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作短篇·天梯尽头

“你在想什么？”阿索玛问我。
“我在想神留下的东西是什么。”我有些疲倦地回答。
可以记录经过的时间只有头一个月，现在我们俩正在一片虚无中攀爬，黑暗的虚空中只能看得到这笔直通向上方的白色台阶，四周的虚无中偶尔能看到流星一样的光点略过，这大概是我们唯一的乐趣了。
这条传说中的通天路，延伸到云中的无尽台阶，在黑拓山脉已经出现了上百年，传说在阶梯的尽头有神留下的宝物，但却没有任何人爬到顶端回来。
我和阿索玛这一趟旅程除了尝试挑战登顶以外，还有做寻找失踪人口下落的书记工作——记录在这阶梯上累死或食物耗尽无法回去的尸体，核对这上百年间经过王国记录的所有挑战者的下落。
我们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干枯的尸体数过一具又一具，不知道是在白天还是晚上就靠在较宽的台阶睡下，谁先醒来就叫对方起来，然后接着一天反复的攀爬阶梯。
攀梯齿轮车在5次睡眠以前就坏了，所幸载着的干粮和水正好够我俩背负继续攀爬，但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因为时间的概念已经模糊了。
即使到了这种地步，还有3个失踪的攀梯者没有找到，不知道是好奇还是不甘心驱使着我们继续攀爬。
“或许，”阿索玛有点艰难地挤动喉咙，我们太节约饮用水了，“他们拿到了神的宝物，然后用宝物直接回到了地上隐姓埋名？”
“不，不可能，”我也有些不确定了：“攀梯车是这两年才有的工具，而这两年只有我们再次发起挑战。”
在我们之前，已经很久没有人再爬过这个天梯了，起点的附近，除了把守的王国卫队之外，最早为攀梯而来的冒险者营地已经发展成了一个不小的旅游城镇。人们已经不再对虚无缥缈的顶端感兴趣，天梯变成了供人观摩的奇景。
“帕米特！”在我机械地踏着步，胡思乱想的时候，阿索玛突然向我惊呼：“尸体！”
我精神一震，抬头望去，那是两具紧紧搂抱在一起的干尸，风化的衣服只剩下一点残片夹在肢体接触的地方。
我与阿索玛加快了脚步爬到那两具干尸边。
“应该……是30年前那对夫妻。”我从两具尸体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判断道。
“那……现在就剩70年前的冒险者还没有找到了。”阿索玛的表情显得有点迷惑。
70年前，技术比现在落后那么多的时代，怎么可能有人能坚持这么久呢？
写好文书后，我与阿索玛继续攀爬，这真是无止境的折磨，居然只有发现尸体才能让人感到没那么无聊和疲惫，但如果剩下来的那个人真的拿走了宝物离开了……
更可怕的事情还是，我们如果找到了那个人的尸体，而接下来的阶梯还看不到头，我们的食物和水已经不能支持我们回去了，只能在已经没有盼头的虚无中继续攀爬，或者就地等死。
在开始怀揣对结局的恐怖中，时间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和阿索玛已经连睡眠次数都不再记录，只知道醒来就麻木地攀爬。
“前面……是光……”在这次醒来后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突然发现顶端尽头发着微弱的金光。
“我们……要到了？”阿索玛无神的眼里迸发出了光芒。
我按住了想要奔跑起来的阿索玛。
“我们现在已经够累了，既然已经能看到尽头，我们就好好休息一次再出发。”
“好……好的。”阿索玛身形微晃。
“啪”我正要扶住阿索玛时，阿索玛面朝台阶倒了下来。
向阿索玛的口鼻探去，他已经没有了气息。
我坐在阿索玛身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悲伤的情绪，说服自己倒在这里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我将阿索玛携带的食物和水往自己的背包里放，放不下的部分就地吃掉，还剩了一些无法解决，我好好封存好放回了他的背包。
出发向疑似尽头的光，接下来又经历了两次睡眠，终于看到阶梯的前方接入了一个巨大的光团，光团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我无法看到光团中是什么。
已经很近了，我就地休息吃了点干粮，喝了几口水，起身在不长的一段时间里就走到了光团面前，光照在身体上有点暖和的感觉。
前面就是神的宝物了吗？这场折磨似乎要走到尽头了。
踏入光团，在柔光中行走了一小段路，终于看到了这阶梯的尽头。
“啵”身后的光壁轻响一声，似乎锁上了，无法出去。
“终于有人来了。”近乎干尸的人对我说道。
他应该就是那个70年前攀登天梯的人。
“你很失望吗？”他斜倚在阶梯上说道。
“是的。”
“在似乎无尽的时间里进行无尽的攀爬，经过希望、痛苦、绝望、欢喜……最后得到心灵的平静，走到这个最终点，就发现这个确实很无聊的真相。”干尸说道。
我坐在了阶梯上。
“你现在跟我一样也不会死了，休息够了就跟我一起修天梯吧。”干尸起身，拿起刷子蘸向颜料桶，接着虚空中修了一半的阶梯刷下去，阶梯随着颜料的挥洒而逐渐显现出实体。
“这只是个无尽的玩笑而已。”
我有点失望。
“谁知道呢？或许这画出来的天梯真的能走到天国。”
“或许……或许吧。”
我抬头望向光壁后的天空，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