越因果的因果循环之中。


  瞧,好坏当下立判。


  旧时代,把法师磨砺成鬼。当下可是文明的新时代,考虑到羽神战争期间凡子们亲手炸光了大部分文明成果,姑且算是不怎么文明的文明新时代好了。


  甭管怎么说,新时代就要有新气象。现在已经不流行拐角后冒出堆锤子把人砸成肉饼,睡觉时要睁一只眼防备偷袭之类的阴狠勾当。这是个好时代,好到给混沌之塔里的鬼重新披上法袍,逼他们去参加法环等级考试。考过就发证,不考试就滚蛋,补考还得另外算钱。


  职称、评级、课题研究取代了阴谋、暗杀、夺权篡位成为新时代里法师们的主旋律。阿斯托比拉精明的管理体系设计师参考肉鸭的饲养方式,拼命往混沌之塔的法师嘴里填吃的,直到把他们喂成出门只能坐升降梯的塔里蹲。


  就在前几日,巴德从冥想中感知到丝佩瑞尔大陆即将迎来新一轮风雨飘摇,掀起的滔天骇浪足以打翻无数国王头顶的宝冠。大法师不由发出一声感慨,在场的中级、高级塔间法师一愣,随即对天气和浪涌这一话题展开热烈而广泛的讨论,他们借题发挥耗光塔里库存的麦芽酒,吃掉成山的零食。巴德料定,讨论结果将在次日以天然有机肥料的方式呈现出来,并最终达成一致。巴德笃定应该不会有人拉出别具一格的屎。


  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当年野蛮且血腥、人人自危的混沌之塔在巴德手中土崩瓦解不复存在。随着时间流逝,塔间法师已经忘记当初为何要将巴德关在塔顶任其自生自灭的理由。他们关心的,只有一天五顿饭之间的时间用怎样的学术活动敷衍过去。话说回来,“关”、“锁”、“困”、“囚禁”充其量只是象征美好希望的形容。只要大法师愿意,他可以出现在塔里任何地方。


  为缅怀过去的激情燃烧的岁月,是指那种真能把人烧焦的岁月。塔间法师坚持保留一项传统:如愿以偿分配到研究室的项目组长,入住前要举办简短的入住仪式。形式无所谓,没有上门道贺的同僚亦可,朝门前撒把该房间前任项目组长的骨灰,再用力踩过去,以此象征用暴力掠夺包括对方研究成果在内的一切塔间固定资产才是该仪式的核心内容。


  正当侍者感慨万千之时,巴德摊开糅得软薄的羊皮纸,用吸饱墨汁的鹅毛笔写起信来。


  “怎么还不走,是因为今天没骂你吗?”


  大法师忽然抬起头瞪着侍者,仿佛刚才拉开话匣子讲述历史的是别人。巴德粗暴的挥手赶走侍者,一滴墨砸落纸间,像朵绽开的黑莲花。他用眼神里注满的压迫感顶得侍者几乎快要贴到门上,年轻人赶忙推门拔脚就跑,心中没有丝毫犹豫。


  当房间外值班的法师用四条刻满咒文的秘银锁链重新封闭房门,锁孔里飘出巴德阴森森的叮嘱:“等一下会有人来打扫房间,不要为难人家,否则今晚让你们去对面岛子上耍个痛快!”


  值班法师脸色铁青跌坐进不合身的小椅子里,对剩下的半块蛋糕全然没了兴趣,他们深知混沌大师向来说到做到。


- 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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