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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可丽丝同人】矢车菊 (Kornblume - A Lycoris Recoil Fan Novel)截止第二章

狂战士铁圆
发表于 2023-01-16 12:54:27

矢车菊
Kornblume - A Lycoris Recoil Fan Novel
作者:狂战士铁圆


前言

“武士之道即为知死之道。”——山本常朝

当蘑菇云腾空而起时,第二次世界大战终于以一种残忍却罪有应得的方式画上了句号。明治维新促使着日出之国的野心无限膨胀,就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即使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败也无法遏制其兽性与贪欲[ 在这条世界线,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同盟国的胜利而告终。因此德国在一战后仍然保持了自己在远东的利益。虽然德日最终签订了无条件停战条约,但作为协约国参战的日本什么好处都没有获得。这大大加快了日本法西斯化的进程。]。终于,如同神话中吞天噬地的凶兽最终撑死的必然命运,日之轮的铁蹄在中国和东南亚的土地上陷入持久战的泥潭。而当远在欧洲的帝国挟战胜之余威,将目光再次投向远东时,末日便已到来。在获得了许可后,两架帝国轰炸机从中国内陆的机场起飞,携带着海森堡最新的“奇迹炸弹”飞向日本列岛,随后,脱缰的原子能在广岛与长崎释放出千亿太阳的光辉。

“这一刻,我变成了死神,成为世界万物的毁灭者。”——《薄伽梵歌》

二战后的十数年,日本从战败的阴影中逐渐走出,进入了经济高度增长的时代。然而效仿帝国的强硬经济政策也导致失业率的不断攀升,各种游行示威与反政府武装势力不断抬头,安定的社会治安荡然无存。警视厅缺乏足够的人力和装备,而政府更不愿自卫队在首都街头使用武器。为了应对这一难题,拥有高度自主权的首都圈治安警察机构(首都警)被建立。他们通过精良的装备和果断的武力来打击以“党派”为首的反政府组织。随着经济不断发展,民怨逐渐被平息,治安也有所好转,崇尚暴力的首都警和“党派”更是都逐渐遭到民众的厌弃和孤立。
然而,治安的好转不过是某种被刻意营造出的假象。在首都警的下属部门中,有一支名为【Direkter Angriff】(简称“D.A.”)的队伍。他们的目标便是维护东京都的和平,无论任何代价。
故事便从此开始。



第零章
A.D.1964,昭和39年

夜幕降临在东京,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之一。高速的经济复苏为其带来了无穷的繁华,这直接体现便是哪怕在晚上,无数的霓虹灯仍将街道照亮,把日与夜的边界黯淡乃至彻底抹消。车水马龙驶过高架和隧道,电车载着忙碌的人群穿梭于天际线之间。商店橱窗上,电视播放着麒麟啤酒诱人的最新黑啤广告。“太平”、“花风”、“大千世界”的商标和广告牌随处可见。电影院售票处排起长队,居酒屋里挤满了享用煎香肠与酸菜色拉的食客。曾经的世界大战已被抛诸脑后,被军事占领的非正常国家的命运同样被选择性遗忘。
然而,光芒之下必有阴影。狭窄的街道是老鼠与蟑螂的天堂,更是贫民与失意者唯一的家园。失败者、放逐者、被遗忘者,世人用无数种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看待他们,但主流的声音似乎已经忘记,他们也是被压迫者与反抗者。没有人会乐于知晓,这个以循规蹈矩而世界闻名的民族一旦在沉默中爆发,将会释放出多大的能量。


