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民的自我修养——《星船伞兵》书评

        长久以来，我一直认为，作为一本好书要做到两点：读时爽，读完想。也就是说，读的时候要给读者带来阅读的愉悦感，令其身心投入，欲罢不能；读完之后，要引发思考，让读者体悟到一些东西。按照这两个标准，罗伯特.海因莱茵的《星船伞兵》无疑可以算一本好书。
        这本书的英文名是《Starship Troopers》，曾经在1997年改编成影片，当时的翻译是《星河战队》，之后还有续集、动画和游戏问世，严格说起来，翻译成《星河战队》既不信又不达，甚至《星船伞兵》也只是略好一点但不够准确，我认为更加准确的翻译应该是《星舰突击队》。
        电影《星河战队》及其续集和动画给人展现的大多是战斗场面，再加一点训练、浪漫和奇迹，让整个影片脱离不了商业影片的藩篱，无边无际的虫海也带来了强大的视觉冲击力，作为商业片，可以说是成功的。但多年以后读完原著，我才发现，原著和电影之间仅有背景、主角和其成长经历算是有些许联系，其他大多数内容都是编剧的任意发挥。
        在原著中，没有浪漫和爱情的成分，电影和动画里的女一（女舰长卡门）在原著中出现了寥寥几次，有的时候仅仅是提到了名字，参军后男主跟女主只有一次见面，共进了一次晚餐；电影中的女二（女突击队员）压根没有。男主的好朋友卡尔，电影和动画里成了高级军官，原著中从参军后就没再出现过，唯一一次就是男主和女主共进晚餐时提了一句，他死于虫族进攻冥王星基地。
        整本书用第一人称的视角描述了男主从高中毕业到成为正式军官的经历，其中大多数描述的场景是训练，整本书共14章，最开始的新兵训练（阿瑟考利营），就写了五章，占全书约30%的内容，接下来是第二阶段更加艰苦的训练（史密斯魔鬼中士营），又用了一章，这次训练之后，男主才正式成为Trooper，接下来就是参加了几次突袭战斗后，男主决定转为职业军人，于是他去了军官学校开始作为候补军官的学习，这花了一章，接下来就是作为候补军官参加战斗的一章，及最后成为正式军官的一章（这一章只有三页），整本书就结束了。全书的一半篇幅是训练/学习期间的经历，战斗场景约占40%篇幅，所以整本书根本就不是按照一个冒险故事来写的。
        读原著的愉悦感来自于这是一个硬汉的成长史，不仅仅是肉体，更是精神和灵魂升华的过程，自始至终体现出一种战争“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的硬汉精神，正是这种精神让原著变成了一本生动的有力量的文学作品。
        如果单纯如上条微博所说，也还不能算是一本好书，更重要的是，原著字里行间透出来作者的某些思想，时至今日，对很多社会问题还有相当积极的指导意义，这里面让我最有共鸣的有两个情节：
        第一个情节的背景是在新兵训练营时，有一个新兵逃走并杀死了一个小女孩，这个事件之后，引发了男主的一次思考，让他回忆起了在高中“历史和道德哲学课上的一次讨论”。他的第一位精神导师杜波司先生探讨了北美共和国解体前的混乱状态，里面有不少有价值的观点，比如养狗和青少年教育的问题，比如对体罚的态度，金句频出：
“一个法官的目的必须是仁慈的，但他作出的判决却应该使罪犯感受痛苦，不然惩罚又从何谈起。疼痛是几百万年的进化给我们造就的基本机制，它能在我们的生存受到威胁时向我们发出警告。社会为什么拒绝使用这么完美的生存机制呢？”
        “所有的道德理论的基石都是责任，对于一个团体来说，责任的重要性相当于个人利益对于个体的重要性。”
        “自由从来不是‘不可剥夺的'，必须时不时地用爱国者的鲜血来换取，否则它就会消失。”
        “‘青少年违法者'是个自相矛盾的概念。‘违法者’指的是‘不能承担责任’。但责任只是成年人的美德--只有当少年成为一个成年人之后，他才能明白责任的意义，并将责任看的比天生的个人利益更为重要。”
        “横行在大街上的小流氓是一个外部症状，表明那个文明已经身患重病：其公民（所有的人都是）只知道称颂着‘权利’的神话，却忘记了他们的责任。由这样的公民组成的国家是不能国运长久的。”

        第二个情节是男主在军官学校作为候补军官学习期间，其第二位精神导师瑞得少校提到了一个问题：“当代的政治体制是怎么从混乱期演变过来的？它在道德方面有什么合理性？”
