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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为人知的战线·前传02

小队长杰米扬
发表于 2022-05-13 02:21:30

“大伯!我把炉子生好啦!那里的火都像巴夫鲁什卡一样乖!”巴夫鲁什卡蹦蹦跳跳的跑到正在院子里劈柴的柳多夫身边,用那小小的稚嫩的声音欢叫道,“我们什么时候做饭啊?”
“你先在旁边的林子里自己玩玩吧,别跑远了,等我把这堆柴劈好了就来。”柳多夫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汗水,“注意别把林子搞起火了啊。”
“知道了!”巴夫鲁什卡飞快地就跑的远远的了,欢呼着冲进林子里去了。
林子里可就是巴夫鲁什卡的再好不过的游乐场了。在林子里的空地上,有一个倒下的老松树的木头桩子,在那上面和周围,长了好多好多的胖胖的蘑菇,但是柳多夫大伯说这是不能吃的东西……巴夫鲁什卡偷偷的拿自己的火烧了一下,也点不大着。在这里阳光是照不到的,所以冬天这里就变得好冷,巴夫鲁什卡就不喜欢到这里来玩了。在这个倒下的木头桩子的旁边,有一个老是冒出圆圆的气泡来的飘着些脏兮兮的东西的水塘子,叫做沼泽,大伯说这里好危险,不让巴夫鲁什卡靠近它,但是巴夫鲁什卡也自己跑来玩的时候悄悄的试过了,结果小腿马上就被里面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吸住了,这可把巴夫鲁什卡吓坏了,于是巴夫鲁什卡就老是远远的敬畏的看着这个可怕的水塘子,再也不到这里来了。但是这个水塘子的周围是没有树木的,冬天太阳出来的时候,这里的太阳就老是晒得巴夫鲁什卡身上暖洋洋的,非常舒服,但是得注意一些不让这个水塘子里面的怪物抓住了。巴夫鲁什卡可勇敢了,才不害怕他们呢!树林子里面还有好多好多的覆盆子,它们长得矮矮的,可不像那些松树那样的高,害的巴夫鲁什卡想爬也爬不上去。覆盆子可好吃啦,酸酸甜甜的,每次和大伯一起到树林子里去就能摘到一整个木头盆子的黑黑的覆盆子,巴夫鲁什卡和大伯一边摘一边吃,还能把吃剩下的卖到镇子上去呢。树林子里面还有好多可爱的鸟儿,可是它们太机灵了,巴夫鲁什卡怎么也捉不到……什么?鸟儿怎么能拿火烧呢?你们真是一点也不懂怎么捉鸟,柳多夫大伯捉鸟才厉害呢!在冬天里,巴夫鲁什卡和大伯一起到很远的地方打猎的时候,大伯随便一抓可就是好多鸟儿呢!有勤劳的好鸟儿啄木鸟啦,还有那些那些会唱好听的歌的云雀们,还有有黑溜溜的眼睛的栗色的小麻雀……每次巴夫鲁什卡和大伯出门去打狼的时候,那才是最厉害的呢!柳多夫大伯可厉害呢,一瞬间地上就能出现好多好多的锋利的像刀子一样的冰凌,一下就把那些大灰狼扎个透心凉啦。然后巴夫鲁什卡就和大伯一起把那些毛茸茸的尸体给一起拖回到雪橇上去了,一回家,大伯就把那些动物悬挂在那个院子的一角的那个专门的木头架子上,然后来给他们剥皮呢。然后那些毛茸茸的很好的皮子,就被完完整整的剥下来啦。于是被洗的干干净净的皮子巴夫鲁什卡就帮忙给他烤干,皮子就被放在了家里,巴夫鲁什卡还在那上面打过滚呢,可舒服可暖和了!但是,更多的什么鹿和河狸之类的动物的皮子和整只动物,会被买到镇子上和村苏维埃里专门收皮子的地方,换来一些必要的面包和什么别的东西。巴夫鲁什卡也很喜欢和大伯一起到镇子上去买东西,镇子上的大家都对巴夫鲁什卡可好了。镇子上的万尼亚是巴夫鲁什卡很好的朋友,他的爸爸是镇子上的伐木工人。每次和大伯一起按时到镇子上来,他都总是要去找万尼亚一起来玩。
