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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铁效应(3)

火彩
发表于 2025-02-04 10:26:54

  假如命运知道多数人将自己比喻成齿轮这种粗糙且批量产出的工业制品不知会作何感想。


  齿轮太硬,缺乏延展性,肯定并非形容命运最贴切的参照物。让命运自己来选,或许会拿风与之呼应。所有人都处在自己命运的风眼中,又和其他人的命运之风碰撞,激发火花。命运喜欢这样的形容,不仅风更有力量,而且对应这个世界恰好建立在风轮之上的隐喻。


  进一步把凡子潜意识里凝萃而成的假想命运拟人化,他多半会喜欢观察凡子们的日常,看他们与命运之风撞个满怀会多么惊慌失措。想到此拟人化的命运捻起拇指和中指,不断让关节重复”打开-闭合-打开-闭合”的无聊运动,看着丝佩瑞尔大陆从一颗宇宙尘埃变成漂浮在风轮中央的世界。


  放大。


  命运看到数不清的巨大云门耸立在暴风与滔天巨浪后,天上飘着团透明的东西干扰视线,地间许多细线在蓝色液态表面往复移动,偶尔液态表面泛起惊涛骇浪的小震动,从下面跑出个黑点把细线前端拖拽进液体深层。命运明白,船和海兽之间的博弈偶尔会发生,还有其他更无聊的事情同样也会发生,比如几条、几十条细线乱作一团,直到一方溃散或完全沉没。命运不知道这项运动该如何称呼,他只得长按手指,对此类运动做了个标注——如此无聊,大概可能或许称之为“战争”。


  放大。


  大陆某一部分的全貌尽收眼底,像个五彩斑斓的跳棋盘。在这方寸之间的地貌甚是不规则,整体看似北高南低,实则稀疏错落。命运想到形容类似轮廓的最佳词汇,于是又做了新的备注:“像个后背隆起的狮子”。他对地间统治者划出隐形的疆界十分好奇,基于一张名曰地图的破纸多画或少画了个拐弯就决定彼此攻伐,凡子们蠢得格外有意思。


  放大。


  定位。极北之地白雪皑皑,仿佛洒在桌面上的面粉,每一处刀劈斧凿切削而成的怪石都是地间巍峨壮丽的群山,它们环抱起极北之地靠南的数个平原,期间又有从蒸汽升腾的热湖引出的暗河相连,于是成了地间凡子定居的风水宝地。大陆北面白粉扑起烟雾缭绕,看不到世界的尽头。


  哦,糟糕。拟人化的命运想着,这次自己竟姗姗来迟。


  重新定位,往南偏移。


  放大。这就对了。


  放大。


  蜿蜒曲折的海岸线附近往来船只拽着骄傲的白线满载而归。它们不敢远离岸边,假如游弋在远海的旋涡和深海巨怪是块蛋黄酥,小船充其量只是芝麻。


  再放大。黑色的锥形死火山旁,群山三面环抱构成凹字形的海滩后坐落着规模不小的渔村。


  拟人化的命运点头微笑,审视起造型奇特的村子。


  渔村规模可观,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世代以打渔为生。这里地理位置优越,卡在宝藏湾和熔岩伊甸中间,是个往来商船歇脚、补给的天然良港。加之从凹字形的山谷开口向北,使渔村成了距离石岭、伊甸城与沙海最近的交汇处,因而平日往来货商络绎不绝。


  说它造型奇特全因有座高墙把海滨村镇一分为二,硬生生将村子隔成两种截然迥异的世界。村子曾经的名字已不可考,如今往来商队贴切的将它称作“阴阳”。阴的那面生活奢靡,大理石地砖倒映着白玉立柱的豪华建筑。白天高耸的建筑拦住阳光,叫墙那面的人无法享受太阳滋润;晚上灯红酒绿、歌舞升平,更搅扰的人苦不堪言。阴间的种种行为更突显了阳界这边传统质朴的原始气息扑面而来,风吹动层叠的渔网好似平地惊起的阵阵波澜,木栈道将低矮房舍连接起来,位于民居中央土坡上的是一座庄严肃穆的灰石殿堂。


  命运如约而至,在这里发现了个好苗子。虽然现在看还只是缕无足轻重的命运微风,但命运知道这人迟早会处于暴风中心,这并非拟人的命运操弄下陈词滥调的形容词,而将会是真的暴风,属于如果轻敌就会当场毙命的那类超强自然灾害。