即使从空中俯瞰,游行的队伍也是如山似海,一眼望不到头。密密麻麻的人群拥挤在大街之上。当中有无业游民和下岗工人,更多的则是仍显青涩的各类学生。到处都有飘扬的旗帜和横幅,上面鲜艳的红星和“全共斗”、“有理”等字样清晰可见。狂热的口号呐喊和咒骂的污言秽语从游行队伍中飞出,燃烧瓶不断落在盾墙和装甲车面前。火光照亮街道,在四周建筑上投射下扭曲而不断跃动的滑稽阴影。
“坚持住!不许后撤,都给我守住阵线!”装甲汽车上的喇叭发出来自警长气急败坏的嘶吼。
仅仅在大约两百五十米外,另一支全副武装的队伍却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的发生。他们手拿最新式的电击棍和防爆盾牌,穿戴着厚重的头盔和护具,装甲车外壳上画有鲜艳的图案:一只侧向而立的三头犬,正虎视眈眈地露出尖牙与利爪。
“我们不去协助他们吗,队长?”一名略显稚嫩的年轻人怯生生地望向身旁穿戴严实的中年男子。
“让这帮警视厅的废物们去忙活吧!”中年男子露出不屑的神情,“等他们撑不住了,自然会爬着找我们首都警求援的。”
突然,剧烈的爆炸伴随着冲天的火光霎时响起,黑夜被短暂照亮如同白昼。即使是没有被爆炸波及的警员也下意识卧倒躲避。不论阵营,所有人在这一瞬间全部停止了行动,因声与光的震慑而呆若木鸡。


“医疗组快救治伤员——混账,还在呆着干什么!都给我冲!”
盾牌的防线顿时散射而出。因同僚牺牲而愤怒的警员们毫不犹豫地丢弃了名为人道主义的矜持和尊严。催泪瓦斯、辣素喷雾和水炮同时发射,警察们开始以最野蛮、最残忍的方式发起攻击。人群一哄而散,他们搭建的街垒也如脆纸顷刻倒塌。满地都是流血呻吟的民众,但警察仍毫不留情地拳打脚踢,将一排排不愿屈服的死硬分子送进囚车。硝烟、火光、暴力、混乱。曾经整洁的街道一片狼藉,而看似“文明”的警视厅又一次扯去了自己的画皮,展现着自己身为暴力机关的最深层本质。
穿行于狭窄的小巷中,男人的心情此刻无比畅快。他虽然只是一个交通员,但想到自己搬运分发的武器对那些反动政府和帝国主义的走狗们造成的伤害,一股自豪感和成就感随即油然而生。这也许会导致一些群众的受伤,但他随即将此顾虑抛诸脑后。作为“党派”伟大计划的一环,这是必要的牺牲,他告诉自己,而【指挥官】也乐于见到这一切。
男人越过一堆已经腐败发臭的杂物,钻进一个地下室,然后穿行于排水网络的复杂沟渠中。光线很差,他只能靠着手电筒勉强辨认出路线。他本以为会在这里遭到伏击,或者被全副武装的重甲战士用机关枪打成筛子,不过这并没有发生。大约半个小时后,他小心翼翼地移开受潮的瓦楞纸板,重新回到地面,如此便算成功逃离。接下来只需要再走一段夜路,便可以回到......
一个趔趄。由于胡思乱想而没有注意前方,他似乎和什么人差点撞了个满怀,多亏眼角余光才没有把对方撞到。男人定睛一看,站在面前的是一位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正是上高中的年龄。深蓝色的女式校服使她的轮廓仿佛影逸于黑暗中,这也是他一开始没有注意到的原因。借着昏暗的路灯,男人勉强看清少女的面容——虽非天生丽质但也非常清秀,看上去和普通的女高中生无甚差别。一时间,他想到了自己在战争中死于轰炸的妹妹——当时她还是个婴儿。假设她还活着,如今也该和面前的女孩差不多岁数了吧。男人的脑袋有些发愣,残存的同情心使他下意识想帮助这个女孩,问问她是不是迷路了,甚至护送他回家去。但下一秒,一个尖锐的问题涌上心头:为什么一个女高中生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
枪声响起,瓦尔特P38手枪的子弹顷刻间击穿了男人的腹部,弹头翻滚,将腹腔搅得稀巴烂。
女孩面无表情地抬起右手再次射击,子弹精准穿过主动脉和心脏。她的动作非常熟练,即使看上去稍显瘦弱的手臂也能依靠姿势抵消绝大多数后坐力。显然,若非经年累月的训练和实战,枪法绝无可能这么娴熟。
直至倒在自己的血泊之前,男人最后的目光依然难以置信地盯着少女,仿佛他的理性拒绝承认如此存在。