于是,万尼亚和巴夫鲁什卡就一起在镇子的街道上跑来跑去,玩他们最喜欢的游戏“夏伯阳骑兵队”——拿着一根形状合适的木头棒子,想象着自己身下骑着一匹矫健的顿河骏马,嗷嗷叫着像路上的人和随便什么东西冲过去。这样总是可以把路上的行人吓个一大跳。但是自从他们在路上不小心对着村苏维埃主席列昂尼德·亚历山德罗维奇来了这么一回之后,他们就受到了来自这位令人尊敬的人的长达半小时的令人不大高兴的淳淳教诲。在这之后他们就再也不对着人玩这个有趣的游戏,而改为对着路边高高的杂草树木和电线杆子了。村子里的木匠的儿子叶罗菲姆也经常加入万尼亚和巴夫鲁什卡的队伍里,一起去戏弄镇子上那个大家都知道的偷偷卖私酒的前酒馆老板“红鼻子尼古拉”。一个人假装装模作样的走进他新开的杂货店里面,另外两个人就把他院子里地窖里面的为私酿酒准备的的玻璃瓶子偷掉——当然为这事巴夫鲁什卡和他的小伙伴们挨了不少训斥,但是大家都对于这个家伙在原来的酒馆里卖的酒里掺水的老板感到不满,所以也就没有人真正的狠狠教育他们,甚至看到了还帮着打掩护。但是柳多夫大伯只要发现了,对于巴夫鲁什卡这种行为总是不肯轻易饶过的……于是巴夫鲁什卡就改着帮忙另外两人放风了。每次他们偷到了瓶子,就去娜塔西亚大婶那里换点麦芽糖来吃。娜塔西亚大婶非常喜欢巴夫鲁什和他的小伙伴们,每一次都自愿做亏本买卖,给孩子们好多的糖,对此,巴夫鲁什卡可是知道的心知肚明呢!据镇子上的人们悄悄说,她的儿子在国内战争中加入了红军的部队牺牲了,从此之后大婶自己做一些维持生计的小生意,对孩子们格外优待了。大家都喜欢娜塔西亚大婶,喜欢她的灰色的温柔的眼睛,喜欢她的从头巾里露出一绺的黑色卷发。但是,自从知道了巴夫鲁什卡的爸爸妈妈也在国内战争里面死掉了之后,娜塔西亚大婶就对巴夫鲁什卡格外好了。巴夫鲁什卡也就把娜塔西亚大婶当作妈妈似的人物了,每次到镇子上就要想方设法的去看看娜塔西亚大婶。娜塔西亚大婶的丈夫是镇子上的小学教师,在镇上的唯一的小学里面教数学和地理。这个迪米特里·康斯坦丁诺维奇·彼得罗夫斯基,高高瘦瘦的,带着一副黑边方框眼睛,身上穿着一身不怎么讲究的灰色西装,头上的黑发有些花白,家里面有巴夫鲁什卡数都数不清的好多的书。不知道为什么在娜塔西亚大婶面前很敢淘气的巴夫鲁什卡,一看到这位清瘦的迪米特里·康斯坦丁诺维奇,就不得不认真老实起来,恭恭敬敬的向着他问好。就是这个老师教会了巴夫鲁什卡从一数数一直到一百。当时,迪米特里·康斯坦丁诺维奇就夸奖巴夫鲁什卡说它可以进他们镇子上的他教书的那个学校了呢。
但是,巴夫鲁什卡终究还是意识到了柳多夫大伯与他和镇子上其他人的天生的不同之处。
万尼亚和娜塔西亚大婶是除了柳多夫大伯以外知道巴夫鲁什卡秘密的人。同巴夫鲁什卡所想象的不一样的是,万尼亚知道了这秘密之后,就再也不用平常的目光看待这位他的好伙伴,转而使用一种混合着小心和敬畏的目光了。这是令巴夫鲁什卡很不高兴的,他发现这个秘密并没有使他们两个的关系更加紧密,反而加大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而娜塔西亚大婶则无比的担忧,真不知道巴夫鲁什卡以后怎么样才好。所以,有了这样的经历,巴夫鲁什卡就再也不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了。在巴夫鲁什卡小小的心灵里面,早早的就认识到什么是不可以改变的东西了。
除此之外,巴夫鲁什卡是很快活的,很可爱的。这个小孩子已经不像是两年前他被交到柳多夫大伯手上那个样子了。巴夫鲁什卡长的很壮实,很健康。他的一头鹅黄色的头发梳洗过后就可以在太阳下面闪耀着温暖的光芒。他的小脸圆圆的,有着苹果般的红润色泽。两只像天空一样的湛蓝的眼睛,里面也总是流露出天真纯洁的神色。镇子上的人们都说:“那个镇上猎户家的小子,横着看和竖着看是一个样子。”巴夫鲁什卡长的就是这样矮墩墩的很结实。
“巴夫鲁什卡!回家啦!”
“巴夫鲁什卡!又跑到哪里去啦?”柳多夫大伯浑厚的声音从林子的另一端传来过来,“快过来了!做饭了!”