  命运相中的好苗子名叫三合,是个土生土长的当地人,三十多岁只离开过村子半步。


  说起他离开村子那半步堪称惊心动魄。事情发生在三合小时候,有位亲切和蔼的船长答应载三合去宝藏湾买糖吃,船上装着无数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他们在玩一种叫“关在笼子里谁先哭谁就输”的游戏,输了没饭吃。在海滩上和泥玩的三合对宝藏湾遍地都是糖果屋的故事心驰神往,欣然同意和船长一起扬帆出航,打败霸占糖果屋的法师。船借夜色拉起风帆,刚滑出港口半个船身三合就不干了。他先哭的,站在笼子外面哭,声音大得出奇。而后其他孩子开始了声势浩大的模仿秀,直到惊动阴间那边巡夜的警卫。


  此后发生的事情三合印象不深,只模糊记得村民和警卫围住船长,显得十分热情好客。村里人决定把船长留在村门口表演魔术,是那种头插在尖柱子顶端,身子挂到村门口歪脖老树上的过时把戏。三合觉得船长表演魔术很业余,只会吐舌头冲其他人做鬼脸,还不理人。削尖的柱子前挂块板子,上面写了堆他那个年纪看不懂的话,三合只能勉强认出“人、口、贝、反、子、大、快、心”几个字。


  嗓门大是三合的特点,自打离村半步事件发生后,小小年纪的他就因为嗓门洪亮,承担起敲响码头铜钟喊渔民回家吃饭的重任。喊一次给一个贝壳,三个贝壳换一条新鲜的鱼,或者十个贝壳换五个铜板。五个铜板对小孩子是笔巨款,能换三条鱼,外加一碗庇佑洋流与潮汐的海神甘露。


  神官信誓旦旦说水是海洋之神亲自加持过的。三合觉得神官说得对,一般的隔夜凉白开才没股子烟熏火燎的云海鲸油脂臭味。


  说起神与信仰,三合能聊上一整天。


  他和渔村里的其他人一样,对神庙教化深信不疑。长辈们学神庙里穿袍子戴高帽的人说话腔调教育自家孩子:“人活这一辈子呀,如同给魔晶充能,只要今生老老实实、勤恳努力、接受命运的试炼,等能量充满,挨到下辈子就可以享受荣华富贵啦。”


  说三合是个虔诚的信徒多少有点美化了虔诚这个词,和逢年过节进神殿烧香磕头、对神殿推出的各种衍生产品趋之若鹜、主动投币进功德箱妄图与泥胎做个小买卖般交易的虔诚信仰不同,三合是真的信。


  于是在家帮忙修补渔网、喊捕鱼人回家吃饭之余,三合自告奋勇在神殿里谋了个兼职差事。三合的父母起初对此颇为惊讶,这孩子从小到大没主动提出过要求,哪怕生日礼物这般重大的人生抉择,三合也拿不出个具体的礼品清单。三合家并不穷,且不说父母包海以及和墙那边的商会合作,光是二十多年来三合站在码头边大呼小叫换来的钱,已足够将来他一人走完余下人生。


  三合有自己的想法。首先在神殿里有人教他读书认字,更重要的是他相信世间有神明老爷的容身之处,同时羡慕神官们的生活。他们念经、晒太阳、等着吃下一顿,吃饱了继续念经、晒太阳。夜晚来临,神官们从阳界这半边的平顶神殿里走出来,乘上牛车缓步回到阴间那侧富丽堂皇的圆顶神宫。直到第二天睡眼惺忪回到阳界,开始全新一天的工作。


  “羡慕。”三合说,有人问他为何要去神殿当义工时他总会粗声粗气的如是回答:“因为他们更接近神,所以才有体面的生活,我也想体面。”


  想过体面生活,这是三合为数不多的人生梦想。除了更接近神、过上体面生活外,就是盼着长个儿。


  身高是他的短板,短得几乎存不住任何优点。经历离村半步风波,三合的身体便没了向上生长的意愿。如今三十多岁的他五官坚毅、胸膛宽阔、肌肉结实,四方脸盘看着就是个棒小伙模样,而且力大如牛。只可惜如上一切成年人该有的岁月侵蚀与优点,统统塞在这副小孩子的身板里。替代身高不断攀升的除了存款,就是他的嗓门。据说气候条件允许的时候,他站在渔村这半边海港最高的瞭望柱上全力叫嚷,熔岩伊甸的侏儒都能听得见。


  由于三合身高有限,在神殿里能做的工作不多,日常主要干些倒垃圾和搬运大件的活。今天神殿里的人要三合帮忙打扫卫生,主要工作只是推独轮车把垃圾倒入神殿后挖好的填埋坑。他瞥见神官们吃剩的间食,骨头散发奢侈的光芒,粘在骨棒上的肉他们从没想过剔出来,更不要说吸出骨髓。一年四季只喝牛奶、吃葡萄,不考虑勤俭节约的日子,三合着实想体验一把这样的生活。