        在书中，对“当代政治体制”没有做详细描述，只是大致上知道是种联邦体制，在这个体制内，最有特色的是在政治上把人分为三类：即公民、平民和军人，其中军人包括职业军人（没退休前）和在军队中暂时服役的人，平民是没有志愿参军和虽然参军但最终因各种原因没有完成服役的人，公民指的是志愿参军并最终完成服役的人（也包括退休后的职业军人），三类人中只有公民有政治权利，也就是投票权。每个人在十八岁生日之后都有一次完全自由的选择权，来选择是否加入地球联邦军队。
        根据书中描述，“当代政治体制”的建立是一个自然而然形成的过程，当各个国家的政府因某种原因垮台的时候，出现了骚乱和劫掠，一段时间后退伍军人自发出来维持秩序，“一两代人之后，最初的应急办法逐渐演变成宪法。”，而且这个应急办法的精髓就是“退伍军人...独断专行，内部互相信任，但不相信别人。”其演变出来的宪法的内核也就相应变成了“老百姓只配听别人吩咐，要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得干什么。”
        当然，对于“当代政治体制”建立起来的过程，书中并没有做详细描述，但花了大量篇幅来论证其合理性--“说明为什么今天的公民权只颁给退伍军人？”（不仅仅是让候补军官学员们把论证其合理性当作作业，更重要的是通过让退伍军官担任学校的历史和道德哲学课老师来把类似观念灌输进高中生的脑袋里）。
        不是因为更聪明--“军人并不比平民更聪明。在很多方面，平民聪明得多。”
        不是因为更有纪律--“只要还在军队，就没有投票权。”“纪律是部队强加给我们的，一个人退役后还能不能自我约束，事先谁也说不清楚。”“退役军人的犯罪率和平民一样高。”
        瑞得少校论述了人类出现过的各种政治体制，提出一个观点：“所有这一切尝试的出发点都是符合道德的，即，提供一个稳定的、具有善意的政府。”
        那么如何来实现这个愿望？“所有社会体系都通过同一种方式来实现这个愿望，把公民权限制在那些被认为有足够的智慧，可以公平地使用这种权利的人之内。”
        他认为在历史上“公民权的分配法则多种多样：出生地、家庭出身、种族、性别、财产、教育、年龄、宗教，等等等等。”但“这些体系最终都崩溃了，或是被推翻了。”
        书中借瑞得少校的口提问：“现在，我们创建了另外一个社会体系......运行的还不错。”“请你回答，为什么我们的社会体系会比我们先辈所采用的任何系统更好？”
        最后他自己揭示了答案：“在我们的系统之下，任何一个投票者或是政府官员都是一个这样的人，他已经通过志愿参加的艰苦服役表明，他能够将集体的利益摆在个人之前。”
        “投票就是行使权利，它是至高无上的权利，是一切其他权利的根源”
        “公民权就是强权，赤裸裸的强权。不管施行者是十个人还是十亿个人，政治权力就是强权。”
        同时，他也提出了权利的对应物--“责任！”
        “因为公民权是人类权利中至高无上的，所以我们必须保证，那些行使这个权利的人应该敢于付出最大代价亿承担自己的社会责任，我们要求任何一个想要行使公民权以控制这个社会的人押上生命--必要时牺牲生命--来拯救社会的生命。由此，一个人所能承担的最大责任和他所行使的最高权利相互对应了。阴和阳，完美对称。”
        在这个志愿参军以获得公民权的体系中，淘汰率是极高的，新兵组团的时候有2000人，第一阶段训练完毕就剩了400余人，第二阶段更艰苦的训练结束后，只剩下了187人，可以看到，人类中只有很少的人能成为公民。
        作者借书中人物之口说了这么一番话“所以我们才让参军这么困难，退伍又这么容易，高于家庭和部落的社会责任需要你具有想象力、奉献精神、忠诚，这些都是更高层次的德行，必须自己主动开发才能获得。硬灌下去的话是会吐出来的。”
        作为一本出版于1959年的小说，海因莱因对集体主义、爱国主义、奉献精神的阐释令人印象深刻，你真不是个共产党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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