像一阵风一样,巴夫鲁什卡就飞快地从林子里面跑到了柳多夫大伯的面前了。此时巴夫鲁什卡的样子简直叫柳多夫大吃一惊。巴夫鲁什卡上午穿的好好的羊皮小袄子和鹿皮靴子,现在变得简直脏的叫人感到害怕了,上面全都是泥土、苔藓和落叶的碎片,袄子的一边口袋还被撕开了一个大洞。巴夫鲁什卡的脸蛋也变得脏兮兮的了,全都是泥土和沙尘。一句话,巴夫鲁什卡简直就像是跟某个劫匪在沼泽地里大打了一架似的。就是在泥地里打滚也不会弄的比这更脏。
“上帝啊……你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啊……”柳多夫看到脏成了一个小泥球的嘻嘻笑着的巴夫鲁什卡,突然感到怒火不受抑制的涌上心头。
“巴夫鲁什卡,给我滚过来!”柳多夫怒喝道。这一下可把巴夫鲁什卡吓的魂飞魄散了。巴夫鲁什卡收敛了笑容,忐忑不安的慢慢走到柳多夫大伯的身前,难过的停下了:“大伯……”
柳多夫冷脸看着巴夫鲁什卡这一副狼狈样子,终于不受克制的伸手狠狠的揍了一下巴夫鲁什卡。
年纪小小的巴夫鲁什卡马上就因为吃痛哭喊了出声,脸上也带上亮晶晶的泪珠了。那样一双西伯利亚猎户的有力的手,打在人的身上当然不会好受。
看着巴夫鲁什卡这样一副样子,柳多夫的心就软下来了,开始后悔了。
“难道可以这样教育孩子吗……你刚刚怎么就失去了你一贯的理智了呢……这个小混蛋,怎么搞成这样……现在我在晚上又得帮着他缝衣服啦……他到底是怎么才能搞成这样的呢……”柳多夫一边叹着气,一边把啜泣着的巴夫鲁什卡拉到自己面前来,开始着手给巴夫鲁什卡脱衣服。
此时的小小的巴夫鲁什卡的心中充斥着一种混合的模模糊糊的悲伤愧疚的感情。令他难过的不只是柳多夫大伯那重重的一拳,还有此时大伯的叹息。这种叹息是是在娜塔西亚大婶身上常常出现的,每次娜塔西亚大婶开始叹气,巴夫鲁什卡的心中就会出现一种模糊的悲哀的感情,非常想让这种叹息停止下来。于是,他每次到大婶那里去的时候,总要带一些有趣的东西到大婶那里,像什么啄木鸟的蛋啦,金灿灿的蒲公英啦,想让娜塔西亚大婶不那样的悲伤,想让她露出她好看的笑容。但是现在柳多夫大伯也叹起气来了……
于是脸上还挂着泪珠的巴夫鲁什卡就小声哽咽着问:“大伯……你为什么要像娜塔西亚大婶一样叹气呀?”
柳多夫看着泪眼婆娑的巴夫鲁什卡,除了叹气以外还能够说些什么呢?于是他一声不响的给巴夫鲁什卡换上了新的衣服,把原来的那些小袄子丢到屋角去了。
在巴夫鲁什卡早就生起来的炉子上面,已经煮上了一锅浓浓的麦粥,牛奶的温暖香气氤氲在冬天森林寒冷的空气里,飘得很远,引起人的无限遐想。
巴夫鲁什卡也被这香气渐渐安抚,不哭了,肚子也饿了。于是两个人就在一片沉默笼罩着的桌上吃完了这一天的第一顿饭。
这个小木屋的外面正飘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没有刮什么风,这样的天气在这里的冬天里已经要算得上极好。屋子里一角的火炉一直是由巴夫鲁什卡管照的,正闪着活泼快乐的火光。
“铛……铛……铛……”镇上教堂的钟响起来了。
“镇上发生什么事了?”柳多夫自言自语道,放下了他自己拿冰凌削出来的木头勺子,从桌子前站起身来了。
“大伯……我也要去……”巴夫鲁什卡嘟嘟囔囔的说道,也搁下了勺子,站了起来。
“走吧。把炉子熄了。”柳多夫看了一眼巴夫鲁什卡,冷着脸说。
巴夫鲁什卡望着大伯,乖乖地点点头,于是刚才还燃的很旺的炉子在霎时间就熄灭了,连点火星也没有剩下。
外面的大地上仍然是白茫茫的一片。巴夫鲁什卡的深色的貂皮小帽子上很快就沾上了许多颗粒状的白点点。柳多夫的胡子和眉毛上也停留有晶莹的颗粒了。天空在云层和阳光的作用下,呈现出一片明亮的白色。远处的松树在地上和天空的光线下,呈现出黑色的线条。远远的树的枝杈上面站着一排黑点,那是一群乌鸦。小镇的木头房子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与远处的朦胧的天色形成了一幅和谐而富有生机的图画——这是最后的冬天了,春天已经不远了。
巴夫鲁什卡刚刚挨了一巴掌,但是现在一出门,又高高兴兴起来了。他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了一根松树的绿油油的树枝,现在正在用这根树枝扫着地上的积雪,努力的把这些雪扫到路旁的雪堆里面去,弄得雪花重又在路上飞扬着。柳多夫觉得这是很好的事,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不一会儿,巴夫鲁什卡的身上和帽子上就都变成白色的了,就像在雪堆里面打过滚一样。但是巴夫鲁什卡仍然在不知疲惫的扫着雪,干得很起劲儿。
慢慢的,越是接近镇苏维埃前的那片空地,巴夫鲁什卡熟识的人们也就越来越多了。
“巴沙!”是巴夫鲁什卡的好朋友瓦尼亚的声音,“你也在这啊,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万尼亚……我不知道……”巴夫鲁什卡看着万尼亚的一头亚麻色的头发,放弃了在那里点一把火的念头,“你是和你爸爸一起来的吗?”
“不是……我爸爸早就先走一步啦,你也知道他是在苏维埃里面干事的。”瓦尼亚说道,“你大伯呢?”
