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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日来客(1)

紫璃梦
发表于 2024-05-09 10:11:17

试个水()以下是正文内容



        地铁一如既往的拥挤,陈浩看着眼前晃动的人潮,暗自感叹,哪怕坐着也会被当成人肉枕头。


        总不能和我一样坐到最后几站吧。他又推了推右边昏昏睡去的大叔,不禁想自己今天下班早到底是幸运呢,还是不幸。


        对了,陈浩无声地对自己说,继续来找吧。于是他又费了好大劲,终于在狭窄的空间里抽出了手机。确认暂时没有工作消息后,他点开网页、一头扎进了庞杂的数据流里。


        回归各个论坛费了陈浩不少时间。自从工作后,他登录论坛的次数就急剧减少。偏偏注册账号时陈浩还在叛逆期,每个号用不同的密码、密保问题也设了各种乱七八糟的答案。这些都加剧了回归的难度。


        过去几个月里,陈浩攻坚克难、总算猜对了过半数的密码。但还有一些小论坛他无论如何也登不进,只好放弃。




        “——即将到达练塘客运站,去往练塘客运站、农贸批发市场的旅客请准备。”


        四站过去了,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陈浩其实很清楚会是这个结果。他这几个月的空余时间都在这种徒劳中无声流逝。一篇没被收藏的帖子,就好像打开看完又扔回海里的漂流瓶。


        忽然间陈浩很想抽年轻时的自己一掌,我现在可是替你在大海捞针啊。况且海洋里只有一个假的百慕大三角,相比起来,互联网里禁域随处可见。


        a岛沉没前陈浩存了一份动物园怪谈,每每看到知乎怪谈类问题下、一箩筐要会员才能解锁的垃圾小说,他就无比佩服自己当时的预见性视野。


        想到这里,他退出了知乎收藏夹,转而流连于豆瓣,对着解散的讨论组回想那些老成员的id。




        “——即将到达瓦坪,去往古渡口、第三中学的旅客请准备。”


        第六站即将到达。大叔不知是睡够了,还是差不多要下车,总算爬起来。还好没流口水,陈浩接受对方道歉时心想。他顺势四下观望,地铁上的人潮似乎不再那么汹涌。


        是来上晚自习的初高中生下车了?陈浩以前也在三中读书,不过他那会还不像师弟师妹们一样要挤地铁,而是和同学以蛇形走位穿插、过桥对面光顾早点摊和漫画书店后再去学校。


        忆着往昔峥嵘岁月稠,陈浩登录了许久未上的qq大号。这是他用过最久的账号,也花了他最多时间去找回。令人失望、但也不出所料,这里和其他软件别无二致,少年同学只剩饱和度失真的旧照片,列表里则是整齐划一的灰色头像。


        与此同时,耳边升起的嘈杂人声将他拉回现实;几个大概刚上车的年轻人边讨论边站定在他身旁。看会视频吧,陈浩告诉自己。然而即使戴上耳机,那嘈杂依然顽强地钻进他耳朵。


        “昨天rng和edg看了没,让一追二!”“白云是懂阿乐的,第一把c完后面就研发o系列了……”


        大概是讨论游戏吧,陈浩听得不大真切。然而推送机制倒是替他听明白了,下一条视频立刻伴随着激情的旁白登场,标题正是身旁人刚刚提起的那场比赛。


        “(方言粗口)昨天看完撸我还等着国足,结果等来一坨大的。”“可以组织球员计算理论出线概率了,反正场上也没有什么指望。”话头又来到了足球上,而推送也梅开二度,刷新出武磊的赛后采访。


        我听歌还不行吗,陈浩终于忍无可忍,切出去挑了个歌单,整个人缩到那团青春风暴的边缘。就不信了,你们还能继续瞎扯三个站。




        “——即将到达和联广场,去往市林业局、市警察局的旅客请准备。”


        这次广播完,消息提示音毫无预兆地响起。


        陈浩给震了个哆嗦。他掏手机开屏幕一气呵成。会是谁呢?老板,还是客户?然而微信里空空如也。直到下一条消息映入眼帘,他才意识到那提示来自本应尘封的qq。


        “在吗?”来人顶着一个眼熟的id,似乎是他从前在论坛冲浪时添加的好友。


        “真理子,有事说事”。陈浩拾起过去的聊天风格,输入了消息。


        对方几乎立刻回复:“说出来的话真冷酷,又或者该说人如其名呢,Crow?”陈浩皱着眉头,等屏幕另一端的人继续扯淡,“最近的寒风都不及你的问候冰冷啊。”