第一章
A.D.1964,昭和39年3月


现在东京时间已接近半夜十一点,“ケンタウロス”(Centaurea)喫茶店终于褪去了繁忙和喧闹。所有顾客都已经离去,店内只剩下一名女孩正在柜台前忙碌着。她看上去不到二十岁,有着金色的短发和罕见的暗红瞳孔,左侧系着一条鲜艳的红色发带。女孩正一边乐呵呵地哼着小曲,一边全神贯注玩着报纸上的填字游戏。
就在她终于填完所有格子,长舒一口气放下铅笔,嘴角得意地咧成一朵花时,柜台旁的电话忽然响起。女孩“唉”了一声,有些诧异地拿起听筒。电话另一头传来急切的中年男声。
“千束,快过来!”
“米卡老师?”女孩愣了一下。
“立刻过来,这里需要你!”


“混账。这可有些难办啊......”名为春川风希的少女从被当作掩体的半高水泥墙中伸出半个头观察,不满地嘟囔着。在不远处的空旷中庭——说是中庭,只不过是建筑毛坯中,尚未建成的通风井——中央,几名武装分子正与和风希身着同样制服的少女们对峙着。他们的神情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其中一人正用手中冲锋枪顶着一名同样身着制服的女孩,不停地怒吼。
“这就是D.A.机关总部首席‘矢车菊’的本事吗?”对讲机传来近乎嘲弄的挪揄。“闭嘴,我没空和你开玩笑。”风希没好气地顶了回去。
“六名武装人员,分别一、三、四、六、七、十一点钟方向警戒。第七人劫持着惠梨香,六点钟方向。STG与冲锋枪装备。”
“收到,米卡——总部,目前敌盘踞在废弃的建筑工地二楼。七名武装人员,均持有自动火力。我方一人被劫为人质,情况紧急。請求允许发起進行攻擊。重复,请......”对讲机突然传来一阵嘈杂,随后变为单调的刺拉声。
“嘁,信号又中断了!”风希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挤出这句咒骂。她依然能够依稀听到对方的叫嚷:“全部放下武器!不然我就一枪毙了她!十!九!八......”“不要贸然行动,我们要活口。”米卡在无线电里补充道。
就在风希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怎么办时,她的身旁突然传来一句简短的“我去去就回”。
“喂,泷奈!没有命令不得擅自出击!”风希下意识阻止,但泷奈只是纵身一跃翻出掩体,在地上连续打了几个滚,以在快速靠近的同时躲避视线,同时扔出一枚闪光弹。
“你们听到了没有!四!三!二......”
突然出现的炫目闪光使得武装分子一时间无法做出反应,而当泷奈站起时,手中已经多出一把装有大容量弹鼓的M1928A1冲锋枪[ 即著名的汤普森冲锋枪,俗称“芝加哥打字机”]。扣下扳机,如打字机般清脆悦耳的死亡之声响起,沉重的.45ACP弹药倾巢而出,音波在毛坯墙壁的反弹下一轮接着一轮回荡在空中。她打得精准且平稳,每一颗子弹都落在敌人的脖颈以上,而跪在地上的惠梨香最多只会感觉头皮发凉。武装分子们绝不会料到自己所等待的回应竟如此迅速。一轮扫射过后,中庭便成了血染的海洋,只剩下一名半跪据枪的幸运儿逃离一死。望着支离破碎的同袍尸体和对面同样震惊的“矢车菊”们,恐惧将他的心灵压垮。他尖叫着转身逃离现场,泷奈随即举枪射击。然而,以可靠程度低而闻名的M1928A1冲锋枪“不负众望”地卡壳了。看着最后一名武装分子消失在楼梯拐角,泷奈只是瞥了一眼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惠梨香,随即毫不犹豫地扔下冲锋枪,掏出手枪向前追去,全然不顾身后的劝阻和怒吼。
当泷奈冲至工地底楼时,她发现对方已经离开了高层建筑的阴影,即将进入街道。套筒和准星锁定后脑勺。就在这时,她忽然想起了刚刚的某个不知来自何处“抓活的”呼喊。她便微动前臂,两发子弹立马打穿了膝盖和小腿。对方无力地摔在地上。
泷奈长舒了一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昏暗的路灯照在她的蓝色制服上,如同月光泼洒在一汪幽深的潭水中。她转过身去,却只看到满脸怒火的春川风希向她的脸颊狠狠挥出一拳。