“在后面,你看。”巴夫鲁什卡指了指正迈着大步向这边走来的穿着一件驯鹿皮大衣的柳多夫。
柳多夫作为一个1914年就入了党的老革命,现在自然也和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一起在镇苏维埃里面干些事。
柳多夫看到巴夫鲁什卡和他的小伙伴已经呆在了一起,便向着巴夫鲁什卡挥了挥手,示意了一下,进到镇上用来做苏维埃的那栋挂着红旗的大木房子里去了。
“巴沙……你上一次带来的那个……那个狼的牙齿,还有没有?”万尼亚凑近了巴夫鲁什卡,磕磕绊绊的问道,“科利亚生病了……上次我去看他的时候送给他了,他非常喜欢……”万尼亚说,“如果这一次我和你都去看他,然后送给他这个,他就会开心的……”
“科利亚怎么了?生病严重吗?”巴夫鲁什卡有点替他的另一个小伙伴担心了。
“我不知道,巴沙……”万尼亚低下头去看这被践踏得已经变成灰褐色的雪地,“我只知道科利亚已经发烧三天了……”
“啊,这样吗……”巴夫鲁什卡心灵中模模糊糊的有了一种不安的预感,“真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那样我们就又可以在一起玩了……”
霎时间,广场上的小声交谈停止了——列昂尼德·亚历山德罗维奇跌跌撞撞的从村苏维埃的木房子里走出来了。这位令人尊敬的村苏维埃主席还从来没有在人们的眼中露出过这样的软弱无力的神态,就算是天塌下来了,列昂尼德·亚历山德罗维奇也不会出现这样的姿态,他也绝对会是那个带领大家排除困难,到达光明的明天的人。但是此时的主席同志,却像是丢了魂似的……虽然能看出来这个人在竭力的稳定自己的情绪和步伐,当他走到那个原木搭成的开大会时用的那个木头台子上时,步态已经与平时的差别不那样大了。但是,无论是谁都不能忽视列昂尼德·亚历山德罗维奇在走出村苏维埃时那摇晃的样子。
“发生了什么?”小声的窃窃私语在人群之中传开了,“亚历山德罗维奇怎么是这个模样?难道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柳多夫不一会也从村苏维埃里走出来了,这个强壮的西伯利亚汉子,此时也同平时不太一样了。他的身形佝偻了,头低下去了,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心碎了,这个人就好像一下子变小了似的,变得脆弱了,变成迷茫的羔羊了……
看到柳多夫也是这样的一幅模样,人群里的窃窃私语声逐渐的变大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连他也是这一副模样……”
巴夫鲁什卡不解的看着柳多夫大伯,在他小小的印象里面,好像还从来没有看到过他的柳多夫大伯露出这样的神色……好像一切都与以前不一样了,可是,是什么才能把他的大伯变成这个样子呢?能把柳多夫大伯这样的人变成这个样子的事,是很可怕的吧……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巴夫鲁什卡紧张的看到列昂尼德·亚历山德罗维奇在那个木头的讲台上站定了,从大衣的口袋里面掏出一张电报纸,在脱去了手套的手上展开来。在这样一段到达村子集会的广场等待开会的时间里,天气逐渐刮起风来了,那张贴着纸条的电报纸,就在风中不断的翻飞着,时不时和从地上吹起来的细小的晶莹的雪花碰在一起。
“安静,同志们……”列昂尼德·亚历山德罗维奇在讲台是轻声呼喝着,突然哽咽了。之前他所强行克制着所制造出的镇定,都被这短短的两个词击垮了。这位村苏维埃主席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纸在他的手中抖动着,几乎要飞出去。
“同志们,在这里我要宣布一个不幸的消息……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列宁……列宁同志……于公历1月21日……在高尔克……逝……逝世了!”
“什么?!”人群转瞬之间一片哗然,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不幸狠狠的袭击了。如果不是这位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宣布这样一个消息的话,愤怒的人群会把这个“造谣的人”撕碎的……这样一来,亚历山德罗维奇和柳多夫的失态就完全说的通了。可在这样的巨大悲痛之下,有谁还会想起来这一点呢……人在悲痛下是脆弱和敏锐的,但也是自私的。
“同志们……我们敬爱的伊里奇同志为了我们广大工人群众……无产阶级的幸福奋斗了一生,如今我们的幸福生活都是源于他带领我们进行的战斗……现在他永远的离开了我们……这是世界无产阶级运动的沉重损失……同志们,让我们为了这样一个伟大而不朽的人默哀吧……致敬吧……”
列昂尼德·亚历山德罗维奇脱下了他的那顶以前他在红军队伍里用过的羊羔皮帽子。人们也学着他的样子纷纷伸出手来从头顶摘下各种帽子,就像一片深色的鸟群从头顶飞落。人们——这是在这片土地上尽管生长了几十辈子,但是却第一次享受到生活的幸福的人们,因为这样一个人的死,深深的低下了他们的头颅……风呼啸起来了,在旷野中哭号着,带着化不开的悲痛和孤独……在这空明而澄亮的天空里含着一种冰冷的哀漠。人们心中失去了引路人的空虚,此刻都被坚硬的岩石般的悲哀填满了。人们被这伟大的人的死的打击弄得失去了方向:向来列宁同志的名字就是与斗争和胜利联系在一起的。是他举起了旗帜,是他建立了伟业。十月的光彩仿佛还在地平线上闪耀……但是黑夜已经蚕食了它的边缘。
现在,太阳的光芒好像已经熄灭……
巴夫鲁什卡紧紧的握着万尼亚的手,两个朋友在这一片巨大的不同寻常的悲痛中惊惧起来了。是啊,这样的场景有的人一辈子也是碰不到的,这短短的三分钟在在场的人的心中也会是一辈子的珍藏,永生难忘。这样的景象,巴夫鲁什卡在这个年纪虽然能够意识到这是一件非同一般的严重的大事,但是这样的沉重的悲伤却落不到他的头上来,他太小了。当娜塔西亚大婶流着泪水拿掉巴夫鲁什卡和万尼亚头顶的帽子时,巴夫鲁什卡也只是感到一丝难过和心疼,他替柳多夫大伯、列昂尼德·亚历山德罗维奇、娜塔西亚大婶和站在这里的许许多多的流泪的人心疼。是什么让他们这样伤心呢,是谁有这样的威力呢?