  “三合你来。”


  一位系着围裙的中年妇女站在神殿后门边喊住三合,示意他不要管垃圾车了,平顶神殿里有更重要的事情交代给他做。


  “是,您叫我?”三合声音洪亮,能把人顶得踉跄。


  “不是我,有个神官在到处找你,不知道要干啥。”女人好心的解下围裙扑打三合,旋即扬起阵阵灰尘,她说:“去洗手洗脸,到前殿去看看,他们正从阴间那边旧神殿的仓库里搬石像出来。”


  三合早觉出今天是个没写进日历里的大日子,否则神殿怎么会平白无故大扫除,还把造型落伍的神像搬进搬出。他胡乱擦了把脸,顶着厨娘喷洒香水的雾气匆匆赶往神殿前厅。


  在阴阳村,神殿拥有超越世俗的权利,这点毋庸置疑。他们规定,不许村民逾越圣像做生意,沙滩上从爬满青苔的石雕到黑得发红的金属塑像鳞次栉比,构筑起别具一格的防波堤,更是挡住阳间渔村这边向往致富的道路。


  为了做生意,渔民在港口外圈海,一个个巨大浮筏仿若洄游产卵的海龟。村民们在人工浮岛上翘首以盼商船带来的商机,这是除打鱼外为数不多可以赚钱的买卖。村民们等商船靠岸做点小生意之余唯有打鱼织网,或是偶尔为前往大陆腹地的商队提供些临时服务。


  阴间垄断了这些业务的大头收益,更稀奇古怪的东西也全在墙那边,特别当夜晚来临,对面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时阴间玩意儿似乎就开始扎堆,听觥筹交错、莺歌燕舞的喧闹昼夜不息。许多当地人非常好奇对面是个什么光景,只可惜围墙缺口处列立的卫兵禁止村民擅自越界,更别提扒着缝隙一探究竟了。


  村民只晓得阴那边是商盟的地盘。起先他们坐着黑色的大船来到此地,站在沙滩前指手画脚。很快港口和驿站建了起来,商盟的官员又用金钱的魔法让某任村长鬼迷心窍,情愿割让土地,美其名曰“租地”。这一切都发生在三十年前,三合对渔村的巨变印象深刻。


  在他儿时回忆里,没有建墙的村子很大,许多缠头巾的沙海居民途径此地落脚歇息,做好继续踏上旅程的准备。还有许多人为了朝圣而来,信徒匍匐在圆顶神庙的贝壳台阶下,诚心实意向海神祈祷。


  三合觉得,就算没有商盟所谓的“帮助”、“振兴”,村子还是会以另外的方式兴盛起来。


  商盟的人从海上来,跟老人们嘴里山贼马匪似的嚣张跋扈。他们撒谎,让村民误以为大腹便便的商盟代表人畜无害,村子的未来一片光明;他们欺骗,前任村长签完字,施工队眨眼就垒好墙基,村长得来的钱还没焐热就让商盟的人拿去给他在墙那边建了做奢华墓地;他们偷窃,堂而皇之切割村子土地,连同富丽堂皇的圆顶神殿一并夺走,给村子留下的只有一座商盟用土渣废料盖的平顶小神庙。


  渔村和渔民没捞到任何好处,商盟曾许诺的种种利益源源不断输送到墙那边,现如今就连打渔的活阴间人也想夺了去。最近他们开始游说村子里有权有势的大户,要搞个三合没听说过的“水产公司”,彻底垄断这片海的一切。


  “三合,怎么啦,看着这么不高兴。”


  神官语气关切,他瞧见三合像一头小牛犊般冲进来,带起一片灰尘,走得步步生风。


  “啊。没、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以前的事。”三合赶紧停下脚步,差点撞到穿袍子的神官身上。他认识这人,是神殿里专门负责领唱颂词的颂唱师。三合收住心,尽可能仰起头寻找神官的眼睛问道:“您找我?”


  “我?”


  神官眼睛滴溜溜转起来,他长得瘦瘦高高,像根麻杆。一身象征海洋的淡蓝色绒布袍子披在身上感觉随时会从肩膀滑落下来。神官躲开把神像搬进搬出的工人,似乎不想让旁人知道他跟三合在此见面寒暄。神官有意看向别处,压低声音嘴唇微微颤动对三合说:“你跟我来,别跟太紧。”


  说完,麻杆神官一头扎进身后的神像堆没了踪影,他头顶的高帽成了唯一可以追踪的标识物。三合只得照做,他不明白为什么找他来却搞得如此神秘,但听神官们的吩咐准没错,毕竟他们是众神在地间的仆人,穿梭在法相庄严的神像间,更令三合对于神官这一职业心驰神往。


- 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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