千束正拼命骑着自行车穿行在已陷入沉寂的街道上,腰间的寻呼机突然滴滴作响。她停下车,拿起这台小巧玲珑的高科技产物一看,屏幕上赫然写着米卡的电话号码。她赶紧找到最近的一个公用电话亭,投入硬币,拿起听筒。
“米卡老师?”
“千束,你在哪?”米卡的声音显得有些懊丧,“不管在哪,总之你不用来了。任务终止,快回去歇息吧。”


“所以,综上所述,这起事件完全属于首都警的管辖范围内。我们冀请贵方和警视厅能够尊重我方的自主权,不要过多干涉。”
“不管二位肚子里装的是什么药。”警察厅联络员看着面前二位摆出一副职业假笑的熟练官僚,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如今在此处与二位阁下会谈的是在下,而非一整队别着西装纽扣的调查员团体,那么我方的态度显然也非常明确。不过,你们违反的规章之多,恐怕现在已经有一打政府部门的投诉信出现在了首相的桌上,而这就不是我力所能及的。”
“我们无意质疑阁下您的权威,也为警察厅的大度深表感激,毕竟我们首都警和警视厅都是警察厅的下属机构。”D.A.机关司令楠木的脸上依然是皮笑肉不笑,“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党派’倒是活跃得难以置信。民生的发展已在逐渐削减他们的根基,这些工团主义恐怖分子却依然执迷不悟。明明力量已经衰落,闹出的乱子却一次比一次大。看来,拴住他们的绳子还是不够紧。”
任何浸淫于日本政府这种典型的亚细亚式官僚机构多年的人都不会听不出弦外之音。“无意冒犯。但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阁下,首都圈内的烈性治安事件本身理应是首都警的职责。更何况,请不要忘记,在过去几年,首都圈关于‘党派’的恶性袭击事件居高不下,而日本全境其他地方的数据可是下降了接近七成。”
“这件事我倒是有所耳闻。”一旁的首都警代表开了口,“不过我还听说,一批接着一批的美国武器正悄悄在横滨的港口卸货,随后沿着一套复杂的地下走私渠道运往全国各地,而在这过程中,某些天皇陛下忠实的仆人却毫无反应,如同神话里的三只猿猴一样。”
联络员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惊讶,只是微微皱眉作为反应。“阁下是哪里听说的?”
“罪犯供认不讳。”楠木摊摊手,“尽管审讯还在进行中。他的意志很顽固,但也无法抵挡我们的审讯手段。无论如何,可以确定的是,我们正在挖掘一个前所未有,且从未在东京之外被发掘的庞大地下网络。警视厅同样赞同我们的意见。待审讯和情报分析完成,我们会向您提供一份官方分析报告。”
“感激不尽。”看来警视厅和首都警唯一能达成的共识,就是各地方的警察本部屁用没有。联络员眼见话术起不到作用,只好转移话题。“最近也到了彼岸花盛开的季节了。我听说,在某些政府部门的内部,有的人正依靠着‘彼岸花(Lycoris)’的暗号团结在一起,不知二位是否有所耳闻。”
“阁下,您的意思是,在天皇陛下的仆人当中,有一个名为‘彼岸花’的小团体吗?”楠木的表情看上去像是被逗乐了,“我个人是闻所未闻的。不过要我说,每个人的观念都互相不同。更何况,自大政翼赞会[ 日本第二届近卫内阁为推进“新体制运动”而建立的法西斯政治组织。]解散后,如今成立什么政治团体都不是稀奇事。您难道不知道我们国家的执政党,自由民主党内部同样派系林立的事实吗?”
“恕我直言,先生。”首都警代表也插了一句“就算真的有一个见不得人的政府内秘密小团体,那‘彼岸花’这个名字也可真是够土的。他们还是先重新锻炼下自己的起名能力吧!”