“同志们!不要让难过和悲痛蒙住你们的眼睛!列宁同志死去了,但它的思想将永远活着,只要这个世界上剥削和压迫一天没有消失,列宁的红旗就一天不会倒下!
同志们,你们想想看,列宁同志是为了我们的幸福而献出自己的生命的,我们难道能辜负他的努力吗?列宁同志死去了,西边的资产阶级们就一定会借此机会来窥窃我们的革命的胜利果实,那里的人们还仍然过着我们革命前的生活……可那是怎样的生活啊!我们不能辜负列宁同志……我们一定要让他的遗嘱成为光辉的事实!”
“主席同志,可以让我说几句话吗?”是镇上的小学教师迪米特里·康斯坦丁诺维奇在寂静的人群中说。
“来吧,”列昂尼德·亚历山德罗维奇看着这位令人尊敬的有学问的头发花白的人,在讲台上让出了位置,“请您讲讲吧。”
“你们都知道的……我从前年轻的时候就在镇上教书了,我在小学里拿一份工资,日子过的还算是勉勉强强……我在学校里面教育孩子们,我这么多年来,什么样的孩子没有见过啊……我教过贫苦农民的孩子,教过地主老爷的孩子,教过地方自治局长官的孩子,教过没爹没妈的孤儿……教过我自己的儿子。我在这个镇子上什么人都见过……我同情贫苦农民,你们都知道,很多时候不收他们一个戈比的学费,想要减轻他们生活的负担……可是你们都知道,那个时候贫农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啊……我教育孩子们要互相尊重,所有人都一样……可是那些大地主的孩子能和孤儿一个样儿吗?就这样我还被说成‘赤匪’,被那些老爷们关起来……我在所有人的请求之下还是勉强可以接着工作了,可是我也知道了那些老爷们害怕的是什么!我教育我的儿子要为一切贫苦人作斗争,要用拳头和钢枪!这些人当然没有放过我和我的儿子……我的任尼亚,他们在战前就把他征兵征走了,拉到战场上为了那些资本家们自己的利益自相残杀了!我现在还留着他写给我的那些信……他看见了那些老爷们是多么的残暴,多么的无耻!但是他没有屈服……没有向他们屈服!他始终没有忘记那些我告诉他的话……他在前线加入了布尔什维克党,受到了比我的教育好的多的党的教育,受到了……光荣的列宁的教育!他说,他在前线开展党的工作,让所有那些穷苦人都明白这是一场不正义的战争,都明白自己的真理,都明白怎样用自己手中的武器去取得自己的和世界无产阶级的幸福,就已经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事情……他还要在列宁的旗帜下面继续战斗,直到在国内战争中打倒我国所有的形形色色的资本家,直到建成共产主义社会……他找到了比我好上一万倍的老师,这是谁还用说吗?我的孩子最终没能看到我们今天的胜利……你们都知道他在国内战争中牺牲了,为了挽救同志的生命……我的孩子倒在了追求真理、追求幸福的大道上,我可以很骄傲的说我没有拖他的一点儿后腿!一点儿也没有!”
迪米特里·康斯坦丁诺维奇颤抖着抹了一把脸上肆意横流的泪水,用更加激动和颤抖的声音继续说到:“但是我也看到了这样一点,我没有在这一场战斗中真正的贡献出自己的力量,我可以说我在国内战争中可耻的害怕了,只顾着自己的生活了……我没有拿起枪来,没有拿出宣告和呼吁来……我感激列宁同志和他的布尔什维克党,但是现在我没有办法报答列宁同志了……所以我要弥补我的过错,我要捡起我孩子未完成的事业!列昂尼德·亚历山德罗维奇同志,您也是我们镇子上的党支部的书记,我请求您……请求您,用我一个老教师的一生的努力请求您,请您让我入党吧!我保证,我拿我儿子的名义保证!我绝不会给我们党的红旗抹黑!”
“说的好!迪米特里·康斯坦丁诺维奇!”人群向着这位白发被风吹得来回翻飞的老教师,纷纷的赞成起来。
“是的,同志们,列宁的离去,也只能让我们党更有力量!下一次党的大会上面,我们一定讨论您的入党的问题。我们是需要您这样的人的,您这样的人哪怕来再多,我们也是有您的位置的!”列昂尼德·亚历山德罗维奇紧紧地握住迪米特里·康斯坦丁诺维奇清瘦的手,先前因为不幸而造成的颓态也消去了不少,渐渐的又恢复为大家所认识的那个令人信赖的稳重的人了。
“主席同志,也算我一个!”这是镇上的伐木工勃留舍维奇,是万尼亚爸爸的同事,“既然老教师都有了这样的觉悟,我们工人阶级就更不能落后!我这个人既没上过什么学,也说不出什么漂亮话来……但是有一点我还是懂的!那就是,同志们,我们不能在这一场斗争中落后!我们工人阶级,对于伊里奇的红心永远是最火热的!我们在之前的战争中没有机会步入党的光辉的行列,现在和平了,也过了几年的安稳日子了,结果现在伊里奇离去了,我们还是没有时间、没有机会吗?以前我是觉得我自己身上还有很多毛病没有克服,不配加入我们的党,但是现在我还能拿这种借口来逃避斗争吗?所以同志们,我决定向迪米特里·康斯坦丁诺维奇学习!书记同志,在今天这个不幸的日子里,您也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请您也接受我的入党申请吧!”
