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滩上有一只狮子,狮子身上落满了麻雀。
那滩边的河是大约五十年前枯涸的,那时草滩还长着野草,每到那一个季节,便有不知死活的鱼结群上岸。
狮子不吃鱼,但却在那一带游荡。狮子是在捕猎还是在娱乐呢?这不重要,只见它栖息在那,这个问题可能不需要答案,因为狮子是动物中的强者,它依靠自己的能力便能生存下去,就算它的生活中有异于生活的草滩生活。
恍惚间,天地变成暗黄色,无数云朵被剪成长翅飞鸟在空中漫游,一切都在羽翼的遮蔽下趋于黯淡,同时又使得光芒切割出的区域更加耀眼。
狮子是想要活在阳光下的生物,不得不起身追赶那些被云朵驱赶到远方的光辉,它必须尽早启程。
只见在平原上奔跑的狮子跑的越来越远了,现在只留下一个愿意停驻的生物。这是一只长得同狮子一模一样的东西,但连它自己都能意识到,仿佛早已经有什么过去的东西异化,带走了那只狮子;它对前者谈不上喜欢和厌恶,只是现在,希望与跑走的家伙划清界限。
它盘卧于草滩上的那颗树下,眼神坚定地注视眼前的河流。它心中在想什么?
靠近河流,低头,透过水面看着跃跃欲试的鱼群,它不经心地观察着它们,观察着想要上岸的它们。在狮子看来,鱼儿的灵魂拥有某种无知的无畏,这种勇气扎根于不知道鱼鳃无法在空气中呼吸的事实。
这注定是一个族群的悲剧了,水面上倒映出的自己也露出惋惜的神情,对狮子来说是难得的。它扭过头去,不愿再看。
眼中没了鱼以后,一切好像更加单调了。但在孤寂与无聊中,它麻木的身体好像突然感觉到了什么。
麻雀的声音?
但是,它环顾四周,低头抬头,看来看去,草滩这哪有什么麻雀呢?可是每过一阵,它都能听到愈来愈清晰的声音。那是麻雀,它没有听错。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它却看不到麻雀在哪里呢?这让一切似乎是彼此违背,但又仿佛藏着某种让他试图索求的未知,它静下心来,它要找到那物,要亲眼看到那些麻雀置身何处。
它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草滩那一动不动了多久,时间好像流逝,但又从未流逝,正因现在和过去难以发现不同。然而某一刻,渐渐地它感觉到周遭的世界正在诡异地剥落,一些明明真实的东西震荡破裂,被不可知的力量侵蚀,最终随着裂痕的轨迹消解,熟悉的东西好像正在一点一点离开它。而这一切过程的时间,它却一点都捕捉不到。
它慢慢地想到,世界是一片空白,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的空白,草滩与空白并无区别。
空白依旧侵袭吞噬着它身后的真实,它没有继续等待停留,久违起身,很快发现自己正处于空白世界抹杀真实世界的交错带。
它想要走向深处,但是无论怎么迈动步伐都好像无济于事,直到它无力地看着自己感知范围内的一切都变成空白。
狮子眨了眨眼,一道强光掠过,视线再次聚焦,眼前又是草滩。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上一个瞬间,也许这世界就是这么容易,在无数个睁眼闭眼间,迎来无数个重生与毁灭。
不知道是什么驱动着狮子,它再次来到河边。
低头时,却没有发现鱼的影子,只见不远的另一处,有很多鱼跃出水面,它仔细观察,却更加充满疑虑。
因为鱼儿跃出水面,在脱离河水的腾空一瞬变成了麻雀,本应下落跌入水中的命运消失不见,鱼群飞上蓝天。
而刚刚还激扬水花的河流上,却仍旧倒映着鱼群的影子。天上是真实的麻雀,水面上是它们的鱼影。狮子又看向水面中的自己。这一次它看不出自己的任何神情,因为水中已经没有狮子的影像了。
……
云散去了,光芒重新降临草滩,河中央多了一只溺水死亡的狮子,尸体漂浮,缓缓地随波逐流移动。
……
那一次我和同伴像往常一样路过草滩,因为那里的河中总有无数的鱼自投罗网。可是今天,我们一直从下游沿着走向上游,一路上连一只鱼的踪迹都没发现。
直到我看到草滩上那颗孤零零的树,几乎树的每条枝丫上都栖着好几只鸟。水面上则似乎有什么漂着的东西。
我转身刚想招呼同伴来看,谁料一个回头后,再回头看这一切,却都已经变了。河道里没有一滴水,裸露出干涸的河床,草滩上的草全是枯黄色的萎靡模样,那颗树也已经不见。至于,唯一多出来的东西,应该是岸边那头身上落满了麻雀的狮子。
“不是,水呢?”
“什么水,这不是早就没水了吗?你这是怎么,刚刚就大惊小怪,到底是发现什么?”
“鱼呢?”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鱼呢?”
可如果不是因为鱼,我们又为什么要出现在草滩?难道是为了身上落满麻雀的狮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