“没想到十四年前为了安置战争孤儿的临时项目,竟能在如今发展成这么大规模的机关。”警视厅联络员走后,两人坐在办公室里,代表先开了口,“这一切你功不可没。”
“阁下过谦了。我只是做好了自己的本分,为我们共同的事业尽一份微薄的力量。”
“话说回来,你觉得这个矢车菊怎么样?”
楠木仔细浏览着手头的一沓沓文件的档案。“井之上泷奈,我记得她。能力很强,秉持实用主义信条,果断力和射击技术都无可指摘。也许再过几个月她本可换上最高阶的红制服。”
联络员一言不发,只是走到办公室的窗边,透过玻璃看着操场。井之上泷奈正一圈圈绕着操场跑步。她看上去十分疲惫,但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黑色长发飞扬在脑后,汗水不断从额头上滑落,左侧脸颊则贴着一大块医用纱布。“倔强的孩子。”他说。
“自我意识过剩,违抗上级命令,差点导致任务失败。”楠木喃喃自语,“D.A.机关不需要这样的矢车菊干员——不过,一直帮我家收废品的老嬷嬷经常和我说,世界上没有垃圾,只有放错了地方的宝贝。井之上泷奈显然不适合继续呆在总部,但有一个地方也许挺适合她,一个让她尽力发挥主观能动性的好地方。”他的嘴角咧起狡黠的微笑。




第二章


火曜日的早高峰一如既往地繁忙,电车里挤满了毫无生气的乘客,如同一排排被打包装好的金属罐头。所幸D.A.总部位于远郊,这样泷奈在扫地出门时才能在电车起始站混到一个座位。窗外由于空气污染一片阴沉,如同车内的空气一般令人窒息。泷奈只是紧紧抱住自己的包裹——里面装满他的全部家当,心里五味杂陈。
ケンタウロス(Centaurea)喫茶店坐落在X社区,这家趁着“可否景气”[ “可否”即德语“Kaffee”(咖啡)的日语汉字音译]开业不过数年的店铺同样遵循着喫茶业界的一贯潮流:棕色系的内装和较为昏暗的灯光营造出温暖沉静的氛围,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和烟草的芳香;柜台边摆着当日最新报纸供人取阅,留声机上安放着不久前全新进口的黑胶唱片。上午时分,店里只有稀稀拉拉几个顾客正埋头冥思苦想——泷奈凭经验猜测他们是二流作家或漫画家,虽有钱来喫茶店消费,但仍每日挣扎在名为截稿时间的阿鼻地狱中以赚取微薄的稿费度日。
泷奈看到的第一个员工是柜台后的一名妙龄女子。她大约不到三十岁,明明可以说是个大美人却戴着啤酒瓶底般的厚眼镜,还一幅愁眉苦脸,哀声叹气的表情。“啊呀,明明这里也有一个人拥有成为母亲的天赋,可惜被结婚这个障碍拦住了啊!”她似乎在盯着一大沓花里胡哨的杂志喃喃自语,“佛祖啊,请你立刻援助我一个好男人吧......”当她看到一旁的泷奈时,随即换了一副严肃的脸色,盯着泷奈的蓝色制服。“你是哪位?”
“井之上泷奈,即日起被分配到这里。”
“哦,我听说过,是那个被开除出总部的矢车菊干员吧。”
“不是开除,只是暂时性的外派。”泷奈感到些许不悦。她轻轻深呼吸一口,随即如连珠炮似的说了下去。“很高兴认识你,锦木千束前辈。虽然这并非我的自愿,但能向东京最强的矢车菊学习依然是我的荣幸。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会在这里提高自我,以期回到总部,不辜负......”
“这货不是千束。”一旁传来一个浑厚的男中音。泷奈尽力忽视女子“别叫我‘这货’”的犟嘴,转身打量着面前的男人。他虽是黑发但深鼻高目,肤色很深却透露着一丝白皙,还留着胡须,黑发微卷但仍有典型欧罗巴人种的外貌。与长相大相径庭的是,男人穿着仿佛只会在戏剧中出现的男士和服与木屐,形成了奇妙但又颇为和谐的反差。
“千束也可不是这个大叔啊——我是中原瑞希,叫我瑞希就行。我以前是D.A.机关的情报部员,现在不过在这里帮工,顺便为自己找一个梦中情郎而已,就是没人来找我呀!”
“我是米卡,这家喫茶店的管理者。你的情况我已经清楚了——请原谅瑞希,她一直以来就这个德行。”
“什么叫‘我就这个德行’?论德行的话,D.A.机关四处找来你们这些个孤儿抚养大,最后变成矢车菊干员给他们卖命,这才叫道德沦丧吧!”
“这是必要的手段。”泷奈只是冷冷地回应。
“千束在外边,过会就回来。”米卡刚想补充说明。就在这时,门打开了。穿着红色制服的锦木千束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金色短发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为沉暗的室内带来一丝久违的光明与活力。
“米卡老师,我回来了!今天可是收获满满!唉,你是?还有你脸上的纱布......”
“她就是之前和你说过的井之上泷奈。今后你们就是搭档了,要好好相处。”
“唉,就是她嘛!”千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几乎笑成了一朵花。她一把抓起泷奈的双手。“请多指教,搭档,我叫千束!”
泷奈一下子被如此热情搞得有些手足无措。“井之上泷奈,请多指教......”
“我们之前没见过面吧!这个脸上是负伤吗——哎呀差不多到时间了!走,赶紧带你看看咱们的工作吧,泷奈!走之前可以先喝杯米卡老师泡的咖啡呦。”泷奈礼貌地点点头。
“对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泷奈。”千束笑着补充道,“欢迎来到Centaurea。”