“好!”“好样的基里尔!”“真是条好汉子!”
“同志们,我感谢你们,代表我们的党感谢你们!我相信你们,相信你们是最好的人……”列昂尼德·康斯坦丁诺维奇哽咽了,只是这一次却不是因为悲痛,不是因为那一种敌人希望他们陷进去的感情,所以这就不值得羞耻了,因为这是感动的泪水。
“娜塔西亚大婶,为什么,为什么列昂尼德·亚历山德罗维奇主席会哭啊?大婶,为什么呀?”巴夫鲁什卡轻轻推了推一直站在他们身边,现在也在抹着眼泪的娜塔西亚大婶,焦急的问道,“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
“不,巴夫鲁什卡,这是很好……很好的事啊……”娜塔西亚大婶用头巾抹了一把泪水,“人在高兴的时候也是会落泪的啊……”
“怎么?大婶,人开心的时候也会流泪吗?”万尼亚问道。
“唉……巴夫鲁什卡,你们的还太小啦……这到你们以后就会明白了……”
“为什么呀,大婶,为什么呀?”巴夫鲁什卡仍然不疲倦的问,但是这一次娜塔西亚大婶却再也没有回答了。
这时候,柳多夫迈着沉重有力的步伐也登上了集会的木头讲台,伸出他那只有力的手,大声的呼喊道:“同志们!我们在1918年的残酷岁月中,战斗在红色的列宁旗帜下,赶跑了那些资产阶级白卫军,将他们统统的扫出了我们的国界。但是我们的斗争还远远没有结束!这些资产阶级分子,妄图因为我国在工业上的匮乏来联合的绞杀我们,妄图通过在机械工业上面附加的人为限制来换得我的红色政权的屈服,我们难道能让他们得逞吗?新经济政策和币制改革是恢复了我国的经济,但是这是后退!你们也看到了,这样一个政策催生了多少为我们所不齿的东西!”
“就像我们的这位‘红鼻子尼古拉’一样!”有人在下面的人群当中喊道。
“说的对!”大家纷纷笑着应和道。
那个狡猾又怕事的“红鼻子尼古拉”在十月革命里面因为假模假样的维护了红军政权,又是一个小资产阶级,大家便认为他还有悔改之心,于是让他作了一个宣誓,没收了他的大部分财产,又把他叫到当地苏维埃里吓唬了一顿,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但是当时那些决定对他宽大处理的那些人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内战里“老老实实”的这个长得像一头肥猪似的、体重足有八普特的酒馆老板,在“新经济政策”一开始实施的时候就从新露出狐狸尾巴来了。这个家伙马上就开始找各种各样的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亲戚和朋友那儿借来钱,打着“支持新经济政策”的旗号开了一家杂货铺子。这个杂货铺和我们的娜塔西亚大婶的可大不一样,不仅设施好的多,卖的东西都是些漂亮的小五金和外国货色。但是谁都知道这个人在私底下悄悄的放高利贷,卖掺水很多的私酒。这个人据说还攀附上了区里的某个委员的关系,所以尽管大家都明白他是个什么样的货色,这家伙也活得好好的,仍旧做他的买卖,一点事也没有。在这样一个镇子里,看不顺眼他的可大有人在,却也没有谁奈何的了他,就连柳多夫多次亲自上门劝说他不要再干这样的事情也于事无补。
于是大家就可以看见“红鼻子尼古拉”的鼻子愈发的红起来,简直在风雪之中像圣诞老人的带头驯鹿一样了。这个酒馆老板虽然基本上已经是恼羞成怒了,但是他却不敢发作:他心里还是知道有几个人是向着他的。于是灰溜溜的悄悄离开就成为了他唯一的选择。
“同志们,你们说的很对!”柳多夫继续说道,“咱们心里谁都明白,新经济政策是绝不是列宁同志的目的,咱们退一步是为了进两步,对不对?我们只能把这这一些小生产合作社作为跳板,调整调整再继续往前跑,让那些像我们的酒馆老板那样的人以为有利可图,让他们跳出来为我们工作。你们都知道,就算是一等一的赛跑好手,跟谁大打了一架也是要累的,也是要调整的嘛!我们的国家也是这个道理,我们才把那些白卫军赶出门去,现在也要喘口气嘛!但是谁要是在这个休息的时间里面忘记了我们的目的,那这还像话吗?我们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吗?同志们,这是绝不可以的!但是,列宁同志也说过,‘谁不会休息,谁就不会工作。’休息,咱们就得让国家好好休息,就要拿出干劲来好好干活,努力的把经济建设的像个样子,别让那些还搞不明白事理的家伙出来以这为借口闹事,就像那些糊涂的无政府主义水兵一样。同样的,在这样的时候我们是不可以放弃警惕心的!你们也看到了嘛,难道我们能说酒馆老板和我们是一路人吗?所以说,同志们,我们的任务还很重,我们肩上的担子还沉的很啊!我们不能因为悲痛就忘记了这一些更重要的事情!”