        最近确实很冷啊,这番话倒是提醒他该把手揣口袋里一会。


        在他把手机左手倒右手的间隙,真理子继续发来讯息:“你不是有个叫卡斯特的朋友吗?他跟我提起你在找的东西,我给你翻出来了。”


        看着闪出的文件,忽然有一股强烈的不真实感袭来,陈浩没有立刻接收。真理子怎么认识卡斯特的?我确实跟他问了,但……


        边思索着,陈浩也没停下打字,直白地表达了疑惑。


        回复很快就来:“哈,你在审问我吗?虽然我并不介意告诉你。我和卡斯特确实没有交集,那是从前的事。因为你的行动,原本没有联系的人聚集到了一起。”


        想起刚刚一直读取旁人声音的推送机制,他叹了口气。“别告诉我说是qq推给你的,什么你可能认识的人这种功能。”




        “——即将到达新民路,去往新民路、隆盛步行街的旅客请准备。”


        随着车门打开,“走走走,”持续了两站的讨论声终于飘远,杵在面前的人又换了一茬。不出所料,陈浩撇了撇嘴。


        真理子暂时没有回复,手机黑了下去。陈浩没去解锁,而是倾头观察倒映在屏幕上的人,一个平平无奇的上班族。屏幕并不是面好镜子,陈浩想,但是镜子照出的“我”,也时常让我感到陌生。


        岁月已经给陈浩打上密密麻麻的印记,和旧全家福里的腼腆男生完成了区分、也和过去精心营造的网络身份脱节。记忆为那些过往赋予的不真切的色彩,外加遗忘蛮横的裁切,使其变得更为断裂、迷幻而不安定。


        作为Crow的“我”,过去果真是用这种语气聊天吗?下论断的信心已不再有,陈浩只能确定自己在努力扮演。


        屏幕忽然亮起。“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受人类摆布。”




        这回复引得陈浩失笑,他几乎忘了刚刚在忧虑些什么。为什么能说的这么事不关己啊,人类小姐。


        他斟酌要怎么措辞,才能不着痕迹地表达自己被逗笑了,过了一会陈浩选择放弃做这种努力。“我想只要你周围还一个活着的人类,你们就会影响彼此,真理子,除非你找了份太平间的工作。”


        “不!绝不!”下一条消息附带着两个感叹号,有必要这么激动吗?陈浩略微不安起来,没有继续跟她打趣。


        但他又立刻感到另一种怪异,源自真理子接着发来的东西。“那不过是愚人为自我限缩创造的假象!脆弱的世人用自我欺骗升起一片海岛,企图脱离真实的海。他们自以为设计种种绳索,就能将被绑上岸的同伴系成头尾相接的圆环,在岛屿上彼此拥挤、还把这种生活视为真实。”


        陈浩想说自己没有看懂。什么海?他所坐的地铁正在离海两千公里的地下飞驰,而如果没记错,从前真理子晒海边旅游的照片,也提过她自驾了很远才开到海边。她什么时候变成海的女儿了?


        但对后几条消息,他越发在意。先前的几十分钟,我不正处于其他人的推搡中吗?无论在现实或者网络空间,都无法避免互相侵扰。而且,我好像忘了太多东西,忘了那篇帖子,忘了那么多账号,忘了Crow怎么对待老友;还有其他遗忘得过久、让他甚至无从确认是否存在过的东西——


        难道不是因为没能发觉什么是真实 才会困于伪物的褪色吗


        ——就像陈浩无法确认,自己现在的念头,是否是自然产生。






        “——即将到达罗陂,去往生态公园的旅、去往生态公园、去生态园、……”


        地铁上的人群已经散去大半,几乎没有新上来的乘客。


        本该是这样吗,今天的客流量这么少吗?而且电子音是不是出问题了,好像在重复播报?


        疑惑掠过他的脑海,又悄然而逝,他的心思现在扑到了那块窄小的屏幕上。


        提示音依然不断响起:“回到刚才那场审讯吧。我正要对你和盘托出:我追逐海潮而来。”


        “你发够疯没有”他原本输入了这行字,但鬼使神差地删除了。“什么海潮?那些隐喻是说我被某些东西裹挟?”