东京,羽田国际机场
三月的东京依然寒冷,但帝国驻日特派专员[ 帝国驻日特派专员源自战后的帝国占领当局最高负责人,其职责为协调帝国与日本的所谓“特殊关系”,确保两国在重大问题上可以“保持一致”,从而实现“友邦共荣”。]鲁道夫·贝恩斯与日本外务大臣椎名悦三郎均以在此等候多时。一切的仪式与礼仪均以准备到位。巨大的客机缓缓滑入停机位,洁白的机身上涂有象征帝国的黑白红腰线,“Deutsches Reich”的字样清晰可见,表明这并非汉莎航空的商业航班,而是隶属于帝国政府的公务用机。客梯车对准,舱门打开,帝国新任驻日本大使胡戈·赖斯男爵从中走出。他穿着考究,看上去很年轻,一幅趾高气扬的样子。在他的身后,还有几位女性同样鱼贯而出。她们都个子不高,画着很厚的妆容,一副侍女与秘书样子的打扮。等大使刚走下客梯,椎名悦三郎便迎了上去,两人相互握手。贝恩斯也随后和赖斯男爵握手。
“欢迎来到日本国,男爵殿下。”椎名笑着说,“非常抱歉,首相先生由于公务繁忙,无法来此迎接您的到来。但我们已经为您的到来做好了充分准备。只是请问您身后......”
男爵同样笑了起来。“ありがとう(生涩的日语),谢谢贵方的热心招待,外长先生。至于这些女士们,她们并非外交使团,而是帝国宫廷的工作人员,此次是为三个月后蕾奥诺拉·冯·戈托尔普(Leonore Von Gottorp)公爵小姐的私人访问做相关行前准备与检查。而且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已经提前一个半月知会了贵方。”
“啊......”椎名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他没有想到这名看起来趾高气扬的新大使居然一见面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他瞟了瞟身旁的贝恩斯,而对方只是静静看着两人,就好像这一切与他无关。他下定决心回去要好好收拾一番外务省那些办事不利索的新人们,但当务之急还是解决现在的外交尴尬。“......殿下,不论是您的需求,贵国政府的需求,还是戈托尔普公爵小姐的需求,我方都会尽全力支持和满足,以尽友邦之谊。”
“希望如此。”男爵点了点头,随即便和贝恩斯谈论起来。椎名独自愣在一旁,心中五味杂陈:普通人也许听到蕾奥诺拉只会想起“美丽可爱的公主”、“天资聪慧的神童”、“智商超过150”等公开报道常用的字眼,而对这位深居简出的贵族小姐的背后身份一无所知。但是,每一个对帝国那拜占庭式政治体系有所研究的人都会以郑重的口气提及戈托尔普公爵小姐。她的祖辈皆是战争英雄,祖父在1919年[ 由于美国没有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直到1919年,同盟国才发起“皇帝攻势”,并成功撕开了协约国的防线,最终取得战争的胜利。]至关重要的“皇帝攻势”中牺牲在亚眠的战场上,父亲则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作为古德里安元帅的部下,成为第一批进入莫斯科的装甲兵之一。而蕾奥诺拉据说从小与皇储一同长大,和皇帝路易·斐迪南一世亲同父女。凭借家族功勋与个人智慧,这只幼狮[ 蕾奥诺拉 (Leonore) 的词源Leo为拉丁语的“狮子”。]在帝国贵族与高层圈子里的影响绝不可小觑。为何是此时?椎名伫立在三月东京的寒风中,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夕阳西下,火红的霞光普照大地,照亮了无数人的归家之路。社区公园里,泷奈和千束两人靠在长椅之上,仰头欣赏着天边这如火如荼的美景。