柳多夫一边说,一边就从嘴里喝出一团团的白雾。等到他讲完了的时候,柳多夫的胡须、眉毛和狐皮帽子上就已经又满是晶莹的雪花了。柳多夫很明白,像他和小巴夫鲁什卡这样的人,在这样的时代,是不会有和平的时光的。像现在这样的日子,已经要算得上是很好,很好……就算带着浓的化不开的苦味。

“大伯,我们去科里亚的家吧……”巴夫鲁什卡嘟嘟囔囔的在散了会的柳多夫身后小声说着,“科里亚生病了,大伯……我可不可以去看他啊?”
“科里亚?就是那个波波夫家的小子么?那我们一起去吧……巴夫鲁什卡,好不好?”柳多夫看着这个脸蛋红扑扑的,早早的就失去了父母的小家伙,心中突然升起了无限的怜爱。他弯下身子去,把小小的巴夫鲁什卡抱在怀里,看着巴夫鲁什卡蓝晶晶的眼睛和天真的神色,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巴夫鲁什卡,你的年纪也该上学校啦,你知道吗?”柳多夫轻轻的抹掉了巴夫鲁什卡眉毛上的雪花,接着说,“你知道什么是学校吗,嗳?”
“不知道……”巴夫鲁什卡有点难过地说。
“就是迪米特里·康斯坦丁诺维奇工作的地方啊,就是在一栋大屋子里面有好多跟你一样的小孩子,还有老师,喏,你知道什么是老师吗?”
“就是彼得罗夫斯基爷爷……”巴夫鲁什卡挺有把握的说。
“对啦,就是迪米特里·康斯坦丁诺维奇……彼得罗夫斯基爷爷会教你怎么样算算术的,还有世界上有哪些地方……像什么莫斯科、彼得堡啦,还有华沙和维也纳……你知道三加二是多少吗,巴夫鲁什卡?”
“是五……彼得罗夫斯基爷爷教过我啦。”巴夫鲁什卡小声说,脸上显现出与年龄不相配的忧愁。
“喏,巴夫鲁什卡,你干什么要皱眉头呢……小孩子就应该高高兴兴的。你可比大伯当年聪明多啦,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柳多夫颠了颠巴夫鲁什卡
“笑一笑,巴夫鲁什卡。”
“可是大伯,你也很伤心啊……”巴夫鲁什卡看着柳多夫大伯的脸,有点委屈的说,“今天是发生了什么事啦……你也不告诉我。”
“巴夫鲁什卡,我也是到了苏维埃才知道的这件事哟……”柳多夫叹了口气,“巴夫鲁什卡,你要快快长大啊。长大了就可以干好多事情啦……要为我们的国家做贡献,要为别人劳动……这样你就知道什么是生活,什么是幸福啦……”
“可是大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巴夫鲁什卡不依不饶地接着问道。
“一个我很热爱的人,列宁同志……你知道列宁同志是谁吗?他去世啦……”柳多夫轻轻的说,仿佛还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我知道列宁同志是很好的人……”巴夫鲁什卡说。
“你是怎么知道的?喏,小家伙,谁告诉你的?”柳多夫的胡子动了动,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来,“是不是彼得罗夫斯基爷爷?”
“不是……”巴夫鲁什卡说,“在上一个……十月革命节的时候,街上有好多画像。我不知道是谁,就去问别人,去问了娜塔西亚大婶和别的好多人……他们都说列宁同志是很好很好的人!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别人这么说……大伯,你告诉我吧……可是你为什么这么伤心呢?”
柳多夫的眼眶又红了:“是的,巴夫鲁什卡,你要记住啊,列宁同志……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别人谁也比不上他!他说什么,我们就一定要跟着他走,你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大伯……可是为什么呀?”巴夫鲁什卡怔怔的看着已经从眼里落下泪来的柳多夫,感到有点害怕了,“大伯,你为什么哭啊?”
“唉,我这是高兴呢……你还太小了,太小了啊……以后你就会都明白了……”柳多夫的泪水都流到胡子上了,他伸出手来擦了擦,抹在了大衣的下摆上。
“可是巴夫鲁什卡不小了……也有三岁啦。”巴夫鲁什卡不高兴。
“三岁啊,这不算什么……你还没有经历过生活呢。”柳多夫摸了摸巴夫鲁什卡的头,叹了口气,“你再长大一点就好啦,到时候你就会明白啦……小家伙,你太着急啦,生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呀……不过现在也可比以前是容易多了,这就是列宁同志的功劳啊。”
“喔……”巴夫鲁什卡低下头去,不作声了。
“嗳,小家伙,开心点……你看,波波夫家到啦。你马上就可以见到你的小伙伴科里亚啦……”
远远的道路的尽头是一幢巴夫鲁什卡很熟识的那种乡村常见的普普通通的木头房子,门口有三棵掉光了叶子只剩下覆着雪的树枝的白桦树,这就是科里亚的家。
巴夫鲁什卡挣脱了柳多夫的怀抱,向着那幢木头房子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喊着科里亚的名字。
“科里亚!科里亚!我来看你啦!”巴夫鲁什卡气喘吁吁的跑到那幢木头房子跟前,大喊着,直到从木头房子里走出来了一个裹着青色头巾的姑娘,这是科里亚的姐姐费丽达。
“喔,是你呀,巴夫鲁什卡。”费丽达有些疲惫的笑了笑,为巴夫鲁什卡打开了门,“你是来看科里亚的吧,进来吧。你是和大伯一起来的吗?”