        “我说的并非隐喻,而是被刻意隐瞒的现实。你也并非被裹挟,因为你自身就是那股浪潮,Crow。你的求索引导你跨出盲目众生的行列,大海近在咫尺,而我正为你提供关键指引。”


        真理子在问:“你觉得自己身处何处?”


        他已经无法产生违抗的念头,顺着她的话开始思考。


        车厢里忽然响起了声音,男性的,有些低沉。


        不是已经没人吗?他四下张望,随后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声音:“虽然我刚在地铁里承受了近一小时的通勤压力,但如果你所说不假,我应该在什么什么岛的边缘,脚底下就是真实之海对吧。”




        当他说完这段话时,不协和音演奏忽然开幕:


        “——即将到达»ºå•¥æŠ•èµ„浕å,去往çŸæˆçš„验证的投……”


        混淆在纯粹杂音里的,是另一股起初低沉、但却无法压抑的规律性的低吟,或许可以称其为歌声吧。陈浩并不认为那是几分钟前还在车上的自己和旁人能容忍的东西,不过他逐渐习惯了在信息流里捕捉它的存在。


        一道女声忽然出现,那是真理子的声音。


        “总算没那么不近人情啦,鸦先生。”车厢渐渐昏暗,灯管闪烁,仿佛在水底被切割的阳光,“没错,距离揭开虚妄帷幕只差一步。”


        陈浩笑着站起来,违和感正在向他高声预警,这不是过去他曾透过语音连线听到的声音,“你不是真理子,对不对?”


        但二人立刻异口同声:“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领悟得很快嘛,真叫人羡慕。”真理子说,“在愚者所造的虚假世界,一切记忆都被强制附着于实体,他们妄图以此维系存在的意义。但真实之海刻录着一切,并且跨越死亡。愚者们来自大海,害怕而又觊觎它的美,但他们的反叛毫无意义。”


        “所以,你在说人类都来自那片‘海’?但看你的意思,好像并不是生物学意义上的,自海洋生物进化……”


        “科学只不过是理性可笑的最后屏障,鸦先生,愚人们靠它来欺骗和自我欺骗,以防任何人接触真实。你要想回到大海,必须摒弃这种错误认知。”




        陈浩已然彻底领会。“那么,那个文件……”


        “正是为此给你。你对它的找寻引起了海的共振,它同时也成了为你敞开的入口。”


        确实可笑啊,他在真理子注视下唤醒手机。我居然什么都没看出来。她并不属于过去的我的记忆,她无疑是某种更可怖、同时无比美丽的存在,向我做无私的分享。我只以为那是一份只能供给自我享乐的信息垃圾,但无疑它会让我获得新的视界。


        加载条照例在屏幕上出现,已经全然失去了圆的几何形态。不,它没有崩塌,是那几何定律只在三维中成立,而我已置身更高的维度。


        手机承受不住模拟这种生成的负荷,由内到外化为齑粉,但那真物已自屏幕中浮现。真理子挥了挥手,虚幻的海流应召而来,卷去了塑料壳与电子元件的碎片。


        陈浩已经不需要面前人引导,触碰了属于他的赐福、敞开身心迎接这场洗礼。世界的色彩随之变换,一切不再断裂,而由这浓郁的色彩弥合、变得互相和谐。它们的联结甚至伸向过去、未来和不可见的深渊。陈浩目睹了所有这些联结的发生,旧有的眼睛迅速流血干瘪,但很快被新事物取代。


        他开始适应崭新的肢体和感官,感觉很好,真的很好。他甚至能看到自己的样子。这才应该是我,陈浩想。不是由照片或者镜子里被封存的光模拟,那些互相冲突的幻象已经扫除;现在的我才是完整的我。




        谢谢你,真理子。陈浩对这位异界使者说着,伸出了手。


        “——即将到达终点站,旅客请准备。”忽然有一瞬间,电子音恢复了。


        所有车门缓缓打开,哗哗,有水流了进来。


        我们下车吧。




        车厢内瞬间涌出一片恶意的黑暗、以及无数狂乱的震波,这些尖啸由栖居在地底的可憎集群同时发出:


“ƒ#集团¸Šæµ!!•du建啥投资浕建合投资翮¡ç†€å»ºä¿¡åŸºé‡‘管理濿œ‰é™è´£ä»»å…¬åM资本望正?资产相聚……”

        一切都消散过后,惊恐的人群头顶,电子音照常响起。


        “——即将到达新民路,去往新民路、隆盛步行街的旅客请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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