“怎么样,还挺充实的吧,泷奈。”千束打趣道。
泷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平和:托儿所护工、补习班助教、以及给暴力团送神秘的小包装粉末......”
“不要把咖啡粉说得那么神秘啦!”千束笑着摆摆手,“人家也可是付了钱从Centaurea买的——其实我的工作不止这些。有时还会去干点送报纸,送牛奶之类的辛苦活,以及帮慈善机构发放救济品之类的。之后可以带你一个个去体验呦!”
“我本以为这份工作会......更具有挑战性。”
“唉,这样子......不好吗?”
“不是不好。只是我总觉得,我们矢车菊作为D.A.机关的一员,职责应当是消灭那些危害社会安定的不稳定因素才对。”
“嘛,嘛,泷奈。”千束喝了一大口手中的波子汽水,“能够呵护孩子们度过快乐的童年,帮助学子们每天习得新的知识,乃至让大家都喝上Centaurea精心研磨的咖啡从而露出微笑,想到这些,我就感觉非常满足,总会发自内心地高兴。维护这样珍贵的平和日常不正是我们矢车菊的责任吗——你看看,多么美丽的晚霞呀。也许它不总是那么好看,但依然弥足珍贵,不觉得有被值得守护的必要吗?”
泷奈仰面看着翻滚的火烧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您的话让我受益匪浅,锦木前辈。”“叫我千束就好啦!”“不过,我果然还是想立下功劳,好将功补过,回到总部。”
“话说,泷奈。为什么一定要回总部呢?”
泷奈一时被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一直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我们这样的孤儿被D.A.抚养大,成为矢车菊。D.A.对我就像是父母一样。能够进入总部自然是无上的光荣。”她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话说,千束,你和米卡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你说......米卡老师吗?好像自我记事开始,他就已经是D.A.的战术教练了。后来他离开总部,开了Centaurea之后,我也一起转了过来,直到现在。”泷奈转过头看着千束,两人短暂地四目相对。“唉唉唉!你不会觉得......不可能不可能!米卡老师可是黑皮肤黑头发,那我是金头发黄皮肤,完全不一样的!”
泷奈的嘴角微微扬起,这是她今天第一次露出笑容——千束的着急反应有点把她逗乐了。“你有没有想过把头发染成黑的,这样更加不显眼。”
“嗯,米卡老师确实和我这么说过。”千束的表情突然变得有点消沉,和之前永远乐天派的她判若两人,“但我想,这是我那素昧平生的父母给我留下的为数不多的礼物了。更,何,况。”她的脸上恢复了光彩,“来东京的外国游客越来越多,我们也可得更加国际化才行呢!
“至于立功的事——那样的机会不是没有啦,泷奈。有时Centaurea也会收到来自D.A.或其他地方的委托,去处理一些要紧任务。但既然机会的出现不受控制,我还是喜欢在那之前享受当下的美好。来,干杯!”两个玻璃瓶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差不多时间到了,回去吃饭吧!这几天瑞希对着烹调书又学了新菜式。可不能只让我一个当小白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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