“在后面,费丽达姐姐,你看就在路口那儿。”巴夫鲁什卡喝出一团团的热气,用手向路口远远的指着。直到费丽达看到了柳多夫的身影,巴夫鲁什卡才快快的跑进门里去了。
“是你吗,巴沙?”科里亚从床上爬起来向房间的门外张望着,因为生病而苍白的脸颊也泛出激动的粉红色。
“科里亚,是我,我来看你啦!”巴夫鲁什卡把帽子脱下来拿在手里——那动作正和他的大伯如出一辙,站到科里亚的床前看着他。
“科里亚……你现在感觉还好吗?”巴夫鲁什卡自己吭哧吭哧的找了一把木头凳子搬到科里亚的面前,坐下来小声问。这个时候科里亚的姐姐费丽达也走了进来,又给科里亚掖好被子:“科里亚,跟你说过了的,不要乱动啊……克拉夫季·米哈伊洛维奇不是交代过了吗……”
“好多了,好多了。巴沙,你看看我,是不是跟以前差不多嘛!”科里亚狡辩道,“我很快就不用躺在床上啦。”
“但是科里亚,你的脸还是苍白苍白的啊。”巴夫鲁什卡充满担忧的说,“你还是要好好休息啊……米哈伊洛维奇医生可厉害呢,上一次我发了烧也是他给看好的,大伯也夸他是很好的人……所以你要听他的话。”
“哎呀巴夫鲁什卡,你还比科里亚小一岁呢。”费丽达站在一旁,露出一个微笑来,“可是你却教育起科里亚来了,真是跟你大伯一个样子……”
这一下可叫巴夫鲁什卡不好意思了。他从凳子上站起身来,羞怯的躲到屋角去了:“没有……但是米哈伊洛维奇医生真的很厉害啊,人也很好……”
只听“吱呀”一声,门又被打开了,这一回进来的便是柳多夫。他在屋里脱下大衣和帽子,和科里亚的母亲一起走进了科里亚的房间。
“巴夫鲁什卡……真是冒失,你怎么忘记了你给科里亚带来的这个呢……”
柳多夫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东西来。巴夫鲁什卡定睛一看——那是一匹拿冰块雕琢成的小马。那一匹小马有着很温顺的眼睛,像是在向人说话。它的尾巴略微朝一侧摆动着,两蹄凌空,像是向什么地方慢慢小跑着。这样的只有大伯才能做出来的栩栩如生的小型的冰雕巴夫鲁什卡在家里还见过很多,这是除了柳多夫以外任何人也做不出来的。这一匹小马,就在窗外太阳的阳光下,发出璀璨晶莹的光芒。这光芒,照耀到了柳多夫的身上,照耀到了科里亚的脸上,留下一个个的亮斑。
“哇,巴沙,真厉害!”科里亚看着这个礼物,简直要惊呆了,“这是你送给我的吗?”
巴夫鲁什卡向着墙别过脸去了,很不好意思的说:“不……是大伯……”
柳多夫看着躺着床上此时兴奋的脸颊红红的科里亚,和他的躲在一边的好朋友巴夫鲁什卡,心里面什么也不想了。他往之前巴夫鲁什卡坐的凳子上坐下来,看着这屋子里面的一切,禁不住自己的思绪飞翔。
十几年的时光,一眨眼就要过去。到时候他们就要老去,巴夫鲁什卡和他们的小伙伴们就会成为青年,正像他们当年一样。白雪就要消融,河流就要解冻,万物就要复苏,生活还要继续。到了那个时候,他们——青年和老年两代近卫军就要并肩作战,我们为之奋斗的苏维埃政权就要变得强大,世界上许多的不幸的人们等着他们来解放,许许多多的成就等待着他们去发现,自然等着他们去改造来为人们服务,无垠的宇宙等着他们来探索……共产主义社会到那时就要实现。我们老近卫军是看不到那一天了,但是他们还算是来得及……他们是祖国的未来,是世界的未来。我为了他们的,为了世界上那些追寻了好几辈子也没有得到过幸福的人们而劳动,在列宁的旗帜下战斗,在我的那些战友们的行列中战斗,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生活是他们的,是像瓦西里·沃罗比约夫那样的人们的。我只要看着他们,为他们劳动,我就已经有了幸福。他们的幸福又是怎样来的呢?
柳多夫想到这里,情不自禁的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卷,用激动的颤抖的手划燃了一根火柴,给自己把烟点上,深吸了一口气又喷出烟雾来。朦胧的白色烟雾迷住了柳多夫的眼睛,也削弱了本就不强烈的太阳的光芒——出太阳了。
柳多夫看着那个烟雾中白色的明亮的圆点,内心久久的涌起了一股难以言明的。
“大伯……”巴夫鲁什卡跟着柳多夫从房子里跑出来了,天蓝色的眼睛里充满忧愁,“你突然出来是干什么呀……”
柳多夫看着跑出来的小小的巴夫鲁什卡,矮矮的还只到他的大腿那样高,嘟嘟哝哝的在那里替他担心。
他没能忍住他自己——紧紧、紧紧的抱住了巴夫鲁什卡。
此时,大地上的一切都是那样庄严的宁静。没有了树叶的枝桠在阳光的照耀下在雪地上留下了交错的黑影。白雪在金色的阳光下显现出温暖的颜色。一只乌鸦突然从树上仓促的起飞,飞到远方的深色的树林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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